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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渊的睫毛颤了颤,“是。”
白九川拍了拍窝着容渊的棉被,心虚地主动坦白道:“孤已经帮你报了仇了,昨夜之事便让它过去罢。”
容渊不解地望过来,白九川摸了摸鼻子继续:“古琴已毁,白郁浓被孤一怒之下重伤,回天乏术,如今贤良王府正哭丧。”
容渊微微张开嘴,似是想说什么,到了没说出口。
白九川理解道:“孤知你定会伤情,只是白郁浓此人奸险狡诈,人面兽心,实在不是良配,容渊值得更好的。孤其实也是一时失手,却并不后悔。”
容渊眸光一动,又听她道:“你若愿意,孤今儿这就去安排选亲,京都这样多的好女子,不差白郁浓那一个。”
容渊垂眸,冷淡道:“容渊不愿。”
白九川自找没趣,耸肩,下床,没穿好靴子,就听后头那冷淡的声音继续传来,“殿下失手杀亲妹,可与陛下交代?”
容渊表面波澜不惊,实际心中惊涛骇浪。白九川竟做出此等傻事,心中复杂,他却不能直接说。阜及所言在理,白九川这种人,得到了就不会珍惜在意。只有将她锁起来,关进谁也找不到的黑屋里。让她的身旁眼里只有自己,只能有自己,她才会将他真正往心里去。而不是玩物似的,想起来就赏玩两下,想不起来就任他发霉。
白九川提靴子的右手往上一拽,脚下使力,两只黑缎镶耀紫宝石的靴子就被穿好。她回头,冲容渊一乐,“这事自然秘密,不能与母皇说,也不可外传,孤只说给你听。”
容渊松了口气,面上不显。
白九川只以为他在为白郁浓伤心,甚至怪她,与她兴师问罪。心中憋住一口气,她从床上捞走狐裘披好,踏步远离,“既公君无事,孤便先走了。”
白郁浓的事情并没有怀疑到她的头上,成京内一大悬案。苏君倒是好像不只从哪里知道了些什么,待她横眉冷对,苏锦绣亦是,左右拿不出实锤铁铮,拿出来白九川也不怕,便随她们去。与其相比,更令白九川在乎的是,她自此开展与容渊的单方面冷战。冷战也没有忘记在油灯下暗搓搓看人家的一言一行画册。第三夜,白九川单方面宣布停战。
容渊太过在意白郁浓的生死,在意到不在乎自己生死的地步,她却不能不在意。夜夜不睡,是个人都受不了,白九川踏着星月再潜公君府。
她蹲在容渊的屋顶上,轻轻拿走三片瓦片,屋里昏暗灯光零星半点射出来,容渊能够清楚地看到宽敞的大床上,容渊着雪白中衣,神色恬淡,正靠在床头立着的软垫,在读一卷文书。
画册到底与真人不同,白九川心神一荡。
她飞身下去,叩响精致的雕花木门。
“谁?”窸窸窣窣的下床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门打开,容渊吃惊道:“殿下?”
白九川颔首,盯着容渊眼皮子底下明晃晃的青黑,他面皮白,稍有一些眼色就能营造出仿佛很严峻的形势。“听公君府的人说,你这几日夜夜不眠?”
如同没有追究三天前白九川为什么会来公君府一般,容渊也没有追问她是听公君府的哪一个人说的,只笑了笑,温声道:“这几日不大能睡得着。”
青年高高瘦瘦,长身玉立,说这话时又软又柔,好似已经轻易触碰到他柔软的里芯。
“为何睡不着?”
他扬起头,黑沉沉的眼眸望着她,月上中天,星子的光隔了一层薄薄的云雾氤氲着射下来,射进他的眼眸。
“总是夜中惊厥醒来,冷汗落一身,不如不睡。”
白九川倏地十分懊恼。她不该那样鲁莽,白郁浓罪大恶极,对于容渊却非死罪,他需要一个她弥补修订形象的机会。不然午夜梦回,容渊他心里该多么难过。再想到白郁浓是因他死,纵使千错万错,在他心中也该消弭。
即便到不了得让这个世界重来一次的地步说明容渊并没有因白郁浓的死彻底对世界失去希望与心愿,此时这两种想法在脑海碰撞,睡不着的程度也合情理。
那他唯一的心愿又变成了什么?替白郁浓报仇雪恨?念头一闪而过,白九川不愿再想。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只能走下去,大不了,重来一次。
“胡闹!”她叱咄道:“就因这个不入眠?被白米噎过还一辈子不用膳了不成!”
