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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袭红衣自然而然的散落在地上,凝霜般的肌肤,弹指可破,眉间一点朱砂足矣倾世。她的美貌非凡,世间无几人能及,但最为出尘的是她那淡雅的气质,犹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百合。
“她是蝶舞,唯一的蝶舞!”万千烟突然痴了,“既然有了我万千烟,为何还要来个宋嘉苑?”
“喵呜”绥罗低声轻鸣,安慰着内心正在波动的万千烟。
“我与宋嘉苑相识在梅园,年少轻狂的我们奉为知己。他留恋往返与梅园的原因就是为了蝶舞,为了蝶舞能倾心他。”
“他当时确实经常来梅园,而且总是被我爷爷训斥,他都当做耳旁风。那蝶舞我也有印象,曾给我和悠儿买过糖葫芦。”舅舅轻声道,“或许这事是我爷爷奶奶做错了,谁都没想到最后他会出家为僧。”
“对于他想娶蝶舞这件事,我家人都极力阻止,但他也足够倔强,一意孤行。”
万千烟讥诮的笑了笑,“这就是所谓的门户之见,宋嘉苑是宋家二少爷,而蝶舞只是一个可以称作名妓的戏子。”
“这在当时已经成了强行规定,哪个父母不想让自己儿女好一点?”舅舅摇头,“如果当时他真的娶了蝶舞,那真的是会让宋家沦为上流的笑柄,甚至抬不起头。”
最恨二爷爷的舅舅居然在给二爷爷辩解,说明他嘴上虽然一直挂着仇恨,但内心那块亲情难以割舍。
“不论如何,是他负了蝶舞,是他骗了蝶舞。”万千烟的拳头握紧,“我和他角逐,最终是他得了蝶舞的心。宋嘉苑的确很优秀,我甘拜下风,但是他却做出那种事”
“你口口声声说无法饶恕我二爷爷,那他究竟是做了什么?”
如何让一个执着成这样?又是什么把他逼成这个样子?就连四十年的时间也无法让他忘怀,反而像陈酿的酒液,越放越酣。
万千烟站起来,“做了什么?当年他父母极力反对这门亲事,于是二人就做出了私奔的打算。”
“蝶舞用多年积攒的银两给自己赎身,抛弃所有,又在我的帮助下躲过宋家追捕,到码头等他,准备前往燕京。”
他说的很平淡,但私奔又需要何等勇气?在那个年代,伤的是风化,抓到是要浸猪笼的。
特别是蝶舞这种弱女子,能下这种决心就说明她是真的爱我二爷爷,甘愿为他奉献一切。
特别是躲避宋家追捕这块,就能说明万千烟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
或许他曾经和二爷爷谈笑风生,相约赏戏。两人都喜欢蝶舞,但做的也是公平竞争。君子之交淡如水,他们就是这种君子。
万千烟大度的心胸让他和二爷爷还能继续做好友,或许万千烟也曾苦涩。但能看到自己心爱的女人和自己的兄弟得到幸福,那苦吃了又何妨?
但是事情的发展并不总能尽人意,人算也完全不如天算,到底是出了纰漏,结果造成蝶舞身死,兄弟反目。
“我爷爷和奶奶其实早就洞悉了他的打算,在他出逃的那天晚上将他软禁在家中。”
“那他为什么为什么要写那封信?如果不是那封信,蝶舞也不会死!”万千烟情绪激动,嘴唇发颤。
“他那个畜生,居然说把蝶舞托付给我,让我和蝶舞一起回燕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为什么反悔?还说父母之意不敢忤逆,让我们尽快离开,有缘再见。”
“那时蝶舞就伤心欲绝,肝肠寸断,趁我不注意,自缢在了船上,只留下负心人三个字!”
“那封信”舅舅眼神躲躲闪闪,支支吾吾。
“我不会认错,那封信就是出自他的手笔,是他亲手所书。”万千烟斩钉截铁,不给舅舅辩解的余地。
“那封信确实是他亲手写的,但你们并不知道,当时你们那艘船已经被做了手脚,上面的船夫什么全都被我爷爷收买,就算他逃出来,你们也不可能到燕京。”
万千烟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手中的绥罗也往地上天去,四肢挺立。
“我爷爷威胁他写下那封信,如果不写,你们两当时已经死了。他是在救你们只是没想到蝶舞当了真。终成一场憾事。”
“你骗我,你骗我!要真是这样他怎么不说?怎么不说?为什么我当初没有算到?算到有这些变故?”
