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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承畴对着女儿冷哼一声,立即带了家丁,怒气冲冲地朝后门走去。
每天的笛声都是那么好听,今天突然变得难听,洪承畴心烦意乱。经略使府,也经常有人说,女儿在莫愁湖遭人追喊。洪承畴内心早有狐疑,细问翠莲,果有其事。女儿竟然不经自己同意,就与外人丝竹传情,这要是传出去,他洪承畴的脸面还往哪搁?
洪承畴异常恼怒,早想教训那个不知名的小子。但他因事务繁忙,脱不开身,故而未成行。而今日的笛声实在难听,洪承畴也忍不下去了。他刚出门就碰到女儿爬墙偷看,恼羞成怒。
红杏倔性子,根本不怕洪承畴。如果闹将起来,家中鸡飞狗跳,让人笑话,洪承畴只是训了红杏两句,便朝大门走去。
此时二金仍旧争论,金月生怪道:“你看你,说话也不在意,把嫂子气跑了吧!”
“怎能怪我呢?都是你吹得难听,大嫂才跑的。”
“胡说,你吹得才难听,就你那声音,别说嫂子了,就是五大三粗的洪承畴听了,也会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才胡说,就你那哭丧声音,洪承畴恨不得拿头撞南墙。”
砰——
一声巨响,大门突然被撞开了。十几个家丁张牙舞爪,纷纷跑了出来。中间一人,脸色极为难看,怒气冲冲地飞窜而出。
二金立即明白:洪承畴来了。他们的话,洪承畴听得一清二楚,一定早气炸了肺。
洪承畴正要喊人拿下二金,只听金日乐突然大叫:
“洪承畴!”
洪承畴顿时一愣:好小子,竟敢当面直喊我的名字,不想活了!
正要发疯,洪承畴定眼一看:眼前的少年,瓜子脸,燕尾眉,溜活眼睛翘边唇,两边酒窝满是调皮,面相很熟悉。
金月生见洪承畴愣住,嘻嘻笑道:“你一定是洪承畴了?”
好小子,怎么又一个大胆的家伙!
洪承畴急忙打量金月生:满月面庞,柳叶眉,大眼睛,双眼皮,面相似乎也很熟悉。
两个家伙的面貌都挺面熟,这是哪里冒出来的?世间有这么巧的事吗?一个巧,两个也巧,这不太可能啊!
老于世故的洪承畴,没有贸然,他仔细想了想,忽然指着金月生的鼻子脱口而出:“原礼部尚书——马佳图海,他是你什么人?”
二金闻言,大为惊讶。
见二人脸色,洪承畴已经明白了,于是怒气全消,伸手引二金入府。
二金疑惑不定,见洪承畴毕恭毕敬的样子,二人也不客气,大咧咧地进了经略使府。
洪承畴引二金到了偏厅,看茶过后屏退左右,笑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我叫金月生。”金月生接着指着金日乐道,“他是我师弟,叫金日乐。”
洪承畴笑了笑:“你们名字,原来不是这样的吧?”
金日乐忙问:“我们的身份的,你是怎么知道?”
洪承畴笑了,反问道:“本使和你们的父辈同朝为官,你们说呢?”
原来洪承畴久经官场,老谋深算,识人辨器之能,远超常人。他从二金的相貌,断出二金的身份。
二金恍然大悟,大赞洪承畴眼力好。
洪承畴大笑:“你们一个人,像本使的一个好友,这或许是巧合。而另一个,却像另一个好友,这就绝对不是巧合了!”
金月生闻言,忙向洪承畴打听家事。
洪承畴捋须道:“你父如今虽为庶人,不过不用担心,日后必会东山再起。”
“都回家打猎了,还再起个屁啊!你这揣着明白装糊涂,忽悠谁”
金月生一把推开捣蛋的金日乐,追问:“那家父与江南乡试案,是否有关系?”
“你父是被冤枉的,江南乡试舞弊,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金日乐忙问:“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被贬为庶人?”
洪承畴叹了一口气:“官场事,你们不懂,以后慢慢就知道了。”
见洪承畴吞吞吐吐,金日乐忙又问:“是不是被当成替罪羊了?”
洪承畴点头。
金日乐骂道:“是哪个瘪犊子玩意,这么不要脸!”
这桩江南乡试案,是皇帝亲审的一桩错案。金月生的父亲被当成了替罪羊,为了照顾皇上的颜面,谁也不敢提这事。
二金的话语犯忌讳。洪承畴担心金拐他们若是偷听了,会打他的小报告,于是连忙摆手,示意金日乐闭口,接着两掌叠在一起,两个大拇指上下摆动,做出王八游水的样子。二金顿时乐了。
见二金会意,洪承畴分开两手,欠了欠身子:“你们两个,既然来到本使这里,就不要走了,本使这里也正缺人手。”
金月生回道:“我们这次来南京,是专程找你的,其实半年前就来了。”
洪承畴奇怪。
金日乐没好气,于是把门卫受贿的事,告诉了洪承畴。
洪承畴一听守卫竟敢收银子,怒拍桌子,起身就要去整治那帮门卫。
金月生忙起身劝道:“息怒息怒,何必为小小虾米动肝火?我们还有正事呢。”
洪承畴得了台阶,又退了下来。
金日乐道:“我们秉师命,还带了一封信给你。”
洪承畴一愣:“你们师父是谁?”
