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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愣着干什么啊?快,快,找张席子裹了送城西去!”
都说一夜夫妻百夜恩,他在沁芳楼捧了我两年,将我娶回来也有半年了,夫妻情分又何止一夜?一张草席就打发了我。
看他急吼吼地朝内院走,我心里不甘,想要追上去,没跑几步就被拽住了。扭头一看,竟有一根链子从尸身的心口连到我的腰上,将我死死地拴住了。我用力拽那链子,想找出一个接口,却发现整根链子居然连个接缝都没有。
两个男仆拉了平日里运泔水和夜香的那辆破板车过来,拿起车上放着的草席,扔在我的尸体旁,怕脏了自己的手似的,居然用脚去拨弄我的身子!
我活着的时候,他这样的下等仆役见了我,连头都不敢抬一下,如今竟然也用脚糟蹋我。我气得发疯,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他用脚踢着我的尸身滚到草席上,又绕到另一边把那一半用脚尖挑起来盖住,这才两人合力抬到板车上放置。
我被链子牵着,逃也逃不开,万般不甘不愿,也不得不跟着上了板车,由他们推着从后门出去了。
2。 离魂()
城西有个乱葬岗,通常都是些冻饿而死的乞丐会被扔到这儿来,没想到有一天我这沁芳楼的红牌蝶舞也会来。
几只野狗原本正在那儿抢几根不知是谁身上的骨头,见有人来了,便一哄而散,却也不走远,眼巴巴地守在边上,分明是等着开饭。
从城西同到这里的路是一段荒路,又是坡又是坎,坑坑洼洼的很是难走,那两个男仆推着板车觉得吃力,心里不平,嘴里也就不干不净起来。
“妈的,好事轮不到我们,运死尸想起我们了。”
“可惜了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就这么给玩儿死了。哼,刚才看他们干得起劲儿,老子瞧着都硬了。”
“硬了?正好啊,美人儿就在车上,你也干哪!”
“现在这样儿?瞅着都反胃了!奶奶的,那帮老粗,真下的去手!”
看着他们把我的身子卷在席子里,随便找了个浅坑往里一扔,转身便走,生怕沾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的。
一阵风刮过,盖在我身上的破席子轻飘飘地滑到了一边。连它也嫌我脏不成?
我跪在自己的尸首旁,徒劳地做着没有结果的事,一遍遍伸手,试图擦拭掉那些臭男人留在我脸上身上的污迹,却一次次扑空,手指从脸上穿过,我,还是那么脏。
那几只野狗见人走远了,便一个个伸头探脑地朝我的尸身凑了过来。我想赶,却没用,很快,有一只长着癞痢的癞皮狗先靠了上来,朝着我翘起后腿撒了泡尿。
好恨!我好恨!就因为没投胎到好人家,我就注定了要被弄脏、被践踏吗?连狗都来欺负我!我不甘心,我不服!我要报仇!
我仰天嘶吼,尸身仍大睁着的眼睛虽然无神,却能映出我的样子,两道血泪从眼角流出,狰狞地挂在白皙的脸上,凄厉又恐怖。
“善恶终有报,你又何必执着?”
谁?谁和我说话?
恶狠狠地扭头看去,满目苍凉中,一个中年道士迎风而立,身上藏青色的道袍剌剌作响,一派仙风道骨的。
“你能看到我?你想要抓我?”
纵使再没见识,我也知道他是个法师,法师都是降妖捉鬼的。
“贫道向来只降孽妖,只捉恶鬼。你是哪种?”
那道士倒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见我不恭敬,也不恼。
“我从没害过人,也没起过害人的心,平生所想也就是找个良人嫁了,从此平平安安地过一生。我跟了老爷后始终安分守己,不敢有一丝非分之想,却死得这样惨,连口薄棺材都没有。”
我指着自己狼狈的尸首给道士看。他虽然看起来和善,我心里却还是怕的,那府里的大夫人也是终日里吃斋念佛,在路上看到只蚂蚁都要绕开走,却是一手将我推上死路。
“我看你两眼血泪,想必死得冤枉,心有不甘,我怎能不分青红皂白呢。唉,也是个可怜人。不过冤冤相报何时了,这世上的事都是因果轮回的,他们造的业障,自有他们去偿还,你就放下吧。”
那道士摇头叹息,转头却来劝我。
放下?我如何能放下?我的尸身就在眼前,上面的伤痕历历在目,我的血都还没有凝结,他却要我放下?
“不,我不放,我放不下!”
我咬牙,用力地摇头,哪怕他要收了我,也要拼一回。
“我没害过人,却被他们这样作践,他们害死我,却没事一样安享荣华富贵!凭什么?我不甘心!我要报仇!”
眼前浮起一片红雾,我只觉得一股火从心口烧起,烧得我什么都不在乎了。
“你不是说有因果轮回吗?你不是说他们造的业障会由他们偿还吗?那就让我看看啊!让我看看他们怎么给我偿命!”
