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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跪在台阶下的徐意山和房诚无疑似是被戚太皇侍遗忘了,两人的膝盖以下早就已经麻木。徐意山仔细分析着今日所见所闻来转移疼痛,而房诚则痴痴地看着沛王的背影,甘之如饴。
不一会儿,宫人春熙和卢公公都回来了,由卢公公亲手将织锦呈给戚太皇侍。
戚太皇侍将织锦全部打开,非常细致地观看,手指也一寸寸抚摸着锦缎。此时众人都不敢说话,诺大个宫殿内竟然落针可闻。
不知过了多久,戚太皇侍将锦缎放回了托盘,冷声宣布:“孤见这纹和色泽同孤所有的的确有很大不同,孤甚是喜欢。不知季太皇侍是否愿意割爱?”
“臣下毫无异议。静霭宫内也没有爱乱嚼舍根的,太皇侍尽管放心。”
“如此甚好。”戚太皇侍满意了,准备起驾回宫。他由卢公公扶着站起身,让后者帮他整理衣袍,一举一动都透露着上位者的尊贵,也是宫廷的行为典范。徐意山再次被他的仪态折服,不,是佩服他能如此恪守这些规矩。
戚太皇侍这时终于想起了这两个倒霉的霞飞宫宫人,道:“你们两个起来吧,回去告诉司秋贵侍是孤罚了你们的跪。还有,左边的宫人可是几个月前在孤的寿宴上说过话那个?”
“回太皇侍,正是小人。”
“告诉孤,你姓甚名甚。”
“回大人,小的名叫顾思书。”
“顾宫人,你今夜来孤的宁祥宫,孤有些事情要单独询问。你若是找不到路,孤可以让卢公公去接你。卢公公,你可记清楚他的姓名了?”
“奴才记住了。如果今晚顾宫人未到,奴才就亲自跑一趟。”
“不敢劳太皇侍大人和卢公公费心,小的虽蠢笨,但是宁祥宫的路一定是找得到的。太皇逝只待小的回去禀告贵侍一声就来。”
“的确该如此。司秋贵侍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孤这便放心了。”
终于送走了戚太皇侍,静霭宫内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除了被大家用同情的眼光看着的顾宫人。
“是祸躲不过,就是不知道是福是祸啊万一是‘福’呢?”沛王殿下还没忘了安慰一下他,当然这安慰听起来非常不着边际。
徐意山跟着房诚提心吊胆地回到了霞飞宫,一刻也不敢耽搁地向司秋贵侍禀明了戚太皇侍的吩咐。
司秋贵侍依旧懒懒地躺在塌上抽烟,面容在袅袅烟雾后不可辨明,自然也就看不出喜怒了。他朝徐意山吐了一口烟圈,淡淡道:“你这一去怕就回不来了,本君又少了一个得力宫人呢。”
“敢问君上何处此言?”说话的却是房诚。
徐意山没想到房诚竟会替他问出心中所想,越发觉得此人可疑的同时又不由得暗存感激。
“你在担心什么?戚太皇侍又不会要了他的命——但是会要了他的心。”
直到走在前往宁祥宫的路上,徐意山都在思索这句话的含义。如果说司秋贵侍像一团烈火,燃烧自己的同时也灼伤了别人,那么戚太皇侍则像一块完美无瑕的玉石——好比他拇指上的那个价值连城的碧玉扳指。烈火遇水即灭,这说明司秋贵侍是有弱点的:大火熄灭后留下的断壁烟墟就像是那人的灵魂。可是玉石会有什么破绽呢?话句话说,凡人如何能懂一块玉石?更妄论要击败它了。
这个认知令徐意山感到绝望,全身的汗毛似乎都竖了起来,等待着一场大战,或者说宣判的来临。
任宁祥宫再富丽堂皇,宫人太监再如织如梭,都不能引起徐意山的注意力。他只觉得自己每踏出一步,就离这座华丽宫殿张开的血盆大口更近了一步。
太监总管卢公公将他带到戚太皇侍面前就退下了,偌大个前殿里就只剩下了他和戚太皇侍两个人。
戚太皇侍似乎是刚刚沐浴过,乌黑的长发并没有向往常一样束成冠,而是松松扎成了一束,却是威严不减,俊美无俦。他身上穿着一件做工考究的紫色长袍,看不出什么料子,只是感觉丝线隐隐发着光,袍角的翠竹似乎也活了起来,要从那袍子上挣脱而出。
徐意山只敢盯着那些竹子看,竟有些羡慕它们此时的处境。他知道自己在这个人面前决不能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恨意或者其他什么心思,不如让恐惧占满自己的内心,再蔓延到身体和脸庞上。
“呵,”戚太皇侍轻笑了一声,“你似乎比他人还要怕孤。”
徐意山听见这笑声,刚刚服帖下来的汗毛又像兵士般根根立起。他赶紧回道:“小的不敢。只是这是小的第一次单独和最尊贵的大人说话,有些紧张。”
“不知道当日在大殿上袒护心爱之人时你是否同样慌张?还有,孤很是怀疑,你谋害同舍宫人之时连汗都未有一滴。孤一向不会错看人,你若是谎话连篇,可别怪孤无情!”
