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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那小鬼子后来确诊为精神失常？他的家人又何必为了他，急得在那两天内从千里之外飞抵柏林，找校方各种理论？”
刘砚心轻哼一声，兀自不住地伸手拨弄茶白色绣红碎花针织呢绒衫，以及艾绿色牡丹暗纹及踝棉旗袍。此时几缕阳光透过尚未消散的云层，懒懒斜照在萎谢已久的植物上，形成了大小不一、明暗各异的光斑投映在她越发消瘦的瓜子脸，使其神情越发朦胧。
邝公道朝田培林略一颔首，沉声开口：“明贞有所不知。除了彼时你和丰融不幸被捕，无法参与其中，吾等无不出了力、流了汗，甚至不惜豁出学位，只为了能尽快揪出真凶，让真相大白于天下，更避免将事态进一步激化，导致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借题发挥，影响了吾国的国际形象并阻碍了对吾国的国际援助，如此打鬼子岂不更加困难？”
目睹刘砚心依然冷笑连连，陈邦杰也是摇一摇头，苦口相劝：“明贞，陈某只恨自己无能为力，无法保住你的学籍。但请你冷静点，再仔细想一想，如果这录音不足以为‘证据’，那么吾等如何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在该校甚至全柏林找到这么一个地地道道的小鬼子，又如何让他这么心甘情愿地说出这些话？”
岑苡诜瞥视了邝公道等焦急神色，把唇抿了又抿后，终于呐呐开口：“诸位所言极是。我觉得这录音值得参考。明贞，你听那日本人吓得声音都变成那样了，如今更是整个人发疯得无可救药，你的血海深仇终于可以……”
“都说完了？”不及岑苡诜话音落下，刘砚心双臂环抱于胸前，愈显瘦削憔悴的瓜子脸上尽显鄙薄之色，“刘某可不曾怀疑诸位的一番苦心。只是刘某斗胆询问一句，这录音到底是哪一位专程陪她录制？”见众人登时面面相觑，她不由轻嗤了声，“是伯苍兄？邝兄还是逸尘兄呢？”
许平君攥住五指，蹙眉正色道：“这是杰立与我共同努力而获得的口供。如果明贞仍对此持有相关疑惑，尽可以在未来回国的路途中详细问他。只是靖宇在此郑重提醒你，此乃吾等冒着被开除学籍的危险所换来的一番成果，切莫用如此态度予以怠慢。”
“‘共同努力’？哎呀呀，靖宇小姐真不愧有乃父之风，这字里行间都透着‘命令’二字呢！”刘砚心伸出食指轻轻一推镜架，挑眉傲睨了对方隐隐泛起的愠怒，“如果这玩意儿是你与在场任何一位‘共同努力’的‘成果’，刘某自然不得不信。可是那小子……”她一挑眉梢，讥诮中竟有了几分侮辱，“目下谁不知道那小子已经被你迷得七荤八素？你觉得他——一个与狗汉奸的女儿依然眉来眼去、自甘下贱、侮辱家风的所谓‘将门之女’，勾勾搭搭的男人的所作所为，到底有多少可信的价值！？”
318。第318章 姊妹情儿女痴【第十幕】骊歌（10）（）
许平君眼角微抽，眉宇越发深蹙，显然是动怒的征兆。刘砚心却视若无睹，昂首抱胸地走了几步，语声虽缓而恶劣得不堪入耳：“之前你二人雨中漫步，一路你侬我侬可是让旁人嫉妒得眼红心跳呢！对了，你应当与诸位即将分别之时，讲一讲你们一对孤男寡女，彼时待在小鬼子的宿舍里到底在做些什么……啊——”
刘砚心痛苦地发出了一声尖叫，只见她亦显得清瘦的腕部被许平君死死捏住，蔓延了一片青紫。其余人等见势不妙忙苦苦相劝，许平君痛苦地瞥视了满面恳切的邝公道，随即对岑苡诜恨声道：“当初眼看你二人被抓走，咱们谁不是夜不能寐，度日如年！？为了揪出真凶，为了营救你二人，更为了给吾等死难的国民讨一个公道，且不说这其中发生了多少意外，师……邝兄等人更是险些被剥夺学籍！？你这朋友如今拒不领情倒也罢了，可怎么能公然侮辱为她各种付出的同胞！？真没想到吾等一路尝尽千辛万苦，到头来帮助的竟是这样一个人！”
刘砚心不顾众人拼命拉劝，依然对许平君又踢又打，不依不饶地嘶声道：“为什么非得逼我相信！？难道你还和那狗汉奸的女儿打得火热不是事实！？难道那小子如今在你的石榴裙下长跪不起，只为了早日成为你许家的乘龙快婿不是事实！？我真没想到他看似耿直，骨子里却这么污浊！你和他真她妈是狗……”
陡然间，她的谩骂被一记脆响生生扼断，惊得邝公道、陈邦杰与田培林齐齐怔住。岑苡诜则连连抚胸，目光茫然不知所措。
“靖宇！”
“明贞！”
很快众人焦急开口，继而将这二人好歹劝开。
