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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时回没什么表情,神色高远,愈发莫测。
竹石又眼巴巴看着纪桓:“少爷,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在黑风寨有没有受苦?”
“纪大人和我是趁着山贼不注意,偷偷跑出来的。”晏时回说。
纪桓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揭穿晏时回的身份,略一犹豫后,含糊道:“没有受罪,这不是好好的嘛。”又把包袱给竹石,“文书和官印都在。”
竹石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啊?还要去洛宁县啊?少爷,咱们干脆回京吧,这官不当也罢。”
“不行。”纪桓拒绝,他祖上世代忠良为官,做不出半途而非的事,又说,“既然我全身而退了,应该同知州大人和节度使大人说一声,洛阳王那边,更应该好好道谢。”
晏时回没有反对——赵鸣又怎么会反对呢?
三人一顿饭还没吃完,陕州知州的人已经闻风到了,一个小胡子的文书录事激动不失和气,看纪桓的眼神跟瞧天上下凡的神仙一般,恭恭敬敬:“可是纪大人?”
纪桓应了:“正是。”
一回生两回熟,纪桓照着先前晏时回的说法,把自己和侍卫两人趁着山贼不注意,偷偷溜出来的故事重复了一遍,还鬼使神差地添了几个细节。
“太好了太好了!”小吏道:“纪大人要是方便,还请随我去见见知州大人,大人为了营救纪大人,这两天都没合过眼!眼下总算是能放心了!”
纪桓想饭吃得也差不多了,先去问问几路兵马进黑风寨的最新情况也好,就道:“洛宁县隶属陕州,在下作为县令,是姜大人的下属,没有第一时间告知姜大人已是不妥,怎么会不方便呢?”
说着,便跟着前往知州府邸。
竹石身边原先也还有两个洛阳王留下的人,也都报信去了。
陕州知州姓姜,单名一个平字,进士出身,娶的是河南道节度使吕怒的陕州老家堂妹,出自吕氏本家。沾外戚的光,官运还可以,四十不到就坐上了知州的位子。
陕州因有漕运码头在,知州的位子一直是个肥差,其府邸高大不失华美。姜平穿着官服,亲自在知州官府前迎接纪桓,见年轻俊美的青年一身粗布麻衣,便连声道:“纪大人受苦了!都是本官的不是,可恨!竟没有一早派人在对河等着,才给了贼人可趁之机!”
纪桓同晏时回一般在心中冷笑,嘴上却得道:“怎敢当?应是在下不好,连累姜大人奔波受苦。”
姜平自然是不敢不敢,打完了场面上的官话,才沉重地说起黑风寨发生的事。果然如晏时回所计划,最先出发的乡兵在村子里倒下,不少村民自个儿也重了浑身无力的药,更有几个上吐下泻的,也一股脑骂山贼。村民都说山贼狡猾,他们斗不过,经常被捉弄,无计之下,乡兵更不敢吃附近的东西,无功而返,暂且回了漕运口休息。
至于吕怒的府兵和洛阳王的精兵,两批人几乎同时到达,没有在村中重蹈覆辙,现在应该已经进了黑风寨,打得如何一时不得可知。
姜平盛情邀请纪桓暂且住进他的私府,说等到剿贼成功,破了黑风寨,好好为纪大人洗尘接风一番,去去晦气,再往洛宁县赴职。不过好在陕州和三门峡近,到了酉时三刻,天色刚刚暗去,士兵便传来消息:“黑风寨已被洛阳王收服!”
黑风寨死了三十五人,余党归顺洛阳王。
消息一至,姜平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下,拍掌笑道:“纪大人今夜应当能睡个安稳觉了!”
作者有话要说: 行政区划(道'道治所为府'、州、县)和官制(地方上主要是知州、知县,节度使和都督府应该是地方上权力最大的)主要参照唐朝,但并不完全相同。
后面有种田,洛宁县确有所在,但地理位置条件啥的跟现实会有偏差,请勿直接带入
第8章()
“你们做了什么?”打发竹石养伤,关上房门,纪桓忍不住问道。
有赫连风雪在,黑风寨归顺了洛阳王,没有猫腻纪桓都不会信。
晏时回靠着房门,抬眼,却懒懒道:“纪大人,这些已经不关你的事了。”
“一切都是为救我而起,怎么能说无关?”纪桓一向睿智,从未有过这种体验,自己似乎只是一串计划中的一环,一个用来吸引洛阳王和府兵的工具。
“你只需要好好当一个县官。”晏时回搬出纪桓说过的话:“造、福、一、方的好官”
纪桓心中一凛,直视晏时回:“这些和我做一个什么样的官员没有矛盾,你不说,我可以自己查。”
晏时回脸色微冷。
接着,他忽然发出了一声轻笑,耸了耸肩肩膀,表情有些玩味。
“知道的太多对你没有好处。”晏时回顶着赵鸣那张寡淡的脸,低沉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凉意,“纪桓,既然你一定要知道,也罢,反正一样是什么都做不了。”
纪桓一怔。
“郑惟是我的人,由他率领府兵,自然不会成为威胁。至于洛阳王,你忘了?先前怀疑我是他的人,不就是因为我和他存在共同的利益?”
