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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云在一旁答腔笑道:“可好吃呢!上回少爷自己烤了一只,我尝了一点,和鸡肉差不多,就是有一点酸!”
管将军哼了一声,小丫鬟吓得话才停住,照夕觉着不大得劲,目光看着父亲。
管之严皱了皱眉道:“一个月前,我叫你看的那一部《少仪外传》你读得怎么样了?”
照夕笑道:“孩儿早已读熟了,吕祖谦的东西,差不多我都看过了!”
将军不由一怔道:“啊!你都读过了?我看你整天玩,怕没有许多工夫念书吧?”
说着看了太太一眼,转过目来,笑道:“这我倒要考考你了!我问你所谓‘东南三贤’那时候是指的哪三人?吕伯恭先生生平有些什么成名之作?你说说看!”
照夕想了想道:“所谓东南三贤,是指宋朝当时的大理学家朱熹、张栻和吕祖谦。”
将军点了点头,照夕看了母亲一眼,遂又道:
“祖谦先生晚年在金华城中的泽春院广会文友,著有《东莱集》四十卷,又作《古周易》、《春秋左氏传说》、《东莱左氏博议》、《大事记》、《历代制度详说》、《少仪外传》、《古文关键》等。”
管将军连连点头,心中不禁暗惊道:“这孩子学问不错啊!”
当时含笑道:“你以为吕先生生平为人如何?”
照夕想了想遂道:“要说这个人,孩儿以为他少时个性过于偏急,易喜怒,不免失交于人!”
将军方自摇头,照夕却道:“不过据其小传自言,一日读孔子言:‘躬自厚而薄责于人’,平时愤怒疾然冰释,总而论之,此人不失为一可敬的博学之人!”
管将军不禁拍了一下手道:“一点不错,你和我看法完全一样!”
说着连连点头道:“你这孩子,平日不见你多读书,你倒有些鬼聪明,倒是难得!”
又笑了笑道:“我请的这位池先生,是进士出身,我好不容易礼聘来的,你要好好敬重他。昨天听他说,你文思敏慧,只是厌于文章,有这回事么?”
照夕脸红了一下,太太却在一边摆手,可是照夕点了点头道:
“是的……”
将军一怔,不悦道:“这是为什么?”
照夕喃喃道:“孩子以为文章随兴而发,若强而为之,似乎失去为文之意……”
将军吐气道:“简直胡说八道,你莫非没有读过颜之推家训:‘文章陶冶性灵,从容讽谏,人其滋味,亦乐事也!’难道颜之推见解还不如你?”
照夕看了父亲一眼,讷讷道:“可是韩愈也曾说‘文章之作,恒发于羁旅草野,至若王公贵人,气得自满,非性能而好之,则不暇以为!’孩子并非厌于为文,只是不喜日日强而为之,昨夜因走马近郊,适过寒涧,归后因作《冷泉心曲》,池先生亦赞为上好之作,爹爹如喜看,孩子可呈上请阅!”
管将军不由一怔,心中虽不以照夕之意为意,只是一时却想不出辩白之词,当时眨了一下眼睛,闷哼了一声道:“好!过两天你送来给我看看!”又道:“你的见解也并非不对,只是文学之特质,我以为实可慰人、可亲人、可感人,我儿如仔细玩味其间,自得其乐也。至于韩愈之言,亦未尝不对,他是说在上者,肥甘足于口,轻暖足于体,采色足于目,声弦于耳,无往而不快,是无所用其慰,即或鞅掌有隙,亦为被丽弦歌,取媚泉石,其能寄情于翰墨,染意于松烟者,盖千百中之一二耳!”
老将军文兴大发,挥了一下芭蕉扇又道:
“你既知道这道理,所以要特别约束自己,万不可养成腐朽之躯,懒于行有为之业也!”
照夕颇有所感,连连点头称是,二人这一掉文道典,一旁可苦了陈氏和思云,陈氏倒幼读诗书,书香门第,听来尚能会意,那小丫鬟听得直翻白眼儿,小声问太太道:
“太太,将军和少爷说些什么啊?我一句也不懂!”
陈氏笑道:“你自然不懂罗,老爷子又在掉文呢!”
思云吐了一下舌头,太太却大声笑道:
“好了!好了!有完没有?我只一叫他来,你就给他来这一套,真烦死人了!”
将军笑着上下看着照夕,得意地对陈氏道:
“这孩子是不错,很有见解,差一点儿把我考住了!”
正说话间,忽然一个小丫鬟跑上来,对太太请了个安道:
“对门儿江夫人和小姐来访,要见太太!”
将军忙站起道:“快!快!你下去,我到里面去!”
照夕遂也向二老行了个礼,匆匆而去,小丫鬟思云跟在他后面嘻嘻笑道:
“少爷!江小姐来了,你不去看看呀!”
照夕脸一红道:“江小姐来了怎么样?又不是找我来的!”
思云笑转着一双大眼睛道:“那可说不定!”
照夕回身瞪了她一眼道:“你不要胡说八道……”
思云小嘴含着指尖,娇声笑道:“哟!少爷!我又胡说八道了!前天打猎时,不是碰着她来着,今儿个就来访了,真快!”