许平君被田培林与陈邦杰极力挽住，只得怒指她的鼻尖，语声再无半分礼让谦和：“之前那巴掌是教你认清真相，这次是警告你休得再胡言乱语！刘砚心，你扪心自问，假如你起初不那么任性，何来本月内，于吾等不利的事件层出不穷，让吾等疲于奔命！？更何来你如今的处境！？你……你什么时候才能成熟起来！？你若胆敢再侮辱杰立一句试试，信不信许某立刻让你那曾脱臼的手臂彻底废掉！？并让你这不识好歹的东西好好地品尝bis的滋味！？”
一语既出，田培林与陈邦杰不约而同地倒抽了口凉气，望向许平君的目光已变得几分惶遽，手指颤抖地松开——那被缩写为看似平乏无奇的bis，全称为“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实则与那曾抓捕刘、岑二人的柏林机构无甚差别、不折不扣的国家特务机关！而今许平君这般威胁，显然倚仗了她父亲所积累的诸多高层人脉。一旦他获悉女儿今朝受辱如此，纵然刘砚心能安然归国，往后日子也是悬了。
趁二人各自分神，许平君霍然挣脱了约束且跃出包围，朝田培林略一鞠躬：“靖宇定于本周四清晨送别诸位”，说罢便含恨大步离开这教室。身后，仍接连不断地传来刘砚心，“你有本事现在就一刀捅了我”、“别假惺惺我实在受不起”等刺耳的叫骂。
既然该做的、能做的都已尽心尽力地做到了，为什么……为什么仍不得不面对这般结局！？
许平君始终不曾回首再看那年代久远，却先后先后令她和雨薇倍受屈辱的建筑，只顾咬牙疾奔向前，试图藉此将积压心中的所有苦闷、委屈统统宣泄而出。良久，她终于累得缓步慢行，双手狠狠握住路旁某棵即将枯叶落尽的树干，徐徐俯下身子，一时泪如决堤。
319。第319章 姊妹情儿女痴【第十幕】骊歌（11）（）
但不论如何，唯一值得欣慰的是，随着在这所著名学府深造的同胞即将归国，本月所发生的接二连三、令人倍感棘手乃至几度险陷囹圄的事端，终究过去了，平息了，不再提心吊胆地面对每一天清晨了。
回去吧，雨薇、克里斯蒂娜已在宿舍里等待。她伸出双手用力抹了一把脸，昂首挺身迈向前方建筑群，无视身后几米开外投来的一道道鬼祟视线。
“贝尔，我没想到那东方小妞真有那层身份。”目送前方的黑发旗袍女子越发远去，一教工打扮的中年男子找了某隐蔽处随便坐下。他吐出一簇青烟便扬手甩了手中的烟蒂，继而挺直了貌似佝偻的身躯，伸了长长的懒腰，“我们赶快和那老学究联系，告诉他的推断完全正确，让他高兴之余批准我们立刻出校门散散心。唉，我装这驼背真她妈累……”
话音未落，他身旁被唤作“贝尔”的男子轻哼一声，猛地只手探向对方脑袋，却是一把扯落其花白稀疏的假发，露出略显油腻的“希特勒式发型”：“别冲动，维尔纳。别忘了那老家伙向来讲究‘证据’！可由于那教室里的装置失灵，你这空口无凭不但无法让他满意，反而极可能因玩忽职守而被他严厉处分！”他说着又触及了自己遍布蜡黄面庞的皱纹，轻轻一撕便将其完整剥落，露出光滑而年轻的白皙脸廓。
那男子忙收住脚步，想起了那与他同名的某陆军上将兼某炮兵团名誉团长，近日阵亡在波兰华沙东郊的普拉加附近的噩耗传来时【210】那医学教授一霎阴郁不明的面色，以及某东方学生曾被其折磨得奄奄一息的惨状及其阵阵哀嚎……不由激灵得连连抽气，只得木然地接过搭档手中的假发，垂头丧气地转身。
本以为凭借这小小的功劳，便能从这高压中暂时解放出来，与已整整一个月不曾相见的妻儿享受难得的团聚！然而仅因一个微小细节而功亏一篑，不得不再度面对电话中，家人满含失望的话语……真不知何时何地，便再也不堪这背上的重负了。
“喂，傻瓜！那玩意儿没戴好，歪了！”贝尔见状抱怨地数落一句，忙赶上前为他迅速地端正发型。
注释：
【210】即维尔纳·冯·弗里奇（1880…1939），德国陆军上将，1898年加入德皇军队，参加过第一次世界大战，曾一度担任陆军总司令。由于戈林、希姆莱等人的诬陷，他于1938年2月4日被迫辞去陆军总司令的职务，一场“平反”与“反平反”的斗争在军中沸沸扬扬。最后以老第12火炮团（一战时带的）名誉团长身份领兵入侵波兰，1939年9月22日在波兰华沙普拉加附近阵亡。传言他可能是被盖世太保利用战场的交火时从背后开枪谋杀。希特勒为其举行了国葬。）
320。第320章 姊妹情儿女痴【第十幕】骊歌（12）（）
一直阴晴不定的天，好似心有块垒而怏怏不乐，终于在这天清晨再也抑制不住，一并宣泄而出，沿着庄严古朴的建筑屋檐、凋零的椴树枝杈、青苔斑驳的碎石小径、枯黄的广阔草坪……绵绵不绝地垂落，致使柏林大学很快漫成一片罕见而奇异的“洪泽之国”。
雨薇持伞静伫在洪堡兄弟雕像下，有顷抬腕瞥视了林静如留下的手表，竟是已近早晨七时——足足等了四十分钟。她轻轻摇头，暗忖若仍在只需手机便可联系彼此的未来，何必如眼下这般苦苦等待？
也许……她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