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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跟着起来了，年羹尧素日听李荣保说起胤禛的干云豪气，总还有些将信将疑，今日亲眼见了才知好友所言非虚，心里很是感动。
桑柔这边正家庭和睦，小两口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宫里的贵妃此时听着太医院奏报苏麻喇的病情，却是焦头烂额。皇帝出京后不久，苏麻喇染上了痢疾，本就虚弱不堪的身体更加不堪一击。八月节过后佟佳氏与瑭淑奉旨去探望时，苏麻喇已瘦得不成人形，无法下榻了。
“额涅妈妈，皇上委托我与和嫔来看您，给您带来特别熬制的鸡汤。您趁热喝了，很快就会痊愈了。”说话间，瑭淑端着从食盒里取出来的鸡汤走到苏麻喇的床前。苏麻喇闻了闻鸡汤的味道，摇摇头说，“这汤里放了草『药』，你们难道要我坏了一辈子不服『药』的规矩吗？”
“额涅妈妈，这是食补。只是放了点儿野草根，不会坏了您的规矩的——”瑭淑听了，心下只觉得好笑，脸上仍是和颜悦『色』，“这是皇上吩咐贵妃娘娘预备的，您多少用一些罢！”
“草根不就是『药』吗，我这病不用『药』还治不好了？”苏麻喇虽然气息微弱，脾气依旧倔强，她转过身去背对瑭淑，以示自己拒绝用『药』的决心。
“也罢，皇上知道额涅妈妈的『性』子，她若不愿喝，强求也是无用。瑭淑，把汤搁下罢。”见瑭淑僵在那儿不知所措，贵妃上前按了按她的胳膊，暗示她不要硬来，瑭淑心领神会，放下鸡汤随贵妃出去了。
“看她老人家目下的情形，怕是挨不到皇上回来了……”瑭淑跟着贵妃回到承乾宫里，才说出埋在心里的话，“从前听人说额涅妈妈从不服『药』，我还当是笑谈，没想到今儿亲眼瞧见了——”
“苏麻喇姑姑一辈子跟在太皇太后身边，连嫁人也不肯，为了自己的主子，她什么都肯做——听说太皇太后还是庄妃那会儿，有一回生了重病，苏麻喇姑姑许愿只要主子脱险，自己宁愿一辈子都不吃『药』也不嫁人，要把自己所有的福报都给太皇太后。我是顶佩服她的，说到做到……”贵妃回想着苏麻喇拒绝服『药』的情形，不由感叹，“但愿上天垂怜，让她老人家能在临终前见见皇上罢，毕竟那是她最仰仗的人了。”
愿望终究是愿望，皇帝回来的时候，苏麻喇已经含笑九泉了。皇帝想起这是祖母的故人，又想起那些与她共有的记忆，想起她告诉自己桑柔的事，心中无限凄凉。回京途中便落了几滴眼泪，吩咐宫里按嫔例预备她的丧礼，当她是自家老人一般。
苏麻喇的丧仪礼毕，京城入冬了，一场鹅『毛』大雪令紫禁城一夜之间银装素裹。长春宫里，瑭淑就着毕毕剥剥的炉火烤手。用罢午膳，胤校痔诹撕靡换岫趴细拧喝椤荒溉グ⒏缢缇酰衷谑氰┦缫桓鋈说氖惫猓级邢吕吹氖惫猓故呛芑断驳摹�
“和嫔娘娘万福，贵妃娘娘请您上承乾宫一趟呢。”刚过半刻钟，承乾宫的明姑姑便过来传旨。瑭淑自然不敢怠慢，收拾了一下便随明姑姑去了。到了承乾宫，方知内务府又新进了一批宫女，贵妃心念桑柔，总觉得桑柔府上的丫鬟不够，便请旨在这批宫女里选一两个可心的赠与桑柔。瑭淑到承乾宫时，地上已跪着五六个备选的姑娘了。
“瑭淑你来得正好，桑柔一向与你亲厚。你们又年龄相仿，想来什么样的丫头合她心意你比我清楚罢？来来来，你帮我看看，这五个丫头，哪两个好？”贵妃见瑭淑来了，忙唤她坐下。瑭淑见这几个姑娘一个比一个身材娇小，不过十二三岁年纪，看上去大都怯生生的。只有最右边跪着的一个女孩子与别人不同，长得白白胖胖，脸上带着微笑，透着喜气。瑭淑笑道，“我看那个姑娘看着挺有福气呢！”
贵妃原本没有注意到她，听瑭淑这么一说，也觉得这个女孩子与众不同了。当下决定让这女孩与另一个丫头一道送出宫去。留在宫里的姑娘们松了一口气——她们不知道贵妃要把自己送到哪儿。与其挑战一个未知的未来，还不如安安稳稳在宫里呆着，等着被皇帝临幸，或是放出宫嫁人的那一天。
“奴婢四妞谢贵妃娘娘、和嫔娘娘抬爱。”四妞得知自己即将出宫，一点儿忐忑的心情也没有，高高兴兴谢了恩就随嬷嬷们退下了。另一个女孩子跟在四妞后面，却是大气都不敢出。
“四妞这样伶俐的丫头，还真是少见呢。”望着四妞的背影，贵妃笑道，“这丫头不简单呐——”
第十三章 露冷宵寒凝翠幕（）
四妞入富察家不久便到年终。贵妃忙完过年的诸多事宜，刚想喘口气儿，皇帝又告诉她该『操』办八公主的婚事了，并嘱咐她千万格外上心些——这八公主是七年前去世的敏妃所生。敏妃去世，八公主年方豆蔻，一时接受不了这般天崩地坼的打击，哭断肝肠，从此落下不足之症，常年卧病。虽然几年前便与翁牛特部订了亲，却一直无法履行婚约。近日太医回奏公主身体有所好转，近年应当无虞，下嫁翁牛特之事这才提上议程。
