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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这场立后风波的真正主角正是李治本人,有计划地向以长孙无忌为首的宰相集团发动的政治事件,目的在于收回帝王的权柄,只是因为政事上无隙可乘,于是转而从后宫寻求突破。而武昭仪在其中所起的作用,主要是出谋划策和牵线搭桥,因天子深居九重之内,是不好动辄亲自出面拉拢官员的。不过也应该看到,在立后斗争中起决定作用的李勣,并非短期内利诱以金帛功名便能打动,考虑到李勣事后依然谨守臣节,远离决策圈子,并未借机邀功,为自己谋取任何政治上的利益,因此很难说他是为了自身利益而与武昭仪合作了。然而武昭仪的表现,仍是令人赞叹的。在李治的支持下,利用行贿、重赏和贬黜等手段,以拉拢和收编的方式,迅速组织起自己的翊赞班子,在内宫外朝均密布眼线,随时监控政敌的一举一动,甚至亲自监听君相的密谈,充分展现了她强烈的企图心和控制欲,以及灵活机动的斗争战术。她的果敢和才智,令李治对她叹服之余也更为倚重,已不再只是亲密爱人,更兼具了政治伙伴这一身份。而在立后斗争中收编的许敬宗和李义府等人,也逐渐成为她的心腹,为她日后进一步干预朝政建立自己的势力,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永徽六年十一月一日,高宗李治正式册立三十一岁的武昭仪为皇后。是日,百官朝新皇后于肃仪门,开百官朝皇后之先例。司空李勣与立后斗争中持中立态度的老臣于志宁,各奉玺绶与册文于武皇后,标志着她正式成为大唐帝国的女主人。在这万众瞩目荣耀之极的时刻,她在想什么呢?她是否会想起从十四岁入宫起这一路走来的经历,回首当年,几番感慨,几多悲凉?她是否在总结这次惊心动魄的立后之战中的成败得失,并为自己的努力终于有了结果而倍感欣慰?或者,低回凝眸间,她也会想起早夭的长女?那一抹大红朝服也掩不去的淡淡的血痕,是她心灵深处,永远的伤痛和遗憾。这些都有可能,不过我想,最大的可能是她已经在盘算下一步计划了吧,如何把长子弘扶上太子的宝座,令自己的后位更加稳固。沉溺在往事中顾影自怜或沾沾自喜,并非武皇后的风格,她的目光,永远是向前看的。事情也总是这样的,为了保证现有的,便必须拥有更多的。填不了的欲望,停不下的脚步,目标永远在前方。为什么不呢?欲望是推动人类历史发展的原动力。
王尔德曾经说过:“人生有两种不幸,一种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另一种是得到了,而后一种比前一种更为不幸。”当踌躇满志的武皇后为儿子的将来谋筹规划的时候,她不会想到,日后她的弘儿将成为她争夺最高权力道路上最大的障碍。而此刻,终于排除万难让武昭仪带上凤冠成为皇后的李治,也不会想到,这个自己生命中最爱的女人,才是李唐王朝的真正终结者,李唐皇族最可怕的敌人。同样,时光倒流十多年,当长孙无忌最终说服太宗立李治为太子的时候,又岂会想到跟自己最贴心最温顺无害的小外甥,今日会变得如此疏远如此陌生呢?时光在走,改变所有,至亲至爱,终成对手。在危险而残酷的权力的祭坛上,所有的热爱与依恋,终究会化为阵阵轻烟,随风湮灭。
立后大典,肃穆而堂皇。成为皇后,是古中国每个女人梦想中荣耀的极致,却非武则天人生道路上的巅峰。接过李勣呈上来的皇后的玉玺,如此晶莹而温美,折射出它所代表的无上荣光。从宫妃到皇后,这决定命运的关键一步,她终究是走过来了。轻迂一口气,她极目远眺,看夕阳将血倾泻在长安城巍峨的宫墙上,华丽而森然,有种令人震怖的美。现在她是这里的主人。
注:'1' 通鉴的记载即是来自于实录,民间传言可见刘肃所作《大唐新语》。
'2' 《全唐文*劾李义府疏》:昔事马周,分桃见宠;後交刘洎,割袖承恩。
'3'《唐会要*忠谏》
'4'《旧唐书*韩瑗传》
'5' 通鉴谓李勣自行入见,今从唐书。
(第六章完,第七章:长孙失势)
第七章 长孙失势
永徽六年十一月,惊心动魄的立后之战终于以武昭仪被册立为皇后而徐徐落下帷幕,然而由此引发的政坛震动不过刚刚开始。新皇后颇有“胜不骄,败不馁”的良好心态,并未被胜利的喜悦冲昏头脑,而是迅速进入了下一阶段的备战状态:其一、她要把自己的儿子立为太子,以巩固后位。其二、长孙无忌等反对立她为后的元老重臣需要铲除,以永绝后患。
读史之际,常常会惊叹武后旺盛的精力,似乎永远也不知道疲倦。我写一部长篇连续写几章都觉得累了,想休息,她刚经过历时两年殚精竭虑的立后之战,竟然没有一点点想放长假的意思,立刻就精神饱满地投入到下一个project中去,让人由衷的佩服之余不禁疑惑:这个女子,究竟是否活生生的血肉之躯?或者,她骨子里就是如此的渴望战斗,追逐和征服本身即能给她带来刺激和快乐,如同我们总是眷恋和平与安逸?
