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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氏会要求见晋王呢。
听到今天先不用见面,曹氏就放松了许多。看见王妃身边的陈妈妈郑妈妈离开,曹氏更是松了一口气。
跟着王妈妈从长春殿的鸟头门进去,是一个四方的院子,沿着雕梁画栋的庑廊,穿过种着大片芍药花的庭院,才是到了正殿。
九脊顶的正殿面阔七间,黑瓦朱漆,廊上有金凤彩画,檐下挂着大红的宫灯,居中的直棂隔扇门大开。长寿殿须弥座较矮只三尺,汉白玉的台阶上燕翅排开一群着黄绿间色裙的侍女。见了曹氏等人,纷纷俯身行礼。
一时珠围翠绕,曹氏等人被众侍女簇拥着进了门,入眼就是一个宽阔明亮的正厅,居中摆着一张紫檀螺钿贴金宝相花的罗汉榻,两侧同样的紫檀螺钿贴金宝相花质地的高脚椅子、方桌顺次陈设,又有插了芍药的落地花瓶、莲鹤香炉、云母屏风等摆设,乃是待客之所。地上铺着如意联珠祥云纹的红线毯,脚踩上去软绵绵的如入云端,走得人都发飘了。
王妈妈却没有迎着曹氏等人在正厅坐下,而是引着她们进了东边侧殿,这里才是日常起居的地方,布置得比正厅里舒服精巧。
曹氏和陆氏坐在了紫檀雕花描金的壶门床上,身下垫着柔软的宝蓝地芍药织锦垫子,一坐上去,就令人舍不得起来。
侍女端来青翠如玉的茶盏放在壶门床上的小方桌上,又有侍女放下装在青莲高脚碟子里的点心和切好的甜瓜。
“夫人、陆娘子请暂且歇一歇,吃些点心垫垫肚子,”王妈妈因长得白胖,笑起来格外的讨喜,“浴间热水也已经备下了,夫人可要沐浴更衣?还是先用膳?”
一路风尘,曹氏也没有胃口吃饭,她转头问了陆氏,“蓉娘,你好些了吗?是先吃东西,还是先沐浴?”
“娘,我想先沐浴,现在没有胃口吃东西。”陆氏神色依然不太好,她胃里不舒服,头又昏,暂时不想吃东西。
“那就先沐浴吧,换身衣裳,”曹氏点头,却拿起一块核桃酥塞给顾容安,“安安先吃糖。”她是担心孙女人小容易肚子饿。
顾容安没防备叫曹氏塞了一嘴糖,只能鼓着腮帮子花大力气嚼。她以前不喜欢核桃酥,嫌弃太甜,还掉渣。没想到现在吃着竟然觉得十分香甜,简直是越嚼越香。吃完嘴里的,不用曹氏再喂,她自己就抓了一块吃着。
怎么核桃酥会这么好吃,她上辈子竟然错过了!
顾容安拿起了另外一种曾经也不是很喜欢的云片糕咬了一口,甜滋滋的,还有芝麻的香味。她眼睛一亮,矜持地再咬一口。
重新活一回,居然连她的挑食症都治好了。
朱氏()
已是四月末了,长春殿的牡丹依然开得葳蕤,姹紫嫣红的一片。
陈妈妈与郑妈妈来回话的时候,晋王妃朱氏正站在牡丹丛中,涂着大红丹寇的手,拿着一把金剪子修剪一株魏紫牡丹的花枝。
花枝掩映里,穿着正紫团花大袖,外罩珍珠衫的朱氏脸如银盘、眉似新月,一点朱红小口,更显得人比花娇,恍如二十许人。
陈妈妈与郑妈妈对视一眼,屏气凝神垂首立在一旁不敢打扰,等朱氏停了手,把剪子放到侍女托着的银盘上,两人才是上前给朱氏行了礼。
“王妃,曹氏已经按您的吩咐安置好了。”郑妈妈先回话。
朱氏拿了一方洁白的蚕丝帕子擦手,闻言也不过淡淡的点了头,“那曹氏性情如何?”
不用点名,陈妈妈就知道问的是自己,笑着凑到朱氏跟前,“依着奴婢看,曹氏是个老实本分的,所求不过是大郎君的前程。”
“前程?”朱氏弯唇笑笑,拖着檀香色的裙裾,步出花丛,“晋王府确实是好大一块肥肉,可便宜了谁,也不能便宜了含香阁的贱人!”
朱氏想想就觉得快意,那含香阁的贱人莫不以为她的阳儿去了,她生的贱种就能当上王府世子了?做梦!
接回大郎君的消息在内廷瞒得死紧,怕是那小贱人还做着美梦呢!朱氏心情就更愉快了。等到晚膳时候,侍女传来消息,晋王留了大郎君用膳,还留了大郎君住在存心殿,朱氏越发开怀。
长寿殿中,曹氏她们也得了顾大郎被留宿存心殿的消息。
“娘,别担心,大郎没事的。”陆氏一看婆婆在那里抠手指,就知道婆婆在担心大郎了。
“他们父子毕竟二十多年没见过面,”曹氏忧心道。进了晋王府才知道当年那个穷得娶不起媳妇的丈夫现在有多富贵,曹氏怕儿子傻乎乎没能讨得了丈夫的好。若是被赶回去,她自己倒是无所谓,她可舍不得儿子再到泥地里去。
顾容安是完全没有这份担心,父亲是祖父唯一的儿子了,再怎样,祖父也不会赶父亲回乡下啊。
她这样想着,圆滚滚地从陆氏膝头爬到了曹氏身上,仰着脸,大眼睛水灵灵的,“祖父要和阿耶一起睡,是不是很喜欢阿耶啊?就像阿婆喜欢抱着安安睡一样。”
孙女儿的声音奶声奶气的,道理却很不错,曹氏推己及人,越发觉得不用操心,欢喜地在顾容安粉嘟嘟的小脸上香了一口,“是啊,你祖父会喜欢你阿耶的。”她的大郎长得那么好,人人都说与顾家根像了十成十呢!
