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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针对,没有打斗,甚至连神力都没有动用,平淡无奇的开端,令人惊愕的结局。
所有人就这么眼睁睁看他在面前倒下,看他唇边落下银色的血迹,看他茫茫然地望着虚空,似乎想笑,又似乎释然般,颤动眼睫。
他们在三味城外,因一场即时而来的任务相聚于此,却被迫见到了难以想象的死亡。
周赟在身后怔怔,问萧岭北:“这是怎么回事?”
他只觉得面前这一幕十分荒诞,也许是他们都觉得关山月和宋渺都是现实中存在的人,难以理解宋渺此时的崩溃情绪,他说:“关山他应该会回到复活点的,星河怎么”掉眼泪了。
后面四个字没有说出口,而萧岭北凝下神色,问自己也问他,低低道:“你见过关山月死过吗?”
这个问句让周赟惊住,他良久才扯出一个笑,像是在说服自己:“他在这个游戏里毕竟是神灵的身份,怎么会那么容易死。”
“和他一起做任务完成副本好些时候,从没有见他死过。”
普通玩家的死亡意味着能够重回复活点,顶多就是身上装备掉落或是受损,而这么久以来,周赟确实没有见过关山月出过什么事,便是他再怎么操作利落,也没能比过他。早先周赟将原因归结于他操作超神,后来就以为是这个神只身份带来的“不死”,但宋渺此时此刻的惊慌失措与暗藏在泪意下的崩溃,让他也心慌意乱起来。
“关山?”
清越流缓与晨钟一直跟着关山月行动,今日他们齐齐收到一个任务,说是在三味城郊外汇集,到达这里时候才发现大家都在,因为早就没了神魔大战的气氛,他们还打了友善的招呼,在这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味、血腥味的郊外,以这系统转变的大战气氛下和和气气地说话。
一直以来他们都抱着游戏要好好玩的心思——不管其他人怎么想,至少十有八九是这样,但奈何后来神魔大战开启,双方的领导者:一为宋渺,一为关山月,都没有针锋相对的意思,他们又怎么严肃得起来。
这之间还有萧岭北这朵交际花做周旋,那就更难有什么火花,几人各自在敌对阵营,见面也不出手,以至于后来论坛里一直传着这些男女中的绯闻关系。
弱水身边站着周赟,清越流缓难得地锁紧眉,媚里媚气的五官风流艳丽,他走到关山月跟前,跪下来,从兜中掏出几粒药丸想要喂进他的口中,但宋渺拦住他。
“没用的。”
宋渺不知道自己是抱着怎么样的心情说出这句话,她扯了下唇,眼泪摇摇晃晃地坠了下来,自顾自说:“他和你们不一样,这个没用的。”关山月的手很凉,听到这句话,他的眼珠微微转动,看向了她,瞳孔中月光流泻,居然有一种冷酷的温柔。
他动了动唇,像是喊了她的名字一声,又像是没有。
遥遥空中便传来了一声沉沉的喟叹,如神之叹语,如日月星移,如万物凋零。
“关山?”她低下头,与他的额头相碰,眼泪落在他深长乌黑的眼睫上,落在他通透的瞳孔里,像是他在哭一样。
“关山,你怎么了?”惶恐的声音怎么也压不住,向来清雅温柔的声色也变得沙哑,她鼻尖与他相碰,吐息在他面上,却无法暖和他冰冷的肌肤。身后有人想要上前,却被同伴拉住,对他摇了摇头,静待一切发展。
雨还在下。
三味城郊外,空气中传来了一阵阵的花香,是夏祭节花海雨的气息,小手温暖吃惊地指了指天空,对他们道:“下花雨了。”
花瓣落在了每个人的身上,又在转眸间变为了零零落落的星光和月华,混杂着雨水,湿漉漉地,宋渺一直用着神力灌入他的身体,却觉得他的身体像个筛子,根本存不住。
她于是发着抖,用尽全身气力想要让他恢复原来的模样,神力没用,就继续灌进去,哪怕逸散在空中也不管不顾。她已经完全忽略周围的一切了,所有的一切都被抛之脑后。
那与从前夏祭节不太一样的花海雨,她也未曾抬起头多看一眼。
“你究竟为什么突然这样啊?!关山?”最后是哭着说,宋渺死死地以额抵住他,用力握紧他的手,十指交缠,可他还是一点点地冷了下去。
银色的血从他的唇边潺潺落下,他的眼睛没有闭上,属于他的神力消散得太快太快,他说不出一句话来。
晶莹剔透的瞳孔,月华沉浮,他眸中有温暖的笑意,有点不舍又有点眷恋,就这样看着她,凝视她,想要记下最后一幕,刻在心中。
关山月在她带着哭腔的声音下,终于能够发出一句微弱的话。
“乖女孩,不要哭。”
什、什么?