容渊苦笑,“并非是容渊不想睡,只是那感觉实在难过。”
白九川看着他嘴里发涩,忽地想到那夜里他的睡态,先真诚道:“郁浓的事,是孤意气用事,容渊节哀。”再厚着脸皮建议道:“此前那夜容渊原也睡不好,还是孤守着的。料是孤碰巧救你缘故,不若孤今夜再守你一次,若能睡好,权当周转之策,若还是惊厥,孤再帮你寻医问药。”
容渊躬身,和润道:“殿下宅心仁厚。”
白九川登堂入室,坐在床边,拍了拍一旁的被褥。容渊合上门,沉静地走过去,脱鞋上床,将自己严丝合缝地塞进软和的白被里。他枕着枕头,侧头望着白九川,白九川被那湿漉漉的眸子看得心中发痒,手摸上那双黑宝石一样的眼睛,容渊适时合眼,小刷子一样的睫毛在白九川的手心轻轻一扫,白九川触着他滑嫩的皮肤,轻声道:“睡罢,孤在这儿。”
一会儿,容渊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白九川松手,用目光不停地打量着他的睫毛,又滑到他合闭的眸子上。一个人的眸子,怎么可以长得这样漂亮。
容渊并没有发生什么惊厥,白九川不敢走,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她靠在床头的木柱上,方要睡去,耳边一声呓语,霍地睁眼,容渊的头左右摇摆,神情很难过。白九川的手探进被子里,冷汗已经将他的衣衫湿透。
她拍了拍容渊,想要给人叫起来,却发现渐渐地,容渊竟安定下来,锐利地凤眸扫过容渊的睡脸,白九川试探地拿起手,一会儿,容渊的神情再次变化。
摸到规律的白九川无奈,将手放在容渊的身上,轻轻拍哄着,直到他的神情重归宁静,她也没有将手收回来。真是欠了这小子的。白九川以这个别扭的姿势靠着床柱,合上眼眸。
昏昏沉沉间,熟悉的清冷香气袭来,将她桎梏,在她的唇上厮磨啃咬,白九川想要醒来,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只能任这个气息将她整个人包裹住。
她睁开眼,看着被自己八爪鱼一般抱在怀里的小白莲难得脸红。自己怎么又上了床了。将勾在人家长腿上的腿收回来,正想悄眯眯下去,伪装成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就见小白莲唔了一声,悠悠转醒。
白九川在容渊惊讶地目光中镇定下床,披上不知什么时候被自己随手脱下的披风,镇定道:“昨夜睡得如何?”
容渊的目光追随着她的动作,“蒙殿下恩宠,容渊再无惊厥噩梦。”
白九川颔首,“那便好。”她看看天色,“孤去早朝,你若愿意再睡一会儿。”顿了顿,她道:“今夜孤再来。”
容渊微微弯了眼眸,眸中桃花盛放,其华灼灼,令白九川一个失神,听他温顺道:“谢殿下。”
带着诡异灼热的心口,白九川随意嗯了声,大步流星,落荒而逃。
第八章琴师他惊才艳绝(8)()
京都局势暗流汹涌,随着白阳龙榻上的药味加浓,白九川手中的权势越发接近女皇,一波接着一波的算计接踵而至。白九川相信,苏锦绣这是认定了她就是害死白郁浓的罪魁祸首才会这样疯狂地反扑,哪怕不惜暴露自己谋划了几十年的暗线,碎了清流砥柱名头,也要陷害谋杀她。
两方角逐,本就是个耗费心神的巨大工程,白九川多日之下休息不到,终于如愿地轰然倒下。白阳膝下只有三女,白郁浓被杀,白九川这一倒,平时看着不起眼的白过便彰显出来。
说到白过,就不得不谈一谈京都人人都不敢谈的一桩旧事。二十年前,女帝白阳原本只是一个小小的京兆尹,拜在苏锦绣门下,有些小才华,平素查查案子倒也快活。谁曾想到,一次英雄救美,被前朝唯一的公君傅戚看上了。
前朝女皇后宫乌烟瘴气,一开始谁也不重视,待到女皇英年早逝,猝死在美人床上,重视了,却发现唯一存活下来的龙种只有一个瘦弱的小子。苏锦绣作为清流一派的肱骨,同当时的又一大重臣叶将军联合,力排众议,推了傅戚上位。傅戚也争气,着女装在龙椅上像模像样,几载大家也渐渐接受。
可惜,她看上了白阳。
白阳此人,颇有傲气,再者已有青梅竹马的夫君,夫君还怀着九月的大肚子,怎么可能屈从!苏锦绣来劝,傅戚偷偷来求,通通不管用。哪怕最后已经许白阳的原夫君平君之位,也没用。傅戚被激怒,趁白阳当值的时候,将她发夫请出来,暗地下了堕胎的药。幸而他有些脑子,想着不要怀疑到他,下得是温药,得几日之后才发作,再白阳精通医理,夫君回去就闻他身上不对劲儿,一查,就查出来了。可是也已经晚了。这药新则新,白阳见过,根本没有解药。只有等药性发作,孩子是保不住了,大人,也是九死一生。白阳没有告诉夫君。她少年失怙,靠着夫郎家的接济长大,读书以后,夫君家父家母也早逝,亲手将这唯一的儿子交给他。她想着从前的事,红着眼眶在床头看着夫君坐着一夜。
她那夫君是个聪明人,次日一醒,笑着就把困兽一般的白阳的话套了出来。夫君摸了摸肚子,又摸了摸白阳俊美的脸,露出一个一如既往的柔笑。正巧休沐,用了半天的时间劝服白阳,二人兵行险着,剖腹取女。白阳永远也忘不了夫君临死前的模样,与他对她说的那句话。
“不要为我报仇。九川之下,黄泉路上,我等你百年,只是你可得好好照顾吾女,待她成家立业,再来寻我。”
白阳流着泪答应了。次年,江湖好友遇追杀令,夜里翻墙,满身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