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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祥顿觉眼冒金星天旋地转,当着皇帝的面在暂奉安殿内痛哭失声,很是失仪。虽然皇帝对幺女的亡故倍感伤心,但胤祥这样的举动却也是他不愿看到的。当即以“不敬先祖”为由着人将胤祥搀出殿外,只叫他思过,不许回京。
“胤祥,你可知错?”祭奠礼毕,皇帝把胤祥叫到跟前,只是低头喝茶,连看他一眼都嫌多余。
“儿臣失仪,请汗阿玛责罚。”此时胤祥稍稍恢复了一点儿心智,也对当时的情绪失控懊悔不迭。
“你以为你妹妹去世,只有你难过么?”皇帝看着跪在地上叩首的胤祥,整个人没精打采毫无朝气,不由恨铁不成钢了起来,“朕比你更难过!你额涅为朕生了三个子女,如今怎么只剩下你这个不忠不孝的废物!”
“都是儿臣的错,请汗阿玛息怒!”胤祥闻言,早已涕泪交流,在地上叩头不止,额上渐渐泛青。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两年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昔日雄姿英发的胤祥早已不见了踪影。
“朕本以为过去你已经得到了足够的教训,应该知道点儿分寸了,没成想终究是本『性』难移——”皇帝摆了摆手叹道,“也罢,就当朕过去看错了人……你下去吧,给朕在暂安奉殿跪一夜,好好向太皇太后赔罪。”
胤祥领了圣旨,当日便在太皇太后灵前守夜。时值深冬,暂安奉殿的宫人没有接到添置炭火的旨意,胤祥在冰冷的砖地上跪了一晚上。回宫时他已膝痛到难于行走,却也隐忍不发,觉得这是自作自受。
“您别太伤神了,喝杯『奶』茶暖暖身子罢!”回京路上皇帝叫了瑭淑来身边伺候,在轿辇内一言不发,手中的书卷也没看进去几个字。瑭淑起初沉默不语,时间长了终究还是担心,正好炉子上的『奶』茶烧开了,香味四溢。
“十三阿哥还发烧么?”皇帝接过瑭淑手中的杯盏,装作若无其事地问了一声。
“刚才有人回禀说,热度退了,只是还在睡着。”瑭淑心疼胤祥,却也不敢表『露』出来,现在皇帝主动问起,她一时终于可以把心搁回肚子里了——依她看来皇帝如今这样的问话,说明不是真对胤祥动了怒。皇帝没有再答应瑭淑,饮尽『奶』茶后又拿起书来看,这次倒多翻了几页。
贵妃在宫里『操』办完十公主的丧事,已没有时间再为她感伤——来年皇帝要为皇太后庆贺七十大寿。办完丧事又要筹备喜事,十年来贵妃早已习惯这样的生活。一年过去,她甚至已经忘记自己的父亲被皇帝数落的往事。
“听说,这回皇上要给太后跳个‘蟒式舞’,你说皇上这身体——”这日瑭淑在承乾宫帮贵妃抄写贺寿的礼单。贵妃看着命『妇』们进贡的各『色』礼物,抚『摸』着架子上的绫罗绸缎,突然忧心忡忡起来。
“您是知道的,皇上是孝子,即使身子不爽,也一定会做的。”瑭淑停了笔,抬头答道,“最近发生的事儿都不大顺心,奴才觉着有这么一件事热闹热闹也好。”
“孝子……是啊,皇上是孝子——”贵妃想起这些年的一幕幕,突然有些明白皇帝的用意了,“阿哥们都得好好看看,皇上真是用心良苦啊。”瑭淑当然早就猜到了皇帝的用意,但当下还是给了贵妃一个肯定的眼神,好像“圣意”是贵妃先揣摩出来的一样,二人会心一笑。
元宵节后,皇帝在宁寿宫当着诸大臣、皇子的面为太后跳蟒式舞。皇帝先前大病几次,现在容颜清减,但这一日还是打足精神笑脸迎人。他的步履已经不太稳当,有几次更是险些摔倒,跳完后喘了好几口气方才缓过来。胤礽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皇帝已经年近六旬,今日却做出彩衣娱亲的举动,实在令人意外。他见皇帝舞毕,赶忙上前搀扶。
“汗阿玛今日彩衣娱亲,是儿臣等的榜样!”胤礽高声叫嚷后,众人皆附和跪地,一时山呼万岁。
“额涅,可还喜欢?”皇帝由胤礽扶到太后近前,躬身问道,“儿臣献丑了,额涅看着当乐子罢!”