也有学者认为,武后的勤力实际上和她潜存于心的自卑感有关,高傲倔强的外表下深藏的不安全感,终其一生也未曾消弭。一般来说,通过非正常渠道登上高位的人,对于到手的一切有种难以置信的不真实感,相对而言总是更为谨慎小心,行事也更为周密毒辣。出身的寒微,曾事二夫的经历,让她受尽士族大家的奚落和白眼,想要出人头地争一口气的愿望也就更加迫切,武后超强的权力欲即是由此催化而成,因为“自卑感总是造成紧张,所以争取优越感的补偿行动必然会同时出现。”(阿德勒:《自卑与超越》)具体到后宫女子,由于生存空间极为狭窄又毫无选择余地,只能在一个远比大多数男性和民间女子更为局促的环境中竞争,她们的进退、荣辱、以至于生死,全都系于天子的一念之间,也由不得她们不战战兢兢,时时刻刻如履薄冰了。对于武则天来说,既然她选择了跟整个元老集团开战的夺嫡之路,要面对的敌人甚至比一般的后宫女子更多,也实在容不得她偷懒懈怠。事实上,她还没有来得及为儿子争储位发动攻势,手下探子就为她带来了一个令她既惊且怒的消息:——李治竟然背着她去探望被打入冷宫的王皇后和萧淑妃了。
《资治通鉴》中如此绘声绘色地描述这一事件:
故后王氏、故淑妃萧氏,并囚于别院,上尝念之,间行至其所,见其室封闭极密,惟窍壁以通食器,恻然伤之,呼曰:“皇后、淑妃安在?”王氏泣对曰:“妾等得罪为宫婢,何得更有尊称!”又曰:“至尊若念畴昔,使妾等再见日月,乞名此院为回心院。”上曰:“朕即有处置。”武后闻之,大怒,遣人杖王氏及萧氏各一百,断去手足,捉酒甕中,曰:“令二妪骨醉!”数日而死,又斩之。王氏初闻宣敕,再拜曰:“愿大家万岁!昭仪承恩,死自吾分。”淑妃骂曰:“阿武妖猾,乃至于此!愿他生我为猫,阿武为鼠,生生扼其喉。”由是宫中不畜猫。寻又改王氏姓为蟒氏,萧氏为枭氏。武后数见王、萧为祟,被发沥血如死时状。后徙居蓬莱宫,复见之,故多在洛阳,终身不归长安。
这里谈到武则天被立为皇后不久,李治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被他打入冷宫的王皇后和萧淑妃,跑去一看发现她们住的环境很不好,不禁起了恻隐之心,王皇后抓住机会,恳求李治念在昔日夫妻一场的份上,让她们能够再见天日,即使为奴为婢,也心甘情愿。李治来了句:“朕立刻就会处置。”此事为武后知悉,大为震怒,炮制出惨绝人寰的人彘惨案,将二妃杖打、断肢、酒泡,死后再斩首。不过她自己也被萧淑妃临时前的诅咒吓得不轻,终身不敢养猫。
新唐书的描述和通鉴差不多,只是少了死后斩首这个环节,但多了断肢之后将手足反接这一项:
武后知之,促诏杖二人百,剔其手足,反接投酿甕中,曰:「令二妪骨醉!」数日死,殊其尸。初,诏旨到,后再拜曰:「陛下万年!昭仪承恩,死吾分也。」至良娣,骂曰:「武氏狐媚,翻覆至此!我后为猫,使武氏为鼠,吾当扼其喉以报。」后闻,诏六宫毋畜猫。
旧唐书记述比较简略,但过程相似,只是认为数日而亡不是斩首,而是缢杀,即绞死:
永徽六年十月,废后及萧良娣皆为庶人,囚之别院。武昭仪令人皆缢杀之。……武后知之,令人杖庶人及萧氏各一百,截去手足,投于酒甕中,曰:「令此二妪骨醉!」数日而卒。
对于这次事件,市面上流行的说法是武后自立后以来,颇有些得意忘形,露出本相,对高宗不再象以往那么谦恭体贴,让李治重新感念起王皇后和萧淑妃的温柔可人,所以旧情重燃。要么就是武后尝到了干预朝政的甜头,欲罢不能,整天忙于朝政,冷落了李治这个家庭妇男,寂寞难耐之下跑去偷腥,最后当然是在母老虎的一声怒吼下吓得连忙把爪子缩回来,想偷抓的坛坛罐罐反而摔了个粉碎,前面半截象极《苹果日报》的本港新闻,后面半截则似足副刊中登载的灵异故事^_^
其实,算来武氏于十一月被立为皇后,处死王皇后和萧淑妃也就是年底的事,通鉴列为十一月事,那么也就是距武氏立后尚不足一个月,皇后位置都没有暖热,易太子、铲除老臣等要紧事情八字都还没有一撇,她怎么敢得罪李治?此外,长孙无忌以权倾朝野的国舅之尊,稀里糊涂地败在这个小女子的手上,也就是没有把李治监管好,不曾察觉到皇帝已和自己渐行渐远,前车之鉴,她又怎能不惕然心惊呢?何况长孙无忌有掌政垂三十年的雄厚资本,而李治却是她的唯一靠山,哪有这么快便得罪米饭班主之理?事实上,武后这一生,从来不曾远离李治半步,宁肯放任太子监国势力逐渐坐大,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