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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问道:“何时从绍兴回来?”朱棣是宗人府左宗令,管着皇族大小事宜,如今几个公主要操办婚事,兄弟们都在兴建自己的王府,他忙的不可开交,根本不可能陪着徐妙仪去绍兴查案。
啊?徐妙仪猛然想起来她和朱棣的约定,当不当燕王妃?这是个严肃的问题,关系到她下半辈子的幸福。不过外祖父的谋反案犹如一块大石头似的压在她的心里,在解决这个十年的疑团之前,朱棣的问题要靠后了。
徐妙仪说道:“绍兴路途遥远,还要查案子,估计顺利的话七月回来,如果有事情耽搁了,恐怕要到秋天。”
秋天?真是等到花儿都谢了。
朱棣觉得,自己可能要面临着有史以来最难熬的夏天。
徐妙仪回到瞻园,连夜挑灯给宋秀儿写信,拜托她通过亲兵都尉府的路子,查一查记载外祖父谋反案的刘辰、外祖父昔日的手下胡汝明,叶旺、马云,还有传闻中死在外祖父剑下的栾凤、李梦庚的家人等人的下落和底细。
如果是以前,这种事情叫明教的暗探帮忙查就是了,如今脱离了明教,徐妙仪在瞻园也没有什么可用之人,思来想去,唯一可以托付的就是宋秀儿了。
次日一早,徐妙仪就和二哥徐增寿拜别了父亲大哥大嫂和三个妹妹,前往绍兴。江南河网密布,走
水路方便舒适,家人在秦淮河和长江的交界口龙江驿站送别这对兄妹。只有大嫂陈氏称病,没有亲自相送。
二小姐徐妙清送了徐妙仪几个香包,“夏天蚊虫多,别咬坏了。”
三小姐徐妙溪哭天抹泪,“呜呜,我也想去啊,可是爹爹不让……”
四小姐徐妙锦拉着徐妙仪的裙摆,“大姐姐,你早些回来。”自从徐妙锦知道大姐姐和明教有关系,又见姐姐对谢家之事十分关心,她就隐隐猜测,姐姐可能是装失忆,为了查当年往事,投靠了明教,故意不认父亲。如此想来,就很容易理解大姐姐那些不同寻常的举动了。
心里藏着这个秘密,徐妙锦觉得很辛苦,但有苦难言,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似的,比三姐姐徐妙溪还成熟。
徐达说道:“快去快回,莫要耽搁太久。”徐达担心女儿陷得太深,惹得皇上不满。
徐增寿是家里唯一一个高兴的,没心没肺的咧开嘴笑道:“爹爹放心,我会一直跟着妹妹的,保管回来时连根头发丝都不少。”只要能逃脱国子监的魔爪,不用背那些圣人之语,别说去繁荣富庶的绍兴了,就是去西北吹风沙他都愿意啊!
大妹妹真是我的救星!
官船缓缓驶出了龙江驿站,和朱守谦,毛骧等人的官船一起展开了船帆,日夜兼程赶往绍兴。
长江江面宽阔,两艘大官船几乎是齐头并进,徐妙仪站在船头甲板上吹着江风,想着外祖父的案子,对面船头有人出来打招呼,“徐大小姐。”
居然是北元世子买的里八刺,左边是曹国公世子李景隆,右边是开平王府的三爷常森。
“常森?”徐增寿看见好朋友在朱守谦的官船上,大吃一惊,“你怎么来了?不是在国子监读书吗?”
常森笑道:“我偷跑出来了,藏在官船里,反正他们也追不上来。”
徐妙仪看见乌压压的一群人,甚至还有居心叵测、到处煽风点火的北元世子,心中不禁大呼:我是去查案,顺便寻宝,不是游山玩水啊!你们都滚开!
第94章 扑朔迷离()
走水路刚开始好玩,后来江边的风景都差不多,到了下午就重复的厌倦了,徐增寿第一个坐不住,乘着小船跑到了朱守谦的官船上,找狐朋狗友常森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些什么。
彼时还没开通京杭大运河,去绍兴的水路行进了狭窄的河段,还需要纤夫拉拽着前行,以免搁浅,耽误行程,夏天天气炎热,两岸的纤夫都脱得光溜溜的,讲究一点的往腰间围一块布,勉强遮掩住了中间第三条腿。
男女大防,徐妙仪的舱里因此门窗紧闭,和表哥朱守谦说着外祖父谢再兴谋反的卷宗。
朱守谦是第一次听到外祖父家灭族的全过程,谢再兴失踪,谢家灭族,谢再兴的弟弟谢五也是大将,听闻谢家被逼举族自尽后,带着幸存的谢家子侄们举兵投靠了张士诚。
曹国公李文忠带兵讨伐谢五,曹国公再三保证只要投降,他便保住谢五和谢家幸存儿郎们的性命,谢五其实并不是想要投降张士诚,不忍见昔日同袍相残,便带着子侄们开城门投降曹国公李文忠。
曹国公等人向朱元璋求情,极力劝阻:“恐失信于人,后无肯降者。”
朱元璋盛怒之下,不顾众人劝阻,说“谢再兴是我亲家,反背我降张士诚,情不可恕。”
将谢五等人凌迟处死,施以极刑!