李半仙长叹一口气,“师傅说过,术算不是万能的。而师兄你总是倚仗术算,当年你也不过初入大师。确实是少有的天才,但是一山更比一山高,江城的术士并不比燕京少多少。”
“是的,爷爷早就知道你的存在,所以请了术士混淆你的视听,只为了让他断了念头。”
我祖外公还是无所不用至极,各种手段都使出来。在他看来,二爷爷和蝶舞的打算都已经洞察清楚,打破他们的算盘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
几个小年轻,又如何跟一个老狐狸斗?只是没想到蝶舞那样刚烈,我二爷爷是那么执拗,蛋打鸡飞,徒留下这本不该有的遗憾。
要是他当初知道是这么一番下场,还会拆散二爷爷和蝶舞吗?可惜没有如果。所有的苦果都被二爷爷受了。
“不可能,为什么他不告诉我?为什么他不差人告诉我和蝶舞?”万千烟话都说不太清楚,还是不想原谅二爷爷。
“我想的话,二爷爷更多的是无奈。一边是父母,一边是心爱的人,都难以割舍。那个年代极其看重礼法,最主要还有一个你!”我怅然道。
“最主要还有一个我?你是说这事还得怪在我身上?”万千烟冷冷一笑,对我的言语不喜,认为我的话是推脱。
但的确不是推脱,“就是因为你,他对你知根知底,知道你是一个值得托付之人,要不然他的信也不会写的这么决绝,没有一丝回转的余地,他想成全你和蝶舞。”
万千烟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仿若失去了精气神,茫然的望着那房梁。
“这这么说是我是我辜负辜负了他的他的期盼?是我害了害了蝶舞?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不,不怪你,谁都不怪,只怪有太多的阴差阳错。人算不如天算,你们所有参与者谁又希望有如此结局?就算宋家也不想酿成如此悲剧,他们绝对意料不到二爷爷因为蝶舞的身死而剃度出家。”
蝶舞和她自己扮演的杜十娘又是何其之像,同样抱憾终身。这刚毅的女子受不了心上人这样的安排,只有以死来表明自己坚若磐石的决心。
第一百三十一章一朝顿悟()
“既然宋嘉苑并不是真的负了蝶舞,那为什么始终不肯见她?蝶舞的火化是在江城,人尽皆知,不少少年郎都偷偷落泪,为何宋嘉苑如同一根木头,无动于衷?”
万千烟的心已经乱了,他还是不愿意相信。被他视为仇寇的宋嘉苑并不是真的负了蝶舞。
“你有句话说对了,他是懦夫。”舅舅呢喃道。
“他不想接受蝶舞已经身死的消息,不忍去看蝶舞的尸身,因为在他心里,蝶舞一直还活着。他不敢面对这一切,他遁入空门去忏悔。”
“难道这才是方丈拜入佛门的原因?”了深有点儿不想接受。
佛门是清净之地,也被视为避难所。避的不是自身苦难而是内心中无法遏制的痛楚。二爷爷企图用佛法去度化自己,更期盼着减轻自己身上的罪孽。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嘶!”绥罗弓直身子,身上的黑毛竖立,龇牙咧嘴。
那本不该出现门的地方也显现出了一道金色的大门。二爷爷还是那身古朴的袈裟,手上的念珠攒动,嘴里不停诵着佛经。
他,还是来了!这场劫,他终究是逃不过。蝶舞和万千烟,是他最对不起的两个人。一个是他的爱人,另一个是他兄弟。
绥罗的身影一闪而过,直奔二爷爷而去。那锋利的猫爪从肉垫之中弹出,欲要割了二爷爷的咽喉。
然而二爷爷并没有动作,以他的能力本可以将黑猫喝退,但他并没有这样做,反倒像引颈受戮。
“方丈!”了深大惊失色,脱口而出。
我和舅舅也同样动容,可是已经来不及,那爪子已经快靠近二爷爷起了褶皱的脖子。
“啪!”半空中的绥罗最后还是没有下那一爪子,翻身掉落在地上,背对着二爷爷。
“绥罗,四十年没见了,你还好吗?”
绥罗仿若没有听到,摆动尾巴,迈着猫步,摇摇晃晃的往万千烟那边走去。就算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它还是无法介怀。
“宋嘉苑,你来了啊!”万千烟站起来,脸皮抖动,抑制住自己心灵的波动。
“万兄,我来了!”
此刻的二爷爷不像归元寺的方丈,反而像那俗世之人,谈吐从容,看似波澜不惊,其实手也在慢慢抖动。
这一刻,似乎又回到了四十年前他们谈笑风生的时候,两个志气相投的年轻人已经垂垂老矣,昔日的佳人已经不在,徒留声声哀叹。
“你为什么还是来了?你本来知道我一定会在梅园,为什么今日才来?”万千烟同样背对过去。
“因为我这一生已经抱憾过两次,都说事不过三,我还是来了!”二爷爷轻笑道,“我来看看你,顺便看看蝶舞。”
“我不想见你,蝶舞更不想见你,你没有资格见我们。”
这形式瞬间反转,本来是万千烟要见二爷爷,现在却是放言不见,这不是傲气,而是万千烟咽不下这口气。
“你还在埋怨我做的那件事吗?”
“埋怨,当然埋怨!怎么能不埋怨?”万千烟哈哈大笑,笑着笑着眼泪顺着脸颊流下。
他笑的是宋嘉苑终于肯见他,哭的是肯见他又如何?
“那件事确实是我不对,我对不起蝶舞,也对不起你!”
“不,我埋怨的不是这个,为什么所有的东西全让你一个人背?为什么?”万千烟猛的回头,泪痕遍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