顾容安叫曹氏亲得咯咯笑,“那我们就不用等阿耶吃饭了吧,安安都饿了。”顾容安摸摸自己的肚子,煞有介事地拍了拍。
“阿婆你听,它在叫我饿了!”
哈哈,安安怎么可以这么可爱,曹氏和陆氏都笑起来。
晋王府的晚膳十分丰盛,有鲜鱼做的金齑玉鲙、素菜裹的三色卷、鹿肉羊肉烤的下饭二色炙、葱醋鸡、醉酒青虾、赤白腰子主食有长岁羹、槐叶饭、石榴粉,还有洁白莹透的樱桃毕罗,透过面皮儿,可以看见里头鲜红水灵的大樱桃。
曹氏这辈子就没吃过这样的饭!都摆出花儿来了,能下筷子吗?
“娘,您尝尝这个。”陆氏左手轻托宽大的襴边彩袖,右手拿了公筷,姿态优美如行云流水般给曹氏夹了一筷子金齑玉脍,“这是鲜鱼做的。”
洁白剔透的鱼片比纸还薄,落在碗里,透过鱼肉还能看见碗底描画的水莲花。
曹氏爱吃鱼,可她头一回见这么讲究的鱼!曹氏小心翼翼夹起来放进嘴里,只觉入口即化,甘甜生津,并且竟然没有刺。
“蓉娘,你也吃,”曹氏没那么多讲究,用的是自己的筷子,也给陆氏夹了一块鱼片。又夹了一筷子放顾容安碗里。
“娘这是鱼生,安安还小要少吃。”陆氏见曹氏一筷子就把顾容安面前的小碗填满了,出声道。
还有这样的讲究吗,曹氏讪讪地从顾容安碗里把鱼片夹出来,只留了一片给顾容安,“安安,给你吃一片尝尝鲜。”
恩哒,顾容安乖乖点头,并没有对曹氏出尔反尔的行为表示抗议,美/美地将鱼片放进了嘴里,滋味美妙极了。就是切得太薄了,果真是尝尝鲜。
陆氏也拿起筷子,夹起鱼片放入口中。突然她的眉头皱了起来,勉强咽下鱼片,她的筷子却是不敢落在河鲜上了。
接下来不用陆氏再布菜,长寿殿里训练有素的侍膳侍女就接替了陆氏的活儿,把曹氏服侍得周周到到。
顾容安也吃得很满意,她都快要忘了美食是什么滋味了。她阿婆和娘亲都不擅长厨艺,再说乡下也没什么好吃的,重生回来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吃到如此合心意的佳肴。
回到晋王府,别的暂且不论,只吃喝一项,就令顾容安十分满意了。
吃好睡饱,第二天就要正式去见晋王妃了。
依然是乘了步辇,曹氏在前,陆氏抱着顾容安在后。此时晨光熹微,浅淡的天幕下,晋王府一派平和。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间或有奇花异草亭亭生长,珍禽异兽漫步其间,恍如人间仙境。
端丽的长春殿更是其中翘楚。
经过一夜修整,曹氏已然平静许多,她下了步辇,低头抚平裙子上坐出来的褶皱。一路上,经过陈妈妈的调理,她的手已经柔嫩许多,不必再担心钩花身上的衣裳了,就连脸也变得白腻了些。对此,曹氏是很感激朱氏的。
“给曹夫人请安,”老熟人陈妈妈笑着迎上来,“您来得真早,王妃刚起来呢。”
曹氏和善的笑笑,随着陈妈妈的指引进去,“我想着头一回见,不好让王妃久等。”
迎面就是一片令人目眩神迷的牡丹花海,国色天香,举世无双。
长寿殿也种了一片芍药,初夏正是芍药盛开的时节,昨天和出门时曹氏都还觉得长寿殿那灼灼盛开的芍药美不胜收,今日再看长春殿的牡丹,顿时觉得淡了。
“我们王妃爱牡丹,长春殿的牡丹都是王妃亲手种的。”陈妈妈引着曹氏她们走上花海间的鹅卵石小径。
陆氏想到长寿殿满殿的芍药,再看长春殿的牡丹,她的目光闪了闪。牡丹为王,芍药为相,晋王妃这是变相的宣示地位呢。
与这满殿人间富贵花不太相称的是长春殿的布置十分清雅,挂着青色绣卷草纹的幔帐,铺着宝蓝色联珠团花牡丹的地衣,家具都是黄花梨的。
转过一扇素绢的屏风,黄花梨壶门罗汉床上坐着一位穿着菖蒲色襴衫大袖,青莲色团花牡丹裙子的美人。她一团秀发乌黑发亮,簪着白玉的燕尾钗,海棠纹的栉梳,额头饱满光洁,脸颊略微丰润,到因此显不出年纪来。
“姐姐来了,”她启唇微笑,给人一种极易亲近之感。说着话站了起来,拉着有些茫然的曹氏在罗汉床上坐了。
“快给姐姐上茶,”朱氏吩咐侍女,又招呼陆氏,“这就是大郎君的妻子吧,真是个美人,别站着了,快坐下。”
她眼波流转,落在陆氏怀里的顾容安身上,“这就是安安吗,长得真可人疼。”说着笑眯眯的伸手在顾容安的脸蛋上摸了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