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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死荒郊,勿降也!’
自从阿瓦城营救朱由榔失败,李定国对后续发生的事情,就有了预感。天下黎民,有谁愿意做亡国奴呢?
显然靳统武的决定,是李定国极度不希望看到的。
但热血大义的希望,早已荡然无存。难道还要这三百残卒,再来一次跳江不成?
当初好胳膊好腿的侍卫,死的窝囊而憋屈,更何况这些残兵败卒?在强大的实力面前,杀身成仁,真是要命的。如果当今全天下的人,都来个杀身成仁,汉人岂不要自灭?
在三兄弟的眼里,天道运行的规律,既然打不过,要么被奴役,要么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想要翻身,必须得有实力。什么仁义道德?什么纲常人伦?什么正统公平?没有实力,全都是忽悠人的鬼话。
以前的李定国等人,根本理解不了三兄弟,也根本不想理解他们,更是极度的痛恨哥仨。可是到了如今,残酷的现实,终于把他们打醒了。可是醒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阳江楼对论,如果李定国听了曹继武的计谋,局面怎么可能,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当初明国打不过清国,难道还收不回缅中吗?有了缅中作为后方,将士们至少还有立锥之地。
如果李定国听了曹继武的,收拾了朱由榔这帮坑爹货,至少磨盘峰可以搬回局面。
可是所有的如果假设,都是不存在的。当前急需解决的问题,是这些残卒的后半生。所以靳统武的示弱行礼,众人谁也没有说什么。
金日乐指了指靳统武的鼻子,一脸坏笑:“要想让三爷指路子,你们必须投降表态。”
此言一出,有胳膊的人,纷纷拔刀而起,没胳膊的人,脚下纷纷夹起石块。靳统武还算冷静,及时拦住了众人。
金日乐等人是清国人,而靳统武等人,却是明国人。明国人要想找清国人帮忙,没有代价,是不可能的。尽管靳统武等人,傲骨凛然,战到了最后一刻。但这对清国人来说,没什么实际意义。
两方人员,属于不同的国度,所持有的立场,自然不同。明国倒了,清国就崛起了。一方的耻辱,在另一方眼里,就是荣耀。明国人的铁骨铮铮,在清国人眼里,就是顽固不化。明国的正统正义,在清国这里,就是歪门邪道。
总之对立的词语,可以在明国与清国之间,任意切换。具体谁说的算数,那就看谁的实力强了。
大大咧咧的金日乐,蹲在一块大青石上,冲着李嗣业等人,面带微笑,眼神当中,全是戏谑。刘震等人,除了愤怒,没有一点其他的招数。
这些人是明国最后的力量,一旦选择投降,意味着明国彻底的死绝。李定国的临终之言,时时萦绕耳边。违背主将的遗言,等于彻底的背叛,所以投降,是众人绝对不能容忍的。而投诚,还能保留最后一丝尊严。所以靳统武为了给弟兄们找条活路,选择的是投诚示弱。
但没有实力,根本就没有尊严可言。所谓的故国情怀,在二金这里,根本不管用。不选择投降,明国最终也是彻底的死绝,只是时间稍长些而已。
金月生不客气地对靳统武道:“我们作为清国人,赔本的买卖,是不会做的。你们所谓的气节,正统的骨气,坚强的脊梁,我们统统佩服。但为了照顾汉奸的感受,所以你们的那些玩意,只能被历史的洪流,冲的一干二净!”
所有的人,都希望自己的利益最大化。这个希望,和什么国家,没有任何实质的联系。所以当大明帝国,不能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之时,天下之人,望风而降。钱谦益之流的富裕,令多铎咂舌不已。
对于李定国等人,在满人的内心深处,纯属不识时务。而在钱谦益等人的内心深处,却造成了极度的恐慌和不安。既要保住荣华富贵,又要保住颜面,天下所有的汉奸,都是这个德性。
然而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投降的汉奸,保住了荣华富贵,但却被李定国等人,狠狠地打了脸。
常言道,打人不打脸。可想而知,那些汉奸,对李定国等人,是多么的痛恨。
然而如今是清国时代,投降屈膝,汉奸贼子,成了主流正统。孔孟的徒子徒孙,刮了脑壳,拖了小辫,换了一身虏皮,又重新掌握了话语权。所以那些不识时务的李定国等人,自然要被慢慢抹杀干净。
李嗣业等人,满脸都是愤恨痛苦,金日乐却笑得很开心:“想反制那些汉奸吗?只要你们也投降,他们就不敢满嘴乱咬了。”
如果不属于一个阵营,疯狂乱咬,这是稀松平常之事。但李嗣业等人,一旦投降了,那些所谓的正统主流,就再也不敢对李定国说三道四。