我越说越气,只觉得身体里的火气直往外冲,身边居然也真的跟着刮起了小小的旋风,卷起地上的枯草落叶,在我周围盘旋。
那道士见我动怒,脸色也变了,身形一晃,人就来到了近前,宽大的袍袖一扬,出手如电。我只觉得一道光在眼前闪过,接着一股凉气从额头注入,慢慢游走于四肢百骸,将体内几乎冲破身体的火压制住了,眼前的血雾也淡了下去。
“真是个痴儿。”
道士收回指着我的手,叹息着摇头。
“要不是贫道及时压制,你就入了魔了,到时候,贫道想不收你都难啊。”
我恢复了清醒,看看周围还没完全落地的树叶和那张已经被我弄起的风撕扯地更破烂的草席,身子一软,跪倒在道士面前。
“道长,求你成全了我吧。我不甘心,我实在是不甘心啊!”
若真的成了魔,报了仇也好,被收了也罢,至少我不再煎熬。心里的不甘就像条蛇一样,时时刻刻啃噬我的心肝,那滋味太苦了。
“荣华富贵转眼空,爱恨贪痴总成无。一切只不过镜花水月,你执着又有何用?罢了,既然让我遇见,总算是你我有缘,你若实在放不下,索性去看看吧,看看因果报应、世事轮回,兴许对你有好处。”
道士的话让我顿生希望,怕他反悔,起身就想跑,却听得“哗啷“一声,这才想到了腰间那根莫名其妙的链子,于是复又跪下求他。
“道长,我被这链子锁着,根本走不了啊。”
“你果然是无辜枉死的。”
道长的声音越发怜惜起来。
“这链子叫索魂链,可锁住那些阳寿未尽却遭横死的魂魄,免得走失成了孤魂野鬼,再入不了轮回。我现在断了你的锁魂链,若想通了,七天内回来,自有鬼差来接你去地府,你可照样转世投胎,安享下一世的命数。”
道士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纸,朝我额头上一甩,只听“喀吧”一声,系在腰间的那条链子便断掉了。
我看着自己重获自由的腰,心中欢喜,朝着道士磕下头去,耳边就听他说:
“我虽放你回去,却不容你作恶,你只能看着,待善恶有报那一天,我自会去找你,助你重入轮回,只是那时,你怕是没机会投胎做人了。”
只要能回去,我哪里管他什么轮回不轮回?若我的仇得报,灰飞烟灭我也甘愿了。这世上有太多的苦、太多不平,不来也罢。
再抬头,那道士已不见了,果然是个高人。
站起身,又看了我那残败的肉身一眼,我转身离去。
3。 豪门()
薛府虽然不敢号称是城中首富,也称得上是扬州数一数二的大户,再加上大夫人娘家的哥哥在临安做翰林学士,倒显得比那货真价实的首富任家还要风光上几分。三进三出的大院,青砖碧瓦,知府大人的宅子也没它气派,平日里看大门的门房都是梗着脖子的。
薛老爷虽是生意人,却算不得精明强干,稳稳当当地守着一份家业,没有败落,也发扬光大不起来。这人的脾气就跟他做生意一样,软绵绵、温吞吞,没什么野心,也没太大的志气。仗着做官的舅老爷撑腰,他没本事把别人怎么样,别人也不敢把他怎么样。
大夫人书香门第的小姐出身,嫁到薛家二十年,半个娃儿也没生出来过,但有娘家势力的庇护,正室的位置一直稳稳的。平日里吃斋念佛,逢年过节还会做些布施,在这扬州里是出了名的慈悲。
我站在薛府院子里的合欢树下,冷冷地看着一身富丽堂皇的梅枝指使得她那些昔日的同僚姐妹、今时的下人丫鬟们如走马灯般团团转。
“手脚利索些!仔细点儿、仔细点儿,那是大夫人进香用的,放那边!你怎么这么笨手笨脚的?离我远点儿,当心弄脏了我的衣裳”
我看着她狠狠一巴掌打开了不小心蹭了她一下的小丫头,假模假式地掸掸根本没有什么灰尘的衣袖,心里冷笑。
这可真是小人得志乱叮狂,一朝得势,居然也端起了主子的架势来。
当初我刚进府的时候,老爷恨不得把我捧在手心儿里,她在花园里见了我,笑得那叫一个甜,“二夫人”、“二夫人”叫得那叫一个亲,真真一副孝子贤孙的面孔。一阵微风吹过来,大点儿的树叶都吹不动,她忙不迭地用手扶我,嘴里念叨着:
“哎呀,这么大的风,可别吹坏了二夫人娇贵的身子!”
到我被大夫人整治的时候,骂我骂得最响亮的就是她,第一个朝我啐唾沫的也是她。
正想着,就看到梅枝换了一副嘴脸,殷勤地朝着走来的大夫人和老爷迎了过去,满头的珠钗、步摇哗啦啦直响。
大夫人还是一贯的素衣荆钗,一串佛珠终年不离手,一边慢慢走,一边细声细气地跟老爷说话。老爷低眉顺眼的乖乖听着,他得罪不起有权有势的大舅子,纵使娶的老婆是只不会下蛋的母鸡,还把他另外买回来的鸡都啄死了,也得当菩萨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