直截了当的挑明,毫不压抑的逼迫,让纪桓生出了一种陌生的害怕,他明白过来:“你们,和燕霖达成了交易?”
晏时回对此一笑而过。
“你在黑风寨四处转过,有没有进马房?”
“只在外面看了看。”
晏时回阴冷道:“你那时若是真正走了进去,便不难发现,马房里头藏了三十四人,个个作恶多端,死有余辜。”
那马槽占了一幢楼的大半,他当时还惊讶过。纪桓声音微颤:“死的是马房里的人?”
难怪最初王五说要把他带入马房折磨……原来里面关押了人。可是黑风寨死了三十五人,纪桓一惊:“还有一个,是赵鸣?”
“对。”晏时回杀人总是很承认,他没什么情绪道:“他和真正的黑风帮山贼,一同上路。”
“赵鸣本质不坏……他良心尚在,忧国忧民……”
死亡总是能激起纪桓的同情,虽然他清楚这种想法,不过是又一次妇人之仁。赵鸣的死无须同情,那些保护他而死的侍卫也一样,可是他硬不下心肠。
晏时回扩大了冷冰的笑意。
“所有人的本性都不坏。至于良心、忧国忧民?”他冷漠道,“那他也算死得其所。”
纪桓怔怔地看着晏时回,惊觉自己过分愚蠢,怎么这个人对他不错,晕船的时候照顾有加,可是什么时候,他忽略了晏时回的杀人如麻,性情残酷?
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危险人物。
“你们和洛阳王达成了什么交易?”纪桓问。
“无可奉告。纪大人,你只需好好去洛宁县当官。至于我的所作所为,无人能阻挡,倘若哪天你应该知道了,便会知道。”
至此再无话可说。
晏时回见纪桓面色苍白,不由冷冷一笑:“放心,等到洛宁县,你我自然分道扬镳。”说完,也不欲讨纪桓嫌,转身便走。
姜平的私宅非常大,因来了贵客,铺张的陈设藏起了不少,平日将宅院照得亮如白昼的琉璃灯都没点。陈二从姜大人的书房出来,跟着一个小厮转来转去,忽道:“哎,闹肚子了,疼得不行,小哥,茅房怎么走?”
知州府邸的小厮见漕运官客气,也不放在眼中,嫌恶地皱皱眉,指了个方向:“那儿,右拐两回。”
“好嘞,小哥在这等我一会儿。”陈二赔了个笑,捂着肚子快步跑,一会儿就没了影。
好在今个儿没点灯。
陈二腿脚利索,四处张望了一会儿,很快在漆黑的夜色中捕捉到一只蓝色的蝴蝶。只有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之人,才能认出这是极为珍贵的冥蝶,通灵性,驯养得当,可传讯千里。陈二轻吹了一声口哨,蝴蝶往前飞去,他连忙跟上,进入曲曲折折的花园,黑黢黢的园中,立着一道人影。
冥蝶已经停在了晏时回的肩膀上,极为乖顺。
“楼主。”陈二走上前,行了一礼。
晏时回听到脚步声,投过一眼:“二哥。”
陈二那张平日市侩狡猾又懦弱怕事的脸上忽然出现了宽厚的笑意,“怎么了,见到二哥不高兴?”
“没有。”晏时回淡淡说。
陈二点点头:“看来你真的不高兴,谁惹你生气?纪大人?”
神秘的谈笑风生楼中内有十一个特别的侍卫,这十一个人,从楼主出生开始就护在身边。其中年纪大的几个,比如陈二,几乎可以算得上晏时回的长辈。
自然而然,这十一个人,对晏时回非常了解,虽不是事事都清楚,但绝对属于心腹。陈二在兄弟中也是最了解晏时回的,就算易了容,面无表情,也能看出自家的楼主究竟心情是好是坏。
“我方才惹他生气了。”晏时回平淡道,“没什么,反正早晚会是他讨厌的人。”
陈二心想孩子长大了。
他咳了一声,道:“你从小就不怎么喜欢跟我们说这些,二哥也帮不了你。”虽然如此,还是提出了建议,“何不再走一趟京城?你三年没回去了,关于纪公子的事,应该多和丞相商量。”
晏时回道:“关外等不了太久。”
说到这个,陈二面色陡然沉重:“一个时辰前收到消息,小九出事了,带伤从鲜卑境内撤回河东道,事出突然,老大改道去了晋州接应。”
晏时回问:“具体怎么回事?”
“鲜卑揭破了小九的卧底身份,似乎……是匈奴的霍扎发难。”
十八年前,大燕经雁门关一役,与匈奴定下二十年乞和之约。而匈奴自武神赫沫尔死后,统一之局立散,近年来经过无数争斗,逐渐形成东西两支匈奴对抗之势;鲜卑在东北崛起后,两族又为了草原打了起来。
霍扎是匈奴王族人,目前投在东单于帐下,武功计谋都非常强悍,是个狠角色。晏时回很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