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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歇仰头愤愤灌了一杯酒。
这时醒香不甘示弱,一面拨弦,一面已经扬声唱起歌来:
“莫把幺弦拨,怨极弦能说。
天不老,情难绝。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夜过也,东窗未白凝残月。2”
这是张先的千秋岁。
云歇一向不太喜欢这样缠绵悱恻的词调,总觉着这东西整日里无病呻/吟,矫情的很,未免太过无聊,不像个男人该听的东西,无端消磨人的豪情,因此平日里与人提起,也都是一副轻蔑的样子。
然而今时今日,他在这种情况下乍然听见这样的词曲,心中竟是怦然一动,一缕淡如轻烟的愁绪渐渐慢入心田,宛若春藤攀附,徐徐生根。只觉得那一句句,一声声,都仿佛牵心动魄一般,让人挣不开,避不掉。
“天不老,情难绝”——情为何物?
“东窗未白凝残月”——俗话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夜正是八月十六,可是为什么这样明亮,这样圆满的月,却让他这个从来不知道惆怅为何物的人突然失神?
三秋桂子,窗上映着桂树的影,桂花的香气和着秋凉,被潮湿的风淡淡晕染开来,拂面生凉,云歇的目光顺着在朱漆窗棂上移动的月华转过,一同停在窗下俊美少年的脸庞上。
云歇突然没来由的生气,只觉得他和江寻意原本相处的好好的,平时只在山上切磋闲谈,在一起的时候除了江漠楼以外,也没有哪个不长眼的过来添乱,每一次都开开心心。结果这一下山接触的人杂了,简直处处都是麻烦,江寻意这臭小子太好色,连带着自己也不对劲起来。
云歇突然皱眉道:“别唱了。”
醒香和霞衣愣住,同时停了下来,表情十分不知所措,江寻意这时候想起来云歇似乎是不爱听这样的缠绵曲调,只是没料到他的反应这么大,回头看着他。
乐笙手一颤,一滴酒也洒在了江寻意肩头,云歇一眼见到了,眉头皱的更紧,向乐笙道:“你过来坐我旁边。”
乐笙刚才就看见云歇暗戳戳地瞪江寻意,本来也以为二人之间有什么隔阂,见状有些害怕,连忙道:“这位公子,奴家要是有什么得罪您的地方”
云歇道:“你没有什么得罪我的地方,本公子是那么好得罪的吗?只是你为什么单只给他敬酒?过来给我也倒一杯。”
看云歇这架势,乐笙若是不过去,他立刻就要翻脸,若是过去就是得罪了江寻意,不由很是为难,反倒是江寻意微微一笑道:“你听云公子的话就行。”
乐笙秋波盈盈,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过去坐在云歇身边,给他倒了一杯酒。
她远离了江寻意,云歇面色稍缓,见江寻意自斟自饮,又忍不住举筷为他夹了桂花藕片道:“你好歹也先吃点东西,说了多少遍了,空腹饮酒伤身。”
“”
喝酒的江寻意和倒酒的乐笙同时看了他一眼,在这一刻心里同时想:“你有病吧。”
嫖客之间争风吃醋的事情也见得多了,几杯酒下肚,打起来的都有,只是如云歇这样对陪酒的姑娘冷若冰霜,对跟他抢姑娘的同伴关怀备至的奇葩倒是第一次见。醒香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毛病,也不敢贸然上前触犯忌讳了,犹豫了一下低声问道:“刚才不知道奴家的曲子是哪里不好,得罪了贵客,实在惶恐若不然二位公子再点一首曲子,我们姐妹定然重新好好演过。”
要伺候云歇这么个混账东西也是不容易,江寻意转眼看她们两个怯生生站在那里,颇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于是起身道:“不如我来吧。”
云歇一下子来了兴致,笑问道:“你竟然要弹琴?”
江寻意走到那架古琴前落座,闲闲拨了两下:“心里有些害怕,也不知道能不能弹好。你若是听的心气不顺,可不要连我都排揎上一通。”
云歇笑道:“那我怎么敢。”
结果他是没有排揎江寻意,他闹别的幺蛾子。
江寻意的琴音自非女子那种婉媚柔丽的调子,然而与云歇素来所喜的慷慨豪迈之音也不大一样,他的乐调固然铮然铿锵,但清越中却总像是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凄惶。琴音渺渺中,方才那万千艳色次第枯萎黑白,好似哪个异乡之人做了一场醉阑更醒的萧萧大梦,又被冰雪封了梦中花。
他的琴声很像他这个人。
云歇支着下巴见江寻意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轻挑抹复,觉得优雅之极,他尚未赞叹,就见到旁边站着的霞衣面露痴迷之色,似乎也为这琴音所感,取过乐架上的一支长笛,想要拿笛子相和,立刻道:“等一下。”
江寻意无论做什么都是全情投入,十分认真。他正奏到琴音最高处,被云歇这样突然一打岔,琴弦立断,琴音戛然而止。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云歇这一天又几次作死,终于把江寻意所剩无几的耐心耗尽了,砰地一拍桌子,怒道:“你又干什么?!”