照夕正要喝斥她几句,却见念雪远远从后面跑来,一面叫道:
“别走别走!太太叫你呢!”
照夕怔了一下道:“叫我?”
思云抵嘴一笑道:“你看怎么样?我猜的没错!”
念雪已跑了过来,笑着对照夕道:“太太在客厅里,叫我来请少爷!”
照夕剑眉微皱道:“有客人没有?”
念雪点头道:“对门江夫人还有江小姐!”
遂又一笑道:“怎么啦?”
照夕顿了顿,心说娘也是,都是女人,叫我去干什么?但是母命又不能不遵,当时把衣服拉了拉,两个小丫鬟一个为他重新编着辫子,一个用小手巾拂着他紫红缎子坎肩上的尘土,因为方才他在后院骑马来着!
念雪还在他帽子上哈了口气,又用绸子手巾去擦,却为照夕推开了,他皱了一下眉道:
“这是干什么?我又不是去攀亲,瞧瞧你们俩!”
思云、念雪也不禁格格笑了起来,照夕气得脸色通红,径自迈步,直向内客厅中行去!
还没进门,就听见母亲的声音在与来人道:
“我把他叫来,江太太你当面问他,看他愿不愿意,这孩子呀……”
照夕不由怔了一下,厅前有紫红木隔断遮着,他不由把脚步放慢了些,又听见另一个吴依软语口音的女人道:
“这还有什么话说的!咱们是老街坊了,式威和管将军也是多少年老交情了,你把他叫来,我当面说!”
照夕靠在隔断边上,心中不由奇怪,忖道:
“她们要和我商量什么?”心中正在不解,却听见另一娇声小语道:
“娘!有人来了!”
管夫人咳了一声道:“谁来了?是照夕不是?”
管照夕不由吃了一惊,心说这是谁,耳朵真灵,当时脸一红,咳了一声,迈步入内,先向母亲弯腰叫了声:“娘,您是叫我么?”
管太太笑道:“就是叫你,见见你江伯母,还有江小姐。”
照夕侧过脸来,见正面檀木太师椅上,坐着一个年约四旬的妇人,珠翠缠头,身着淡白大红两截小袄,手里拿着垂珠团扇,正自望着自己微笑。
照夕认识她,这位夫人常来家里,只是自己很少和她说话。
在她身侧,坐着一个少女,约有十七八岁,身材修长,生得蛾眉杏眼,肤色白嫩,正用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自己。
她嘴角微微向里弯着,露出一对浅口酒窝儿,似在微笑。
这姑娘,照夕在昨天打猎时,才见过她,知悉她是对门儿的三小姐,新近由杭州回家,传说她是学艺回来,有一身好功夫,可是自己并没见过。
只见她身着浅绿绸子汗衫,袖口儿却微微上挽着,露出半截玉腕,左手腕上带着一只翠镯子,下面穿着折幅马裙,足下是一双鹿皮小马靴,手里还玩着杏黄的小丝鞭子,满头青丝却挽了再挽,一任它半垂着,显得一派青春娇媚之色。
照夕很少见过这种打扮的少女,因为那时女孩子讲究不出大门的,像江小姐这种走马射箭和随便衣着的姑娘,很是令人惊奇而少见。
可是她那种落落大方的姿态和浅浅的微笑,确能在首次见面时,给人以特别清新的良好印象。
照夕只看了她一眼,忙把目光转向一边,同时躬身叫了声:“伯母!”
他目光转视了一下江姑娘,嘴唇动了一下,却没有说什么。
江夫人已笑着站起来道:“好孩子,我才给你娘说你呢,快坐下……”
照夕落坐后,江夫人笑眯眯道:“这孩子几个月不见,又长高了。”
丫鬟献上了茶,照夕偶一抬头,那位江小姐,仍然玩着她手上的丝鞭子,一双大眼睛正在看着自己,照夕这一看她,她却笑着把目光转向窗外去了。
照夕动了一下身子,似显出不自然的样子,管夫人笑道:“你的伯母来说,后天是她女儿雪勤姑娘的生日,他们请了很多年轻的朋友去玩。因为江姑娘新由杭州来,又没见过你,所以想请你也去,人家怕你不去,亲自请来了!”
照夕浅浅一笑道:“这点小事伯母打发个丫鬟来通知一声就是了,怎能烦劳伯母和姑娘千金之躯!”
江夫人笑道:“还是你会说话,这么说你是答应了?后天一早就过去……”
说着用手一指她女儿,笑道:“你们认识吧!”
江姑娘笑着摇了摇头,江夫人遂向照夕道:“这是你妹妹江雪勤!”
又一指照夕向女儿道:“这是管公子,他叫管……”
管夫人接口笑道:“管照夕。”
二人各自交换了一下目光,俱把对方名字暗暗记在心中,管夫人笑看着雪勤道:
“听丫鬟说姑娘也会骑马射箭,是真的么?”
江姑娘笑着看了照夕一眼,微微地点了点头道:“侄女只是玩玩而已。”
管夫人道:“危险呀……以后可别玩啦,摔着了可不是玩的!”
雪勤看着照夕,浅浅一笑,遂把目光视向地面,江夫人叹了一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