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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睿眼里闪烁着胜利在望的光芒:“既然他们之前都未想到,眼下打起仗来,大概也不会专门浪费人手去那附近,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只要抢先一步找到黄金,借着夜色的掩盖,正好将金条运出这片区域,各位前辈,天一黑我们就可以出发对不对。”
贺云钦问:“培英小学里现有多少老百姓?”
老刘的鼻头被外头的冷风吹得发红,搓搓手道:“这地方位于中区,偏僻之余,距战区也很近,老百姓怕撞上流弹,宁肯挤在太平些的西区和南区也不肯去那一片,刚才据我所见,小学里难民不多,但约莫也有数十人。”
顿了顿又道:“眼看入冬了,白天还好说,一到晚上风大得扛不住,难民们眼下无家可归,能找到一处遮风挡雨的地方不容易。想要进去搜找,必须先将这些老百姓引开。”
贺云钦想了想:“既然只有数十人,要引开并不算多难,到后半夜的时候,余睿将带来的救济粮和衣裳到门口发放,利用百姓领粮的这段时间,我们可以趁势关闭校门,接下来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学校查找一遍。”
八千根金条,无论藏在地底还是墙面,只要仔细勘测总会有反应。
余睿振奋地点点头道:“好。”
贺云钦摸摸下巴,又道:“可就算培英小学难民少,依然不能排除敌寇人马混迹其中,为防他们临时放消息找援手,发放救济粮之前,我们先应将学校内外控制住,要是小学里未找到金条,我们再去明珠夜总会也不迟。对了,段家人突然插进来一脚,为免弄出乱子,最好派人盯着他们。”
有位叫陈忠的年轻人身形一起道:“段家那辆车好辨认,我们这就下去盯梢。”
很快几人就去而复返:“段家的几辆洋车往法租界那边去了,没有回来的意思,看样子已经放弃了找金条,打算回安全区域了。”
正好没多余的人手腾出来,贺云钦点点头:“供我们找金条的时间本来就少,人手不能再减了,另外像斯摩灯泡厂这几个有闹鬼传闻的地方,理应留下几个人来混淆敌方的视线。”
有人道:“我们不懂建筑也不懂痕迹学,就算跟过去也帮不上什么忙,让我们几个留下来吧。”
在场的人几乎都是久经考验的老同志,瑞德和贺云钦接纳这个建议,一小部分留在此地随时预备制造混乱,其余的一等天黑就出发去培英小学。一旦找到金条,瑞德会以在沪国际医疗救援人员的身份,连同其他成员,将金条伪装成急救药品,送往该去的地方。
拟定计划,瑞德道:“我们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无论成与不成,到明早必须全数撤离。”
贺云钦听了这话,起身走到窗边,默了一会,抬手看了看时间,转头问屋角那个拨打电话的同伴:“电线还未接通?”
“没有。”
贺云钦难掩失望,从昨晚告别到现在,他已经跟红豆分开近三十个小时了,突然开战,以她的聪慧,一定会理解他为何迟迟不归。
眼下隔着炮火,他比任何时候都渴望见她一面,他想看她笑,想捏她的脸,想跟她斗嘴。
哪怕见不到她的人,听听她的声音也是好的。
记起昨晚告别的那一幕,他盯着窗外,嘴角不自觉牵了牵,为了掩饰,忙低头取了根烟。
当时她站在台阶上,对他说“她爱他”,说这话时,灯光映出她甜美得不可思议的笑靥,她的姿态和她的语调都那么柔和,让人心都要化了,只要忆起这一切,他心头便仿佛被甘润的温泉所滋润,立刻泛起一种暖融融的感觉。
想得正出神时,身后同伴开始安排运送金条的路线,声音传到耳中,再深切的思念也只能默默藏到心底,他掐熄了烟头,打起精神回到桌边,边走边告诉自己,最迟明早,最迟明早他就能见到她了。
***
整个白天,战火侥幸并未继续蔓延,但因难民不断涌入,附近变得越来越混乱。
如他们所料,斯摩灯泡厂等地收纳了极多的老百姓,然而三处毫无异动,想是都知道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每一派人马都在比谁更沉得住气。不知不觉中,在隆隆的炮声中,他们迎来了黄昏。
按照拟定的计划,在夜幕降临前,一部分人到斯摩灯泡厂等三处场所充当难民,剩下的,则前往位于中区的培英小学。
***
段家离开斯摩灯泡厂,又往有闹鬼传闻的废弃香烟厂开去,每到一处就会取出建筑图进行研究。
