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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敞动,一个姑娘走进屋来。
看上去,这个姑娘比姚玲个头矮点,身材也粗实一点。脸面说不上怎么漂亮吧,但微微有点上翘的鼻尖和小巧的嘴巴,再配以灵动的眉眼,透出了她爽朗的个性。
她叫红菱,比姚玲小一岁,是姚玲自小最要好的姐妹,现在也是在制毯厂干活。
一见红菱进屋,二婶先笑着开了口道:
“红菱来了?”
红菱:
“嗯,婶子在这呢?”
二婶答应着,随即站起身,对红菱又道:
“你来的正好,你就陪你玲姐好好坐会吧,我还有点事。”二婶说着,转脸对姚玲又说道,
“我有点事还得跟你爹去合计一下,你就跟红菱坐着,等会秀子就过来,今晚让她陪你在这睡。”
姚玲点头答应着,目送着二婶出了屋去。
姚玲见红菱进来屋一直站着,便让着她坐。而红菱并没有坐,只是朝姚玲走近了几步,仔细打量、端详着;
此时的姚玲已是铰去了辫子,留成了披着的短发头,完全是一副俏丽的小媳妇的形象;
以红菱往常的个性,面对着改变了形象的姚玲,她一准就会跟姚玲打趣逗笑一番,但她此时却并没有如此反应;
面对着将要出嫁的姚玲——一想到姚玲就要跟自己离别,往后不能与自己形影不离了;再想想姚玲为了转亲,要去跟上那么一个男人,进而联想到了她自己:恐怕哪一天,自己也要去走姚玲的路,到时候自己指不定也会去跟上一个不知怎样的男人、、、、、
她本来就是一个感情丰富的姑娘,一想到这,一股让她一时分辨不清的情感与滋味不由得弥漫上了她的心间。而感情的驱使,也使她忘却了今晚自己来这里本是想好好劝慰姚玲的——面对着姚玲看着她的那对泪汪汪的红肿的眼睛,她一时想不出自己该说点什么、、、、、、
最终,红菱啥话也没说出来,只是冲动地喊了一声“玲子姐”,一伸胳膊使劲地抱住了姚玲,失声抽泣起来、、、、、、
正如红菱所担心的,她自己未来的婚姻的前景的确不容乐观,因为她有一个至今还光棍着的哥哥,叫冬生。
冬生大红菱四岁,是一个曾经的劳改犯。
冬生是家里的长子,上有一个姐姐,下有一个妹妹红菱和一个小弟弟。别看他相貌还不错,但由于家境不咋地,甚至还由于他有个弟弟——将来不能由他独自继承家业,这不一而足的种种因素,导致的他尽管从十八九岁时就开始陆续有人给提亲,可一直都是竹篮打水。
好在世间的事,正所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一嘴说不来,他的亲事在历经了一段“山重水复疑无路”的挫折之后,终于迎来了“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喜悦——在他二十一岁时,总算跟一户声言只图人材、不图钱财的张姓人家的闺女订了亲。
早在定亲之前,女方的父母就主动提出了不要什么彩礼。更没有像有些父母那样,把自己的棺材板钱都标价在册向男方索要。这让冬生和他父母一家人自然是欢喜万分,激动不已。
他们本就是老实巴交的实在人,没有拐弯抹角的那些勾勾歪歪的心眼,满以为剃个光头就是和尚了,对女方说的话自然是信以为真,压根就没去多寻思什么。
当到了定亲,见女方不仅不要彩礼,在去商店购买定亲礼物时,女方给自己还没买啥呢,倒是二话不说,先给未来的丈夫和公婆每人扯了一件新衣服!
如此一个举动,看似不起眼,也没多少话,但它透出的贴皮贴骨的那么一股亲近劲,让冬生一家人由不得心头滚热,激动的不行不行的;冬生的父母就想:
真是老天助兴,祖上烧到高香了。哈哈,都说天上不会掉馅饼,这就是!
然而,自从订了亲,尤其是婚期确定之后,越来越无情的现实出现在面前,冬生的父母这才逐渐感觉得自己高兴的未免太早了。
当他们品味到“不露齿的狗才最会咬人”这话的深刻含义时,似乎为时已晚了。
女方在刚开始以各种理由索要钱财时,节奏还不是多么紧凑。但随着婚期的越来越近,节奏那是明显的加快了,成了割韭菜一般,隔三差五就来上一刀!
