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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介子微微颔首,心里面有几分信了。匈奴人是马背上的民族,攻城略地远不是他们的强项,若是要轻易攻下一座城池,最好的方法无疑是疫情。
在天灾面前,人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古神王道:“不管是什么人,还是赶快救人为上,这场疫情好是生猛,短短一个上午,就死了一百多人。如果不尽快救治,事情将无法收拾。”傅介子顿了一下,道:“不。当务之急是防止疫情漫延,如果王爷处理不当,到了明天,楼兰将有半数的人有生命之忧。”
古神王的脸色变得十分煞白,痛苦地看了一眼兵营,叹息道:“该当如何?使者可有办法?”楼兰地处沙漠,天气干躁,以前也没发生过大规模的疫情,他对此着实不懂。
傅介子道:“请神王下令,城中百姓关门闭户,不得乱行,违令者,斩!所有士兵,不管染病与否,不得回家探亲,违令者,斩!已经死亡的士兵尸身亲属不得接回,也不得掩埋,由神王大营统一烧毁。神王大营中,染病牛马不得食用,不管死活,统一收回,若有私藏未交者,斩!”
古神王听了心头一震,楼兰在未习汉化之前便也是和汉人一样入土下葬,而且烧尸是极为不道德的事情,被烧的死者会永世得不到安宁。姬野听了急道:“王爷,这可使不得,如此一来,民心失尽。”
傅介子不大了解楼兰的风土人情,不知此事有这么重大,道:“辅国侯,真有这么严重?”姬野道:“回傅帅,在我楼兰国,除非是有天大的仇怨,才会将死者烧尸。尸身被烧会被视为极大的污辱,这可使不得。”
傅介子听了也感觉到事情麻烦,他是汉人,汉人与楼兰人的关系因为二十年前一战一直不好,他也不敢强出这个头,一个不小心,到时候仗是打赢了,楼兰人却会成了敌人。
古神王显然下不了这个决心,道:“可否改为集体掩埋?”傅介子道:“那样疫情会更加严重。”古神王沉吟道:“此事容本王想想。”姬野小心道:“王爷,要不要通知国王?这种大事,我们做不了主。”
傅介子不由看了姬野一眼,姬野满脸羞愧,不敢再说。这一招可有些阴损,谁下这命令都是得罪人的事情,傅介子不敢做,古神王不敢做,国王也不敢做,可是总得有一个人来做。古神王一直与国王不和,把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推到国王那里,国王必定无法推缷,只是此令一下,他这国王之位便有些摇摇晃晃的了。姬野大概也是觉得这招太损了些,说出来自己都有些惭愧。
古神王却十分平静地道:“此话不可再讲。”说完竟一个人要回府去。
傅介子叫住神王道:“王爷,此为内事,外事还尚未了结呢。匈奴右谷蠡王部已经到了车师,得想御敌之策。”
古神王怔住了,道:“大汉的军队到哪儿了?”
这一回轮到傅介子惭愧了,这几天一时没有大汉军队的消息,王后的探马一个都没有回来,也未见敦煌驻兵的斥侯到来。好像是进了沙漠就消失了。
古神王叹息一下,道:“使者可有什么对策?”傅介子道:“大汉的军队最多也就在这几天时间到,我们要做的是守,而不是战。”姬野本来在傅介子面前抬不起头来,但此时大汉军队延期未到,他也怪在了傅介子头上,既然大家都有愧,他也就理直气壮起来,道:“傅帅,汉朝军队延期未到,匈奴大军五万人,可用兵力只有五千人,如何能守?”
傅介子道:“五千人足矣。凡守城之战,占尽地利,以一敌十,又有何不可?我们只消挨上一到两日,汉军必到。”说到这儿,问道:“楼兰的水源在何处?”姬野粗着气道:“楼兰地处沙漠,取的自然是井水。”
取自井水,那么便与外界的水源隔开了,傅介子道:“王爷,匈奴人以疫病为武器,我们何不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古神王恍然道:“使者是说……”傅介子脸上狠劲儿猛现,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他们想不战而降,我们偏逼着他们攻城。”
古神王慎重地点了点头,道:“姬野听令!”姬野茫然下拜。古神王道:“自今日起,一切听却胡侯之令,若有不遵,军法处置!”姬野大为意外,顿了一下,对老大不愿意地得令。
傅介子下令:“尽取军中染病牛马,死的活的都要,一个时辰内出城,投入绿洲水源之中,将楼兰城方圆百里内的绿洲尽数污染,一小块草垛子也不许剩下,记着,令懂水利的军户随行,不得留下一个死角。”