因为李嗣业等人,是大明最后的尊严。他们在清国眼里,能够起到巨大的标杆典型作用。所以同在清国卵翼之下的孔孟之徒,自然不敢再胡言乱语,肆意诋毁。所以此时选择投降,至少能够保住李定国的身后名节。
卢莫渝的叛变,让众人对孔孟之徒彻底绝望。而阿瓦城外,朱由榔的表现,让李嗣业和刘震,彻底死了心。
然而投降,毕竟是对尊严的践踏。这个选择,相当的艰难。
就在众人挣扎犹豫之时,满脸坏笑的金日乐,突然面容严肃:“满洲镶黄旗,清国一等武英公金日乐,现在代表朝廷,册封靳统武为榆林卫总兵,李嗣业为宁夏卫总兵,刘震为靖远卫总兵。前提条件,就是投降。”
一上来就是三个总兵,众人大吃一惊。
然而李定国的临终遗言,就像最后一层窗户纸,死死地封住了李嗣业等人的眼睛。情绪的波动,全在脸上。内心的挣扎,似乎让众人喘不过气来。
投降的念头,即将被窗户纸弹回之时,金月生捅破的恰到好处:“凡是做事的人,总会惹来非议。李定国的临终遗言,如果你们真的照做,那正中汉奸的下怀。清国为了照顾他们的感受,一定将你们的气节、骨气、正气、脊梁等等,统统抹杀干净。”
“所有的念头,都是活人的。杀身成仁,成的也是活人的仁。好人,坏人,妖人,奸人,上天才不管你是什么人。只要你死了,上天就像收拾残枝败叶一样,将死人重新化为泥土。”
“至于死人身后的名声、气节、骨气等等,乱七八糟的玩意,却是各个活人,不同需要的体现。目前的清国,汉奸就是主流,李定国之流,就是异类。所以你们要想保住名节,也只有投降这一条路。”
榆林卫、宁夏卫和靖远卫三处,直面漠北和漠西蒙古,都是陇上边防重镇。这三卫背后,就是李嗣业等人的家乡。将他们家乡的命运,交到他们自己手里,清国可谓是诚意十足。
利用李嗣业等人的身份,清国可以压制海量的汉奸,免得他们舒服一段时间之后,又要翘尾巴了。而李嗣业等人,可以借此机会,保住李定国身后的名节,同时也能为保护家乡,出一份力。
二金的指路,对双方来说,都是稳赚不赔。
众人的心理防线,顿时被二金击溃。李嗣业和刘震,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
然而靳统武没有跪,三百多残兵,也没有一个下跪的。
靳统武年过半百,连日来的身心憔悴,使他的面容,像是一个七十岁的老人。榆林卫乃河套门户,目前是大清帝国、漠北蒙古和漠西蒙古,争夺的焦点。靳统武已经没有精力,来担当总兵的重任,所以他选择保留最后的尊严。
三百残兵,个个残废,即便留得一条性命,也是慢慢等死,所以他们,也选择了最后的尊严。
众人都没有投降,李嗣业和刘震二人,显得极为的尴尬。所以他们俩,赶紧又从地上爬了起来。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谁也没有怪罪二人的意思。
人各有志,不便强求,二金要赶去昆明城,不愿在此浪费时间。
金月生又给李嗣业等人,找了个台阶:“卢莫渝即将被斩首,你们要不要去看看?”
索尼等人,拱起翰林院的酸腐,暗中挑起事端,希望削弱吴三桂的实力。可是人家吴三桂,却利用卢莫渝,狠狠打了翰林院的脸,给索尼等人,当头来了一记闷棍。
翰林院就是一群窝囊废,鳌拜想让他们全部滚蛋。然而一旦离开了翰林院,这一辈子的功名利禄,可就全完蛋了。所以这帮高规格的孔孟正义之徒,发觉势头不对,立即见风使舵,把本该送给吴三桂的诋毁,转手塞给了卢莫渝。
索尼等人,也顺水推舟,给卢莫渝办了个斩立决。对于这个结果,孔孟之徒、朝廷和吴三桂都相当满意。三方重新穿上一条裤子,竟然是通过卢莫渝,是不是相当有趣?
而李嗣业等人,一听到卢莫渝三个字,就恨得咬牙切齿。
磨盘峰一战,卢莫渝的变节,直接葬送了大明最后的希望。众将士群情激奋,纷纷要生吃卢莫渝的血肉。
金月生找了卢莫渝这个台阶,众人投降的耻辱感,顿时被仇恨掩饰。金日乐则顺手牵羊,李嗣业和刘震,再也没有犹豫的理由。
三百多残兵大多行动不便,他们跟去,一定会成为李嗣业二人的累赘。然而他们如果不去昆明城,留下来,也是坐等悲凉的死亡。靳统武自身难保,哪里还能顾得上他们?
正义大业落下个惨淡的结局,平淡的生活还要继续。靳统武面无表情,摆手示意残兵们离开。
李定国死后,靳统武成了残局新的精神象征。但这个象征早已崩溃,能行礼的,恭恭敬敬地行礼。不能行礼的,点头表示。
朝阳初起,灿烂的烧云,照耀了残损的背影。
凄惨的背影,越来越远,靳统武仍然像一尊雕像,静静地立在江边。
没有成功的结局,只能随着时间慢慢流逝。就像雕像一样,没有人来精心的维护,最终会被风雨侵蚀掉。
然而经历惨败的结局,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