面对女方的不断索要,起初,冬生的父母也还是比较情愿的;
一来,这是他们觉得,人家毕竟定亲时没要彩礼,这已经就让自己家轻松了一大步,也算是捡了一个大便宜,这会儿就是花点钱那也是完全应该的,都是为了孩子嘛!而且他们觉得自己也不好去计较什么,免得让亲家说自己家抠门,是得了便宜还不知好歹的人家。
这二来,是他们这些年,尽管过着“总是新土填旧坑,一年闹个紧扑腾”的日子,可为了儿子,他们也早就未雨绸缪,开始了嘴上不吃肚子里抠,给儿子多少也算积攒下了那么一点点。
虽然他们手里的那点钱攒得也不是容易,但为了儿子,不花留着干啥?反正小儿子还小着,眼下大儿子的这事总得尽量往好里办才是。
然而,随着女方逐渐加紧的索要,冬生的父母,一方面心里很觉得不是滋味——亲家的行为越来越不像起初说的那么回事。
再就是,家雀头里本来就没多少脑子,这么一来二去地没几个回合,他们给儿子积攒下的仨核桃俩枣那点儿“底货”,转眼的功夫也就光了,这让他们越来越感觉压迫得喘不过气来。
可是,他们再一想到自己家日子不如人,儿子能说上个媳妇也不是容易,他们也希望尽早给儿子成上一个家,眼下不能因为一点钱的事就打了退堂鼓——为了儿子,没钱那就想办法求借就是了!
唉,除了上天难,就是求人难。他们尽管一想到借钱就不免也犯头疼,可胡萝卜钻眼当不了藕,光愁不顶事,该借还是就得借!
就这样,冬生父母可就东凑西借地磨破了嘴,欠下了满满一屁股饥荒!
当他父母觉得实难支持时,忽然发现自己已经不是想不想撤身后退的事,而是自己已经不能后退了!
这其中的原因是,他们已经花上了那么些钱,等于是深陷泥潭,进退两难;如果他们现在想打退堂鼓的话,毫不夸张的说,他们会是连一分回头钱都见不到的!
按乡规俗约,结婚前的男女双方,女方如果先悔婚,必须退还男方的一切彩礼物品;要是男方先提出拉倒,对不起,已经送给女方的那些财物,不管多少,一律通归女方所有,半分钱也不退!
就这样,冬生的父母被逼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咬牙往下撑持。
好歹撑到眼看着儿媳妇就要娶进门来,觉得总算要熬出头了,哪承想,平地一声雷,就在要结婚的头一天,女方竟又递上了最后一单:
限下午天黑以前,买上一台缝纫机送来,或是送来能买一台缝纫机的钱也可;
否则的话,明天不来过门成亲!
我的天!明天可就是新婚大喜和中秋佳节双喜临门的日子啊!面对着这最后通牒似地勒索,已被盘剥得血尽毛光、只剩下还喘气的冬生一家人,顿时一下子可就懵了圈。
按说,区区一台缝纫机,对今天的有钱人而言,那实在就是少抽两盒烟的事情,值不得提到嘴上。但对于那个年代的一个普通农家来说,尤其是偏远落后的山区,这可绝对是家庭奢侈品;
要知道,在那时的一个山村里,除了个别有点背景的人家,一般平头老百姓谁家能随便置办得起这玩意?可眼下女方的神经碰上了高压线,居然就要求整上这么一件!
这对于已是债台高筑,借钱都已无处可借的冬生家而言,不简单是雪上加霜的事,直接就是把人往死里逼!
遭此五雷轰顶般的打击,冬生的父亲一当回过神来,禁不住就嚎啕大哭起来,还疯也似的跑到院子里“扑通”跪地,朝四面八方磕头如捣蒜,哀求各方的贵人,有谁能再借点钱帮帮他!
面对此情此景,冬生出离愤怒了,实在无法再忍受下去;他心一横,悄悄将家里的菜刀揣在怀里,出来家门,径直奔了女方家而去!
都说相骂无好言,相打无好拳。怒火万丈的冬生一头闯进女方家里,那肯定是不会有好话说。而女方的父母家人自然也不可能对他礼让。
就这样,双方一照面,先是恶语相向,随后动起手来。
正当冬生打得性起,心想干脆来个“一不做二不休”的这个关键时刻,还没等他去拔出菜刀来呢,谁知那菜刀竟然自己“当啷”一下就从怀里掉在了地上!
如此之下,女方的家人和前来劝架的人们无不吓了一跳。之后众人慌忙一齐下手把他死死控制住,免得他真的行凶伤人、、、、、、
事情的最后,尽管冬生没有造成出人命的恶果,但在女方的告发下,他还是被抓去劳改了几年。
劳改释放回家后,冬生——那个曾经俊朗精爽的小伙,已是明显的苍老而萎靡,并且也已名声扫地,再想说个媳妇可就更有难度了。因为人过留名雁过留声,朴实的山里人更是看中个名声。
对每一个女方的父母来说,给自己的闺女找个婆家,相比起家境贫穷、相貌丑陋这些缺点,坐过监牢的名声更是让人难以接受!
因为人们一听说是坐过监牢的,首先就直觉到这不是好人——好人进不了那里头!人家才不管你到底是什么原因进去的呢。
即使真正事出有因,情有可原,但那也实在是好说不好听,没谁情愿找这份头疼!
就这样,冬生自从出了狱回来,几次提亲都是由于同一个原因泡了汤。当又一次有人提亲,媒人当时便特意给他隐瞒了坐牢这一节。
眼看事情要走到定亲这一步了,可人家女方的父母不知就从哪里得知了他坐牢的这事,不光亲事立马告吹,人家甚至埋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