云歇一下子老实了,干咳一声摸了摸鼻子,一时找不到借口,只好口不择言地道:“我、那个我想让她们两个也一起过来陪我喝酒。”
江寻意看了看醒香和拿着笛子的霞衣,立刻反应过来云歇这是抢了一个乐笙还不够,非得让三个女子都坐在他身边才算罢休。他倒不是稀罕美人,就是觉得云歇这个死玩意实在太能做妖。
肯定是那条的种马文定律在作祟,惯的他。
江寻意没好气地道:“她们三个陪你喝酒,我给你弹琴解闷?想得倒美,你怎么不上天呢?”
他说着话,琴也不弹了,霍然起身,径直走到门口,拉开门就往外走。
坏了,玩脱了,阿寻生气了!
云歇连忙抢上几步拉住他,也顾不得面子了:“阿寻,你去哪?”
江寻意甩开他的手,冷冷道:“看见你就生气,我回灵隐去。”
他额角上还带着伤呢。云歇知道江寻意说什么是什么,绝对不光是赌气,一下子又着急又后悔,忙道:“你回去干什么,那个老女人又该为难你了那个,都是我不好,我不找事了。”
房内的三个女子看的目瞪口呆,不明白这是唱的哪一出,江寻意却只是冷哼一声“滚蛋”,推开云歇,大步下楼。
只是还没等江寻意走到楼下,云歇竟已直接在众目睽睽之下用轻功从二楼跃了下来,衣袂生风地落到江寻意面前,伸手一拦,陪笑道:“还真急了?”
江寻意斥道:“让开。”
云歇当然不让,两人一言不合,竟然在人来人往的前厅动起手来,然后
他们就被老鸨赶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亲爱哒eloer和杭城大雪的地雷づ ̄3 ̄づ,想一想觉得自己最近不勤奋很是惭愧,于是就加更了^^,正好这样今天就可以连载到抢姑娘这一段,不然卡了怕亲爱的们着急。
至于云云的开窍,哼哼哼*/w\*
看我这笨脑袋,昨天本来还想感谢小伙伴的营养液来着,结果攥着手机睡着了就忘了说,谢谢么么哒!
小江其实对云云很包容啊,不过他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哈哈哈哈哈,竹马竹马俩人互相哄来哄去,大概就是发小变对象的可爱之处
注:1小江所说的“慢脸娇娥纤复秾左鋋右鋋生旋风”出自唐代岑参的田使君美人舞如莲花北鋋歌。
2“莫把幺弦拨东窗未白凝残月。”出自张先千秋岁,这首词热烈果决,爱憎分明,很适合云云。
第86章番外 莫负好时光(五)()
当然,凭云歇和江寻意的功夫,单凭手舞两把扫帚的老鸨还是奈何不了他们的,但两人到底理亏,那时候年纪又小,还比较要脸,因此众目睽睽之下毫无招架之心,灰溜溜地被赶了出来。
江寻意很生气。
他愤愤一甩袖子,连多看一眼云歇都不愿意,气冲冲沿着回山的方向折返,云歇连忙张开双臂拦在江寻意面前,陪笑道:“哎,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你若是就这么走了,该多可惜。再说了,想想自慧那张晚/娘脸,你真的想回去和她作伴吗?”
江寻意正在气头上,既不理他,也不管面前有人,径直前行,未料到云歇却没有及时退开,江寻意便直直撞入他的怀里,鼻子磕到了云歇的下颏上。
两人气息相接,云歇心中一荡,连忙退后一步道:“怎么了,疼不疼?”
“不疼!”
江寻意揉着鼻子怒道:“滚一边去!自慧是晚/娘脸,难道你就很好看吗?阴阳怪气的,也不知道在折腾什么。”
只要他肯搭理自己,哪怕挨骂也行,云歇这时候早什么脾气都没有了,作了一揖道:“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有毛病,以后一定改——江公子、江师弟,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别跟我计较了罢。”
江寻意抱着肩膀斜睨他,神色傲慢,云歇只是陪着笑脸,没有丝毫不耐烦之色。
良久,江寻意终于哂笑一声,大发慈悲道:“没有下回。”
云歇忙道:“那是自然。”
江寻意轻哼,语气缓和下来,但还是带了半分恼意:“说实话,就你这样的脾气,我有的时候还真是担心你哪一天突然翻脸不认人,拿剑把我给捅了。那才是死的冤。”
云歇笑道:“我可不舍得,要是真到了那时候,我宁愿捅了自己也不能伤你啊。”
江寻意道:“油嘴滑舌”
他突然收口,霍然回身向着刚才的落月阁望去:“等一下我这一次察觉到了,你刚才说的妖气!”
云歇一顿,收起了不正经的神色,闭着眼睛感受了一会,却发现这一次他反而察觉不出来了。
江寻意道:“别找了,又没有了。”
云歇疑惑道:“这到底是什么妖怪?如果道行高深,应该让我们一点也察觉不出来才对,如果只是不起眼的小妖,又怎么会说消失就消失的这么彻底?阿寻,咱们是不是回落月阁看看?”
“嗯。”
江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