“四哥，十三妹（八公主在康熙帝诸女中排行第十三。）的婚事……定了？”这日胤禛刚下朝回府，便见胤祥急匆匆地迎上来，“汗阿玛怎么说？”
“你瞧你急的这一头汗，进屋说——”胤禛自四十二年随驾南巡后，与这个弟弟格外投缘，对他竟比对自己的胞弟胤祯还要上心。当下领着他去了自己的书房，吩咐小厮端上最好的茶点伺候。
“汗阿玛今日说了，要亲自送十三妹去翁牛特部，你也随驾。”胤禛进了书屋，也不跟胤祥卖关子了，只想让他宽心，“这可是难得的恩典了，从前那些姐妹远嫁，哪个有这般待遇？”
“要不是额涅早逝，十三妹也不至于如此孱弱了……汗阿玛爱惜我们兄妹三人，也是我们的造化。”听胤禛这样说，胤祥心里那块石头也终于落了地。
“我倒把这一层给忘了，对不住——”胤禛猛然才想起敏妃去世的事，一面懊悔不已，一面想起自己早逝的养母孝懿皇后，叹道，“说起来孝懿皇后额涅也走了近二十年了——自她走后，世上再无一人包容我的任『性』了……”
“汗阿玛对四哥要求严格，是对四哥好，希望四哥早日成熟。”胤祥听到此处，不由会心一笑，他知道胤禛还在为当初皇帝的一句“喜怒不定”的考语耿耿于怀——就因为这一句考语，胤禛与郡王爵位失之交臂，至今仍是贝勒。
“当然，十三弟说得对——其实我一直都是个『性』情中人，只有皇后额涅不会生我的气。因为她说，家里的大伯和哥哥弟弟也都是我这样的『性』子，不妨碍他们建功立业……汗阿玛嫌我喜怒不定，是为我好。毕竟皇后额涅去世以后，我就不是小孩子了。”胤禛看着茶杯里自己的影子，白面微须，已是人生过半。谈起少年往事，不免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四哥好歹还有生身母亲可供孝养，总比我这幼年失恃的人强些。”胤祥自斟得一盏碧螺春，“如今两个妹妹即将远嫁，只盼着她们有个可以依靠的人。我这个做兄长的实在是无用。”
“你现在才多大，将来大有可为的地方还多着呢，说什么丧气话！”胤禛闻言，不由像责备小孩子一样敲了敲胤祥的脑袋，“汗阿玛对你的圣眷，兄弟们可都眼红得很。你都无用了，那我们该如何自处啊？”
“只恨我现在年纪尚轻两个妹妹就要出嫁，也没替她们做什么。当初答应额涅的话，只怕要食言了。”原来胤祥只恨自己无法保护两个妹妹，对自己的前途倒是毫不挂怀。
胤禛看了不由心生敬佩，悔恨自己想得太复杂——原来胤祥身上有一份他想要而无法拥有的侠气。
五月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从京师启程。桑柔陪着李荣保，瑭淑陪着贵妃再次踏上了去往塞北的路。
“出发前我给八公主梳妆，她只默默流泪。在皇上面前，她倒是笑得很好。”现在车轿里只有瑭淑与贵妃二人，贵妃想起出发前一日的情形，不免感叹，“那丫头身子弱，真不知道受不受得住塞外的天气……”
“听皇上说过，这门亲事是早就说下的，还在敏妃娘娘薨逝以前呢！那会子谁也想不到会是如今的局面啊……”瑭淑心中万分怜惜，却也知道皇帝的难处，“皇上想把公主的身子养好了再成亲，这才留到二十岁，可到底不能一直留着——”
“谁说不是呢？总有这么一天的，说起来要不是敏妃薨逝，皇上估计也想不起特意把你选进来。”提起敏妃，贵妃不由想到旧事，“所以，这都是命啊——”
听贵妃如是说，瑭淑不由低头害羞了起来。想起与皇帝初遇的那些点滴，方才为八公主涌出的愁绪渐渐烟消云散了。
“胤祥，想什么呢？”入夜，大队人马安营扎寨。皇帝散步，偶遇坐在一块岩石上望着月『色』发愣的胤祥，不由驻足。
“儿臣失礼，请汗阿玛恕罪。”胤祥这才发现皇帝正在他面前站立，连忙起身行礼，皇帝笑着扶起他来，“刚去看过你十三妹，明儿个翁牛特的人就来接她了。”
“汗阿玛爱护十三妹之心，额涅在天有灵一定深感宽慰。”皇帝猜到了，胤祥在思念母妃，他低头无语，只是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夜已深了，汗阿玛早些安置吧，儿臣送您回营帐。”静默半晌，胤祥方才开口，皇帝点点头，由胤祥引着一路走到御用的帷幄前。
“胤祥，你等一下。朕想起来有样东西一直未曾给你。”胤祥刚要离去，皇帝突然叫住了他，拿出当日敏妃绣了一半的老虎手绢放在他手上，“收好了，这是你额涅给你留下的，朕总是不记得。”
“谢……谢汗阿玛……”胤祥哽咽着离去了，皇帝看着他的背影，叹道，“朕的额涅什么都没给朕留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