大热的夏天,门窗紧闭,感受到当年谢家的惨状,朱守谦和徐妙仪都觉得遍体生寒。两人相对沉默许久,朱守谦艰难的启唇说道:“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何他们都说皇上对我格外恩慈了,原来外祖家投缳自尽的算是善终了,凌迟处死的谢家人才是最惨的。”
徐妙仪点点头,“是啊,我还记得这些人还抱过我们,逗我们玩的,可惜个个都死的那么凄凉。”
朱守谦喃喃道:“我以前叫做朱玮,外祖父谋反案不到半年,父亲就被传谋反,押解到桐城时去世了,母亲也走了。马皇后把我接到宫里,皇上给我改名叫做朱守谦,有告诫之意,还对我说‘儿无恐,尔父倍训教,贻我忧,我终不以尔父故废尔。’当时我还是个懵懂顽童,并不明白是何意,现在终于懂了,皇上不杀我,还封了我郡王,果然是不计前嫌的明君啊,哈哈!”
朱守谦笑声苍凉,眼神越来越冰冷,“谢五他们信任曹国公他们的保证才投降的,皇上却坚持要杀了他们,还将他们凌迟处死。呵呵,原来你我活到现在,已经是皇上格外开恩了。”
在亲表哥面前,徐妙仪不用掩饰自己的悲痛和无奈,眼泪簌然落下,“说什么罪不及出嫁女,可是你我的母亲在谢家灭族之后都没能活过一年,难道这也只是巧合?表哥,外祖父谋反案由太多蹊跷之处了,我们一定要齐心协力,查清真相,谢家的人不能白白送死。”
朱守谦重重点头,伸手擦去表妹脸颊边的泪水,说道:“毛骧一直跟着我,名义上是保护,其实是监督,我们的行动必然会暴露在他眼里。”
徐妙仪说道:“毛骧此人还算好说话的,不乱管闲事,否则你我也没有机会在舱里细谈。他跟着我们,总比派一个陌生人好些。你说话做事要小心,莫要有埋怨和僭越之词。”
朱守谦说道:“我知道,我会小心的,否则连累了你,我就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咚咚!
外头传来敲门声,还有徐增寿懒洋洋的声音,“好了,官船已经过了浅滩,晚上就到了苏州城,船夫看天气,说今晚可能有暴风雨,夜航太危险了,我们在驿站里歇一晚,明日再启程。”
过了浅滩,就意味着光溜溜的纤夫已经收工,徐妙仪可以出去透透气了。不过徐增寿其实是防着朱守谦——他疑心生暗鬼,总觉得外头的那些男人对自家妹妹居心叵测,因此防范甚严。
徐增寿的那点心思谁都猜得出来,朱守谦其实对表妹妙仪是亲情,而非儿女之情,把她当亲妹妹看待的。他低声说道:“去洗个脸吧,别让他们看出你哭过。”
徐妙仪甚少哭泣,只有在表哥面前才会肆无忌惮的展示她柔弱的一面。
徐妙仪走出船舱透气,毛骧在甲板上对她说道:“徐大小姐,昨天黄册库一行,略有所获吧?”
他怎么知道这个的?徐妙仪警惕的看着毛骧。毛骧轻轻一笑,“你莫要紧张,我欠你不少人情,算是朋友了吧,不会讲此事说出去。其实血脉情深,乃是人之常情,何况你母亲死于非命,至今都是谜团,好奇想要多了解过去,也不是什么坏事。皇上日理万机,没功夫理会这些陈年旧事。”
毛骧抱胸瞥了一眼朱守谦,说道:“我只是希望你和靖江王都小心一些,莫要做出一些容易引起别人误会的事情,你们被人构陷,到时候我也难做。”
言下之意,就是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徐妙仪对毛骧很感激,说道:“多谢,我和表哥会注意的。”
“很好,我就喜欢和聪明人说话,不费劲,呵呵。”毛骧摸了摸下巴的胡茬,说道:“宋秀儿今天拜托我暗中查访几个人的底细和下落——是你写信给她的吧?”
反正已经捅破这层窗户纸了,徐妙仪爽快的点点头,“是的,他们都是当年事件的亲历者,我想知道他们现在过的如何了,有些事情能够瞒住一时,不能瞒过一世。”
尤其是徐妙仪顺藤摸瓜,顺利查到赵千户和周奎后,她更加坚信没有什么是能只手遮天,掩盖一辈子的。
毛骧说道:“宋秀儿刚刚入亲兵都尉府,那里有什么人脉眼线?就请我这个劳碌命帮忙啰,放心吧,我已经吩咐下去了,一有消息,他们会通过驿站传到我手里。”
徐妙仪再次表示感谢,熟练的塞给他一张银票,“给帮忙的兄弟们喝酒的。”
毛骧并有推辞,在衣袖的掩盖下接过银票,“一点小事而已。哦,对了,宋秀儿和你在苏州城过了好几年,她平时喜欢些什么?我买了捎给她。”
有情况!徐妙仪瞪着了他一眼,“问这些做什么?”
眼神闪烁,毛骧心虚的抚了抚衣角,“就是随便问问,你不说就算了。”
看着毛骧突然僵直的身形,徐妙仪心中掠过了朱棣的影子,恋爱中的男子表情都差不多,哎呀,怎么才分别一天,就有点想他了呢?难道……
徐妙仪猛然摇摇头,将这个想法抛到脑后,将注意力转到毛骧身上,“宋秀儿喜欢苏州城一家银楼的首饰,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