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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冷峻的脸上已经覆盖冰霜,燕疏扭头,目光仿佛能穿透屏风直达吕付,却是对皇帝道:“别碰。”
皇帝如梦初醒,仍是呆呆看着金钗。
吕付哈哈笑道:“圣上无须受惊,臣还不至于使出毒。药之类的下三滥手段。”
燕疏一把甩开皇帝的手,示意赫连风雪合上漆盒,不再去看母亲的遗物,他冷冷道:“元帅想怎样?不如直说。”
吕付倒是一愣:“你是谁?”
燕疏只道:“大燕的元帅,你现在不妨开诚布公,为什么孝元皇后当年遗留在匈奴军营的物件,赫沫尔的珍藏,会到了你手里?你和匈奴,是什么关系?!”
所有人仿佛明白了什么。
十八年前孝元皇后入匈奴军营谈判,前后长达半个月,还在匈奴军营产下了孩儿,一些贴身物品遗落在匈奴军帐再正常不过。传言赫沫尔当年被孝元皇后的风采所折服,心生爱慕,情难自禁之时,常拿出孝元皇后用过的东西排解相思。
这金钗被保养得极好,就连漆盒都完整无暇,作为孝元皇后的遗物,成为赫沫尔的珍藏自然无疑。赫沫尔死后,他留下的东西被东、西匈奴王所瓜分,可是……为什么现在漆盒金钗会出现在吕付手中?
众人之中,自然是萧关率先有了判断。
吕付负手于身后,忽地发出一声长笑:“好问题。”他话音刚落,上前两步,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倏地一脚踢向碍事的四扇屏,只听得轰然一声,华美的锦绣屏风倒下,顷刻之间,吕付已经和面色惨白的皇帝正面对上。
屏风一倒,仿佛是最后一层伪装被戳破,所有人绷紧了神经。
然而,吕付却轻描淡写地移开了视线,将目光锁定了燕疏,微笑道:“刚才是你发问?”
燕疏颔首:“是我。”
吕付危险地眯起眼睛:“我吕氏的一门的惨案,可与你有关?”
“呵。”燕疏笑了,他眸光锋利如刀,气势全然不在吕付之下,说:“何止是有关。”
此时,成靖帝终于找回了神,怕被人抢走似的从赫连风雪手中一把抢过漆盒,愤怒呵斥:“吕付,你狼子野心,究竟想要做什么!”
吕付又笑了笑,漫不经心点了点头,好像是认可了狼子野心这个说法。
“陛下,臣和东匈奴王达成了合作。”
“今日陛下把臣就地处决也好,押入天牢也好,只要约定的时间一过,匈奴王得不到臣的消息,不日就将挥师中原。皇上若是不忍心生灵涂炭,还请放还臣一门上下,封臣为异姓王,封邑太原府,臣必将肝脑涂地以报,令我大燕与匈奴修得百年之好。”
一室寂静,众人心胆俱裂,成靖帝呆在原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陛下,当年皇后殿下一场谈判换来二十年合约,今日这漆黑金钗,正是最好的信物。”吕付扬眉,口吻如一个王者,“为了山河社稷,您须得好好思量啊。”
第57章()
没有人敢出声。
成靖帝目眦欲裂,眼眶泛红,因屈辱和愤怒而不受控制地两股战战。他这些年身体其实是越来越差了,每每服用平波真人的丹药后,总可以精神奕奕一段时日,然而药效过后,整个人会比先前掏得更空,没多久又要求助丹药。
前天卿一笑替他诊了脉,今宵,成靖帝还因鬼医那张苍白无暇的脸孔而在梦中惊起,年轻人的红唇一张一合,冰凉冷漠地说着确凿的事实:“中毒不轻。”
现在这个声音再次响起,犹如丧钟敲响,成靖帝眼前一阵阵发黑,不住用力攥紧了小小的漆盒。
“你做什么春秋大梦?”
燕疏向前走了一步,他的声音同眼眸一般清亮,一下冲破了御书房内的压抑凝滞。众人如梦初醒,目光不由聚在他身上,燕疏和吕付站得近了,才显明他颀长的身躯犹自高吕付分寸,一身黑衣令他看起来瘦削也深不可测。
“通敌卖国的反贼,还想谈条件?”
燕疏嗤笑:“纵使明日匈奴就兵临城下,今日也是你的死期。”
吕付被他的气势所慑,心中的把握一下塌陷,脸上不动声色:“你算什么东西?”他阅人无数,自然一眼就看出这个年轻人的不同寻常,不在于卓尔不群气质和容貌,而在辨不出深浅的步伐和气息
一个人的出身来历、脾气秉性,往往可以从言行举止中窥见一二。
这个俊美的年轻人隐隐透着一种江湖气,咬字清晰,却并非纯正的京城口音,暗含一种巧劲,倒像……江南楚音,那身黑衣最是不起眼,却也压不住骨子里的贵气。
他究竟是什么人?
燕疏将视线挪向殿门,忽道:“我送你的礼也该来了。”
在场的人不明所以。
然而未几,吕付耳中便捕捉到了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其余内力深厚的高手们也接连听到了——是一群极为慌张的人通过重重禁军,冲着御书房急匆匆赶来。
就算有了准备,凄惨尖锐的声音仍然来得猝不及防:“陛下!太后去了!”贴身伺候太后的姑姑匍匐在玉阶门槛前,“太后薨了!陛下,太后娘娘中毒悬梁而亡!”