姬野霍然道:“得令!”一时衣不着甲,急匆匆地赶往大营之中。
古神王见姬野离去,对傅介子道:“至于烧尸,这个恶人还是我来做吧。一会儿国王肯定要召见使者,使者尽可能将事情说得小些,国王性子软弱,若是事情急了,只怕他就向匈奴献了城。”
傅介子正在考虑此事,听神王与自己不谋而合,道:“多谢王爷指点。”古神王有着说不出的疲倦,听了只是淡淡道:“内事由本王来处理,外事还得有劳使者。”话语间似有着无限的萧索,傅介子突然间觉得神王有些苍老了。
国王的人果然很快就到了,是王后和安归王子亲来,去的也不是一般的地方,而是王宫正殿。朝中许多摇摆不定的大臣闻风而动,劝国王不该妄自兴兵,国王思虑之下,急调傅介子进宫议事。国王还是左三步右三步的老调子,傅介子依然坚持一贯的强硬态度,外加神王、车护主战,国王只好硬着头皮挻下去。
朝例结束之后,傅介子再一次向王后询问大汉军队的事情,王后也苦着脸,说不出大汉军队到哪儿了。傅介子无奈之至,却也别无办法,尉屠耆来见母亲,傅介子问了一下民间的情况,尉屠耆说得不清不楚,傅介子索性自己到城中去查看一番。
此时已到下午,楼兰城中却显得异常萧条,城中根本就见不到人影,整个城中,傅介子只能听到自己的马蹄和侍卫的铁甲碰撞的声音,城中关门闭户,只是偶尔有人从门缝里面探出个头来,蜻蜓点水般望上一眼便匆匆关了门。尉屠耆已经带了秃鹰卫士到城中察看病情,却没有统计人数,傅介子一城没有走完,心便开始往下沉,死亡的有近两百人,染病的人数大约在三千人左右,比想象的要多。
神王已经开始下令烧尸,楼兰城内,所有病死之人一律不得掩埋,并派出了近卫队到城中维持治安,此事大逆于楼兰风俗,许多楼兰百姓都哭天抢地的,说什么也不愿将丈夫、妻儿拉出去烧掉,更有甚者已经和卫队发生冲突动起手来,显然是神王早就下了令了,卫队也都只是防着,并没有动手打人。
本来见不着人的楼兰城一会儿功夫又闹了起来,义愤难填的人群有些失控,没用多长时间就把卫队围了起来,楼兰城北太阳神庙不远处就是楼兰的太庙,寻常的百姓在重要时刻都是在这里朝拜的,神王选在这个神圣的地方来焚化尸体,正是对此事的看重,百姓在这里也不敢放肆,都渐渐围了过来,像是在等神王来发话。
在道德和习惯面前,命令也失去了应有的力度。
不大一会儿,空地上面就已经准备好了火油、柴草、硫磺等物,死尸也带了三十多个,堆成了一个小山,可负责焚化尸体的卫士却没有放火,只是守在一边,不敢放火。神王不一会儿便来了,看得出,神王在民间的印象极好,绝大部分百姓都安静了下来,少数的人见众人都静了也就不敢再吵,偌大的广场,在神王到来的片刻功夫全静了下来。
神王讲的是楼兰话,傅介子听不明白,但看得出,神王的表情十分痛苦,周围的百姓有许多都在开始抹眼泪,不知是伤心死去的亲人,还是被神王的话打动了。过得约半个时辰,抬到火场的人已经有一百多人了,楼兰深深欠身,向死去的人行了大礼,还请来了送葬的巫神做法,来求死人原谅。
赵雄和陆明这样的见惯了生死的人也忍不住轻轻叹息。
这时神王下令烧尸,硫磺、火油遇火即着,一下子升起数丈高的大火,照得人睁不开眼睛。数百尸身随着熊熊大火,天空中弥漫着浓烟和恶臭,火场周围,恸哭一片,只一会儿,竟有十多人哭得晕了过去。
傅介子自己一身官家打扮,在这些激动的百姓之中容易惹出不必要的麻烦,便绕道回侯府去,这种伤心的场面,他也实在不愿意多见。回到侯府,听霍仪说起,苏巧儿已经被苏老爹接了回去。傅介子知道苏老爹到底不放心将女儿扔在他这里,虽然他那里并不比这安全,但女儿嘛,总要放在身边才会比较放心——
黄昏时候,车护将军来了。匈奴兵五万人压境,楼兰国把女人、孩子加一块儿还差人家一万多人,也难怪车护放心不下,早早地赶来向傅介子讨主意。
傅介子在等姬野的回音,一直到了午夜过半,黑色浓重之时,姬野方才回城,所带三千兵马还有少部去了百里之外的地方,方圆百里,尽是死亡之地。
姬野自觉又立一功,有些得意,道:“傅帅,匈奴人再想攻打楼兰,呆上一天他们少说也要死几千人。我在城外时,探马来报,匈奴已经在五十里之外,所以我们就撤了回来,只怕快的明早就会开始攻城。”
翌日,晌午时分。
车护将军一身戎装,急急忙忙地赶到傅介子的大帐,沉声道:“匈奴兵来了!”
五万大军,列着方阵如蚂蚁般黑压压围在楼兰城周围,围师必阙,独独留下了东门没有驻军,天空之中只能听见铁甲的擦响,几只秃鹰被呼啸而至的匈奴吓得聒躁一阵,在天上还没打几个转,突然一声清脆的箭响,五只秃鹰无一例外地直直坠了下来,天空中羽毛散落一片。
匈奴兵步兵只有几千人,五万人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