她疑心是自己听错,而尚未反应过来,这句话后,关山月就慢慢地闭上眼,疲惫而倦怠,像是终于找到了一处安宁处,在她的十指交缠下,在她的额头相抵下,沉沉而寂静地睡下去。
死亡在这一刻轻悄悄来临,一句话不说,就带走了他。
而如同萧岭北所想,关山月没能像普通玩家那样,在死后重回复活点。
他的身躯冷冷地暴露在风雨中,在凌空落下的花瓣雨中,被染成了一道月光,一束死掉的冰冷的剑光。
弱水失了声,她听到来自宋渺胸腔中爆发出的巨大哭声,听到她止不住颤抖地咬住唇,狼狈不堪地托住他的脸,狠狠质问他:“关山月!”
“你给我起来?一句话不说就死在我面前像是什么样子?!”
宋渺喘不过气来,她猛然而剧烈地发出胸膛中的闷闷哭泣,如夏雷炸过,如倾盆大雨,眼泪和雨水糊住她的眼睫,那双浸透着星光的眼眸,在所有人眼中,变为了染着悲切与顽固的痛苦,她在喃喃自语,说:
“昭惑是这样,你也是这样”
“凭什么你们死了沉睡了我要这么疼啊”
那一句饱含怨恨的哭喊,却比任何话都要让人伤透心,周赟与萧岭北对视一眼,他听到这句话,终于能确定什么般,抖着声音在所有人面前问宋渺:“星河,关山月下线了吗?”
她没有听到这句话,依旧执迷不悟地紧紧攥着拳头,压着他,下一刻用力吻上去,如同当日在珍麟道他为她送入周身神力时那样,咬破他的唇,神血咽入喉中,苦得她直发抖。
肠子打了结般疼,胸口那一处的疼痛更甚,她没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声。
好似再也感受不到了。
可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吻了下去,在所有人面前,一口一口送入神力。
面容肉眼可见的苍白,宋渺的眼眸慢慢暗淡下去,星光失去了最明媚的色彩,最后沉凝为疲惫不堪的半阖无助,眼睫毛倦倦地搭在他的,情人般交缠,耳膜嗡嗡地疼,心脏也怦怦在耳边敲响,有人用掌拉拽住般的疼,一紧一紧,不肯放松,让她有下一刻就要因此死去的错觉。
视野模糊下去,雨还在下着,却温柔了好多好多,花海雨落在她身上,又即时补充了她的神力。
是最后的眷念与温柔,弱水哑着声音,问周赟,又像是问他们所有人,难以置信:“是关山月死了吗?”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难道不是现实中的人吗?
雨水与泪水呛入喉中,宋渺愣愣地抬头,对上她的目光,迷迷蒙蒙,难掩绝望地说:“他醒不过来了。”
“再怎么心疼我掉眼泪,也醒不过来了。”
这句熟悉的话让所有人心头一紧。
她又说:“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现实中的人,可我知道,他再也醒不过来了。”这个直觉来得奇怪而诡异,仿佛他们生而为一体,仿佛他是她的一部分。
又仿佛,是她生命里难以或缺的一个人。
清丽的面容沾湿雨水,她痴痴地掉下眼泪,来不及擦掉,就混杂雨水落在身上。
为什么会突然死在他们的面前?这个疑惑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在大荒三界“凉”了好几年,不少玩家早就忘记这个曾火过两三年的游戏,萧岭北在工作室里看着新人玩别的游戏时,不巧想起过往时,还是没有弄明白。
所有人都没有想明白是为什么。
只有唯一知道真相的邹斯河明白关山月的用意。大抵是出于一个男人最后的嫉妒心,又或者是险恶居心,不同于善良热烈的昭惑,先天冷漠理智的关山月再怎么温柔,骨子里还是那个冰冷冷理智到残酷的男人。
他要让她记住他,牢牢地记住他,一个一辈子也解不开的谜题,是最难以忘却,也是无法随意抛弃的。
既然选择为她死在这个世界,倒不如让他成为她记忆里最深刻一隅的人。
还能让那些喜欢她的男人,看着她为他的离去而失魂落魄,绝望痛哭,让他们知道他在她心中有着怎样深刻地位。
关山月这样想着,找上了邹斯河,让他发布了给所有人的任务,在这些算得上是朋友的玩家面前,与她告别。
三味城外,雨终于快停下来了。
邹斯河撑着伞,目光默默,晨钟看到他,失声喊道:“三味城城主?”
刘苏禾抬起头来,也看到这个不速之客。
而邹斯河一句话也不说,只踱步走到宋渺面前,他撑着锦缎伞,跪在她的身边,温柔地用手为她拭去泪水,然后轻轻说:“他死了。”
“和昭惑不一样,他是确确实实死掉了”叹息般的一句话,带着几分他浅薄的愧疚与心痛,“为了能够确保你顺顺利利、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他不愿意做你的隐患,所以不选择沉睡,而是直接销毁自己。”
宋渺听不懂他说的什么意思,可是眼泪止不住地落,她的眼睫在他掌心翕乎而动,带着沉重的泪水。
“如果不出意外,昭惑也已经短暂醒来了他知道了一切,也最终选择了和他一样的路。”
“他们想,这是对你而言,最安全的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