又一人嘶声哭号道:“陛下,贤贵妃也……尸首悬于梁上!”
犹如轰雷炸开,又如毒蛇咬上了心口,吕付心头巨震,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青年:“你——”
他是凶手?!
燕疏转过身,毫不介意后背的整个空门展示给了吕付。他径自走到成靖帝面前,伸手稳稳地扶住了皇帝摇摇欲坠的身体。这时众人方才看到,皇帝面如白纸,冷汗不断地冒出,似乎连神智都有些不清了。
王安回神,连忙从另一边扶住皇帝:“陛下,陛下!”
“太后和贤贵妃……死了?”皇帝恍惚着小声道,“她们死了?”
燕疏微不可见地蹙眉。
“陛下,请先下令,扣下逆贼!”萧关从阴暗处走上来,“莫再犹豫!万不可与虎谋皮!”
皇帝像是听进去了,气息却已然不稳:“来人……拿下反贼……”这道虚弱的命令尚未说完,大内侍卫重重护在皇帝面前,武林高手齐齐蹿出。
吕付完全没有反抗,他视线紧紧锁定在燕疏身上,任皇帝的手下将他团团围住。很快,牛皮绳缚住手脚,点上穴道,一把刀已经架在吕付的脖子上。
皇帝心力枯竭,只看了一眼,便摆手道:“押入天牢……不,先给朕打断他的两条腿……”
一个高手眼看就要出手,却不想这种时候,吕付居然还冷笑一声:“皇上,这金簪是孝元皇后的心爱之物……您可知道,它最初是谁送给皇后娘娘的?”
五枚宝石缀成的桃花栩栩如生。
桃花……成靖帝如遭雷击,紧紧闭上眼,将漆盒护得更紧,眼前一阵阵发黑。
“这不是皇后娘娘遗落在匈奴军营的,是当年赫沫尔见皇后只佩戴了这么一件首饰,以降低一万白银的岁贡为条件,同皇后娘娘换的!陛下,您想想,若非为了天下,娘娘怎么愿意割爱?”
是啊,她每一个不情愿的退步都是为了天下。
当年永安寺后桃林初见,才子佳人,一见倾心,在满城冠盖之间传为佳话。彼时成靖帝还是太子,听说纪勖相中了一个女孩,便领着仆从兴致勃勃地去驿站偷看那个明州女子,不想尚未穿过拱门,便远远见到她倚在窗边,怅然望月,指尖把玩一枝桃花。
江络偏爱桃花,也最适合桃花。
那夜月华如水,她漆黑长发如瀑布,皎洁如天上的仙子,他呆呆望着,猛然听到她道一字“谁”,立刻如窃贼一般藏身门后。错不了,成靖帝仍记得当年的心情,能让纪勖一见钟情的,只会是这样的绝色女子。
而成靖帝早早意识到,就算他贵为帝胄,坐拥东宫,第一次见她时,下意识的闪躲,来自从小不及纪勖而产生的怯弱自卑。
他恨,恨那个风光霁月的相门才子有资格得到她的青睐,获取她的芳心。
雁门关一役后,那三年深宫太平日子里,成靖帝最厌恶的便是万物复苏的初春。柳枝抽出新芽,桃花从苞中绽开,每次她倚看椒房宫外的桃林,都能一次次引发他的怒火和嫉恨。他放外纪勖又如何,依然对自身的无能愤恨而无可奈何,徒留狼狈。
后来,即使他已经无数次后悔当年对她的疏远和淡漠。
却也毫无例外地被一个事实所刺痛:就连他们的女儿,都要偏爱那一抹桃红!
这时,一个武林高手忽地发出了一声惊叫,白天见鬼一般,他惊恐地看着吕付的腿,尚且不知自个儿的惊呼全然盖过了吕付结结实实的一声闷哼。
鲜血自膝盖狂涌,只见吕付的裤腿已被锋利地划开,然而诡异在于没有利器,他旁边围绕的武器全部完好地握在各侍卫手中,这一击仿佛凭空发生。
赫连风雪扭头对燕疏道:“你这样会切断他的腿的!”
几个武林高手意识到了什么,各自交换惊讶的眼神。却见燕疏面沉如水,忽地劈手夺过一个侍卫的剑,窄细的剑被他用作了棍子,拍上了吕付的另一条腿,众人清楚地听见骨头破碎的一声重击,吕付雄伟的身躯不受控制地跪倒了下去。
好强的内力!众高手难以置信地赞叹,方才那一下,根本不见血,完全是用内力发出的,这柄剑就算以刀刃对上吕付,也不会割伤吕付分毫,却能给吕付的膝盖骨造成重重一击。
“吾辈有眼不识泰山……敢问,阁下先前用的可是无形剑气?”一个高手恭恭敬敬地发问。
吕付已是极为狼狈,在极大的痛苦之中,犹自扬头死死瞪着燕疏。
“不要再提皇后。”
燕疏的黑色衣摆无风自动,他居高临下,阴沈地令人胆寒,“卖国之贼,不配提她。”
身后,王安扶着成靖帝,高声尖叫:“皇上!皇上!快传太医!皇上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