依次找完三个最有可能藏匿金条的场所,段明沣决定放弃找寻金条的计划。拿出通行证,掉头往法租界开:“这地方人多且杂,藏没藏匿金条且不说,就算真藏有金条,这么多老百姓,咱们如何将他们引开?何况还有那么多人惦记这金条,到时候金条没找到,我们兄弟先丢了命,趁还不算太乱,我们回去吧。”
回去的途中,段明波一路苦劝:“大哥,你一向对沪上的西式建筑有研究,来都来了,为何不试一把。小妹说得对,段家早已是个空壳子,拆东墙补西墙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昨天去明漪大姐夫家套话套了那么久,回来一整天都在勾选可疑的建筑,此番心血岂能白白浪费。此处有别派组织盯着,何不去别的冷僻地方碰碰运气,找得到就算,找不到再走也来得及。”
段明沣听了这话始终未接腔,直到开到租界交界处才缓缓停了下来,沉默了许久,闷声道:“你说的也对,就这么放弃我也不甘心,可是我们都能想到的地方别人肯定能想到,这里我们是没机会下手,只能到中区去看看,我记得那地方有些洋人建筑,因未有过古怪传闻默默无闻,如今那地方接近战场,想来没有老百姓敢去,若是再找不到,宁肯回去正式宣告段家破产,也绝再不蹚这摊浑水了。”
正式宣告段家破产?段明波脸色灰了一灰,对于骄傲了一辈子的段家人来说,这无疑是个致命的打击。
好在至少大哥被他说动了,说完这话就自顾自转动方向盘,掉头回了公共租界。
要去中区必须路过北区,驶了一段,驶入一片偏僻的街区,辨认了一会方向,正要前往中区方向,就在这时候,另一辆车也恰好驰过,擦身而过时,车上人瞥见段明沣手上的图纸,忙压低声音道:“老刁快看,那人手里拿着建筑图。”
叫老刁的这人生得较胖,听了这话往前一看,讶异地低声道:“段家人?这位段少爷听说是学建筑的,这时候敢冒着炮火来此处,莫非知道金条藏在哪?”
“他们这是要去中区?”前头那人迟疑道,“中区那一块可不囊括任何闹鬼建筑,若是真有组织,他们怎会傻到当着大伙的面拿建筑图出来,无非是听到了风声想过来分一杯羹,不用我们动手,自有人对付他们,上面的人说了,金条就在北区这几栋空置建筑里,我们这时候人手不足,就该集中火力对准这一块,实在不宜节外生枝。”
老刁不以为然:“他们说在北区我们就只在北区找?上头的人只管看结果,从不问过程,您是上海联络站的负责人,万一找不到金条,我们还好说,您拿什么向上面交代?依我看,最好派几个人跟着这段家人,没找到也就算了,如果真叫他们找到金条的藏匿所,我们正好可以坐享其成。”
“无稽之谈,真知道在哪处他们还能只带几个家丁出来?”迟疑了一会,那人又改口道,“算了,你派两个人跟着段家人,最好找几个经验的老手,没消息趁早撤回来,若有消息,第一时间回来送信。”
老刁想了想道:“我去请请那‘两口子’,大家注意力都在北区,他们这时候应该还带着孩子在难民堆里混着,他二人身手一流,这些年执行任务几乎未失过手,我这就去通知他们,带几个人手跟过去看看。”
***
出发之前,王彼得想起红豆的话,本打算走了,又临时回了趟侦探所。
到了楼上,他跟虞崇毅两个人合力将上海建筑资料翻出来。
一番努力,找出几处空置十年以上的建筑还不够,又将租界里曾经空置过又投用的建筑资料都看了一遍。
不便带纸质资料出行,只能一一记在心里。
做好这一切已近中午了,然而用王彼得自己的话来说,这叫磨刀不误砍柴工。只是如此一来,等他们穿越封锁线赶到北区,已是黄昏了。
两人除了怀里的枪什么也没带,一到北区王彼得就停好车。为了安全考虑,每次行动前都会重新调整碰头地点,王彼得也猜不准贺云钦他们此次的活动场所,在街区转来又转去,最后只得放弃。
两人混在人群中,依次在斯摩灯泡厂、敦比香烟厂和那所空置洋房附近徘徊,然而王彼得去年才在贺云钦的介绍下入会,至今跟许多组织成员都未打过照面,一圈转下来,别说贺云钦和瑞德,连其他组织成员都未见到。
盘桓至晚上八点,王彼得的信念终于动摇了,停下来重新将红豆的话想了一遍,对虞崇毅道:“我觉得我们不该在北区浪费时间了,万一我们还没找到贺云钦他们,反叫彭裁缝或是向其晟抢了先就不妙了。要不就像红豆说的那样,我们换个思路。”
虞崇毅虽然记性不如王彼得,但因为具备这种特征的建筑少,想了想道:“那我们岂不是该离开北区?”
王彼得是个下定决心就不摇摆的人:“对,如果红豆的反向思维没错,我们就该去中区那几处找,那地方离战场近,又甚远,趁战况恶化前,我们别耽搁了,这就走吧。”
虞崇毅点点头,将枪摸出来擦了擦,又重新放回口袋。
他半点不敢松懈,由始自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