金月生回道:“你的老友,陈敬之。”
洪承畴脱口而出:“锦城飞将?”
金日乐回道:“别人都这么叫他,可他自己从未承认过。”
洪承畴哈哈大笑:“你们竟然拜于他的门下,真是可喜可贺啊!”
当年在辽东之时,洪承畴和陈敬之关系不错。自从来到江南,洪承畴数次去信邀请陈敬之,但陈敬之一直没有回信。听闻二金带了信来,洪承畴忙让二金拿出来。
二金于是跑到后门。金日乐踩了金月生的肩膀,趴在了墙头上,将瓦片一一揭下。
然而瓦片之下,除了几只小虫之外,连张纸片的影子也没见着。金日乐纳闷不已。
金月生在下面喊道:“是不是你记错了地方?”
金日乐挠挠头:不会吧,梧桐在这又没动,难道是飞了不成?
洪承畴等了半天,见金日乐找不到,摇头道:“找不到就算了,快下来吧。”
金日乐只好将瓦片草草掖上,从金月生肩上跳了下来。
金月生拍了拍肩上的土,疑惑道:“是不是被风给刮跑了?”
金日乐扭头反驳:“胡说,瓦片为什么没有飞?”
“或许是受潮烂掉了。”
“不会吧?瓦片下面是干的。再说了,即使烂掉了,也应该也痕迹才对啊!”
金日乐挠头,想了一会儿,突然叫道:“当时隐约有个人影,突然间就没了。最后被大师兄给搅和了!”
“看清楚是谁了吗?”
金日乐摇头。
既然是院子里的人,那应该是谁呢?
洪承畴捋须想了想,突然有了答案,于是带二金进了屋。
三人坐定,洪承畴命人把红杏喊了过来,喝问:“信呢?”
原来放信那天,金日乐刚爬上墙,就被奉茶的翠莲给瞧见了。翠莲不动声色,一直在柱子后面,偷偷瞧见金日乐将一封信,藏进了墙头瓦片下。
等三兄弟走了,翠莲连忙禀告了红杏。于是红杏和翠莲搭梯,把信拿了出来。
知女莫若父,红杏极为调皮,洪承畴听金日乐瞧见人影,就知道这信一定是红杏拿了。
红杏知道瞒不过老爹,乖乖地把信拿了出来。
二金恍然大悟,金日乐跳起来大叫:“好啊,原来真是你,偷看我们藏信!”
红杏不高兴,怼道:“什么叫偷看?你们鬼鬼祟祟在我们家藏信,我不把你们当贼拿了,已经是便宜你们了!”
二金愣住了,金月生突然坏笑:“大姑娘家偷看人家的情书,竟然不知害臊!”
金日乐鬼脸吐舌,恶心红杏,红杏羞得脸面通红。
洪承畴接了信,训道:“丢人现眼,还不快滚。”
红杏嘴巴撅起老高。二金属于不要脸的主,翠莲于是连忙拽了红杏就走。
见红杏走了,洪承畴将信打开。
亨九兄:
多年不见,近况可好?弟甚为挂念。你我昔虽共事,情同手足,然趣向不同,故难以同心共业。
惜兄乃绝世之才,然崇祯刚愎自用,不懂军机,强令我等仓促出击。小肚鸡肠,阉竖暗窥,进退皆死,松山之役,非汝之过,惜哉,哀哉!
非我等不竭诚尽力,实乃用而疑也。曾经复宇兄,竟不敢离营半步,危诚可见一斑。痛哉,痛哉!(复宇兄,指祖大寿,字复宇)
兄忠肝义胆,绝食明志,天人可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昔幽王烽火戏诸侯,楚文子闻妫而动,曹孟德誓娶二乔而发赤壁,皆乃人王纵情而戏也!
兄爱委圉,世所罕见,君之不持,无怪也!若圣人,也是如此。然兄之初尝巨蜜,革心翻面,是为庄娘乎?弟以为不可取也。
然前朝党争士伐,自不成器也。兄推京察大计,天下即将定鼎,弟虽痛心不已,也无能为力也!
今有三顽徒,不忍荒废。还望旧谊之情,多加提携,弟不胜感激!
敬之
普空几乎知道洪承畴的一切。洪承畴读完信,脸颊绯红,似羞似愧。他低头瞎想了一会儿,喃喃道:“想不到陈老弟铁石心肠,为了徒弟,竟然也选择了低头。这和我洪承畴爱美,也没什么两样嘛!”
洪承畴旁若无人地傻傻大笑。
二金虽不知信的内容,但观察洪承畴的脸色,他们也知道,信中一定提到了庄妃。洪承畴失态,二金也暗笑不已。
既然是老友的弟子,洪承畴自然不会怠慢。
过了一会儿,洪承畴回过神来,连忙吩咐下人,腾出三间上好的房间,给三兄弟居住。
然而经略使府规矩多,自然没有干将铺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