徐意山没想到戚太皇侍如此单刀直入,这么明目张胆地用两个他最担心的弱点威胁他,跪着的双腿不禁软了软,身体也似乎要支撑不住地往一边倒去。按理说这些大人物平日里说话少不了弯弯绕绕,可戚太皇侍却反其道而行,想必是不愿在宫人身上太多时间,也是出其不意的攻心之计。
戚太皇侍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嘴角的笑痕逐渐扩大,继续道:
“不过孤亦很是佩服你的勇谋,倘若你安心为孤所用,皇帝的宠幸,后宫的君侍位分,孤都可以给你——毕竟你的存在就是司秋贵侍的心头刺。他妄图联合季、方两位太妃侍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那沛水锦就是传递信息之物。”
“其实他亦早不安于贵侍之位,诞下臻儿后竟愈发嚣张跋扈,整日在宫内吹奏些靡靡之音,似乎亦未曾将孤放在眼里。”
言下这戚太皇侍已不将徐意山当做外人,浑不担心他会拒绝或者叛变。其实也是,无论戚太皇侍有没有对徐意山说这一席话,他目前也丝毫不敢违逆这个人。
“小的万分感激太皇侍大人的抬举,定当为大人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戚太皇侍大约是见惯了别人对他效忠,对徐意山的誓言只是矜贵地“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见这位大人久久没了下文,徐意山只好硬着头皮道:“小的斗胆请问太皇侍大人接下来需要小的做些什么呢?”
“接下来孤会让皇帝临幸你,升你作小侍。”戚太皇侍缓缓转动着拇指的扳指,目光在满室的宫灯和夜明珠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幽深。
17。第十六章()
“本君真是想不到你还找得到回来的路呢!”
刚一回到霞飞宫,迎接徐意山的就是司秋贵侍的责问和破空的鞭声——只是这鞭子并未向往常一样抽到他的身上,而是落到了站在一边的房诚胸前!
房诚胸前的布料“刺啦”一声被划成了两半,赤红的血痕张牙舞爪地跃入了徐意山的眼中。
此时无论是他还是房诚,都意识到了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他们不过是盛怒的波涛里的两叶扁舟,仅仅跪着都已是奢侈
“请君上息怒!这一切都是小的的错,请大人放过房宫人!”
“本君还没让你们跪下,你们自作主张做什么?”司秋贵侍说着收回鞭子,还不等两人喘口气,又“啪”地一声抽到房诚背上。
徐意山看见房诚紧咬着牙关,忽然意识到这似乎是他第一次见后者挨打。平日里司秋贵侍是很宠信房诚的,而这第一次被鞭打就是因为自己,这令徐意山更加愧疚。
“这样吧,你站着,房宫人继续跪着。”
司秋贵侍又打完几鞭后停了下来,一甩这条深红色的长鞭,鞭稍稳稳落在了他的掌中。他细细抚摸着鞭稍的血迹,而后用鞭柄抬起徐意山的下巴,略带愉悦道:
“听明白没?你若是敢抗命,他今天就得死在这里。”
徐意山尝试了好几次,终于站直——他已经不敢看房诚此时的模样了。
“怎么,本君没说错吧?”司秋贵侍每说一句话就抽一鞭,“戚太皇侍是不是把你的心要走了?本君有时候真想把你的心挖出来看看,看看它认谁作主子!”
“小的永远只认君上!小的绝对不敢背叛君上大人!求大人高抬贵手”徐意山觉得自己的心脏在一抽一抽地疼,好像已经被眼前的男人挖了出来,血淋淋地暴露在空气中。
“你记得就好。会有人替本君将你说的每一句话转告给戚太皇侍的。你以为戚太皇侍真的能许诺你什么吗?真正做主的人永远是皇上。”
“还有,你觉得皇上对着你那有着本君的霞飞宫标志的脸能下得了口吗?他只要一看见你脸上的疤痕,就会想起本君。”
司秋贵侍将鞭子来回地在徐意山的前襟摩擦,仿佛是要用他的衣领擦干所有的血迹。等到这可怜宫人的胸前已经完全被鲜血浸湿,他才高抬贵手般放两人离开。
徐意山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将房诚弄回他们的屋子,后者的背上早已没有一块好肉了,神奇的是意识居然尚在。
“思书你听我说暂且不要管我,一会儿会有人来帮我上药的。你现在赶快去咳承恩殿后面见个人快去!”
“你都这副样子了,谁还会来管”话还没说完,门外就传来了“咚咚”的敲门声。徐意山无奈,只好暂且放下伤员去开门。
“公公?”
受到房诚眼神的警告,徐意山只好对公公简短交代了几句,就赶紧往承恩殿方向行去。他也不敢走得太快,怕令人生疑。
这么晚了,房诚想要他见的人会是谁呢?这会不会是一个圈套
如果真的是圈套,那这一去必是要出祸事,甚至令自己性命不保。但是看房诚方才的表现,和他平日里对自己的态度,又觉得此事没这么简单。
“不如先悄悄去附近看看情况,再做决定。”
他沿路遇到好几个询问的侍卫和太监,都以替房诚取水、拿药等理由搪塞了过去,终于摸到了承恩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