“皇帝辛苦!保成,快扶你阿玛坐下!”看见皇帝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样子,太后感慨欣慰之余更多了几分心疼。胤礽遵旨扶皇帝坐在太后身边,自己在一旁站立。
“胤礽,你想什么呢?”皇帝对在场众人说了会子话,端起茶杯轻啜一口,瞥见胤礽在那里愣神,不由好奇问了一句。
胤礽这才如梦初醒。他打了个激灵,硬着头皮躬身答道,“儿臣……儿臣在想,等汗阿玛六旬大寿的时候,儿臣也要为您献上一支蟒式舞。”当看见微笑在皇帝的嘴角渐渐浮现,他知道自己过关了。
“皇帝你看,保成如今当真是懂事了!”太后对两年前废太子一事仍然心有余悸,见此机会赶忙在皇帝面前说起胤礽的好话来,“我可要好好保重身体,等着这一天!”
“额涅福泽深厚,一定能看到这一天的。”皇帝这些日子以来没少积攒对胤礽的不满,但他总盼着胤礽能一日比一日听话懂事。今天这个答案是他所期望的,如果到他六十大寿的那一天胤礽能够符合他的期待,他也很想看看儿子的蟒式舞跳得如何。
万寿节过后,宗人府方将十公主的归葬事宜提上议事日程。胤祥几次上奏希望亲自送妹妹一程,但皇帝余怒未消,均予驳回。最终选派安郡王、平郡王去了。灵柩出京那日胤祥腿疾发作,依然拄拐相送,痛哭伤神自不消说。
胤禛陪胤祥送葬完毕,提议到他王府中小聚。胤祥心中郁闷,正欲喝个痛快,便当即应允下来。
“你的『性』子也该收敛些!汗阿玛再怎么宠你,他老人家毕竟是皇帝,有些人伦规矩也是疏忽不得的。”胤禛给胤祥斟了一杯酒,看着他一饮而尽,叹道,“本以为太子复位后,汗阿玛能待你如初,可谁想到……”
“四哥,愚弟就是这个脾气,有什么说什么,不懂得遮遮掩掩……从前不遇事,我都不知道自己竟如此荒唐!”胤祥将空空如也的杯盏搁回桌上,自嘲了起来,“汗阿玛怕是对我彻底失望了……我倒是不打紧,只是额涅倘若在天有灵,会不会后悔生了我?”
“不会的,此一时彼一时,四哥相信你总有东山再起的一天!”胤禛拍了拍胤祥的肩膀,“你毕竟是汗阿玛最看重的皇子之一,只是一时时运不济罢了!待来日,四哥保证你会成为敏妃额涅的骄傲。”胤禛言辞恳切,目光坚定,胤祥不得不相信这或许是真的了。
“王爷,十三爷好像有东西落下了。”入夜胤禛预备在年氏处歇息,掬月奉茶时拿出一方手帕,胤禛认出这是敏妃的遗物,忙接了过来。
“这个十三弟,这么重要的东西都落下了,可见是真醉了!”胤禛拿着手帕端详片刻,又抬头笑看掬月道,“是你拾到的?”掬月含羞点点头,惹得胤禛更添了兴致,“你做得很对,我应该赏你。”
“这是奴才分内之事,不敢讨赏。”掬月在雍亲王府呆了一年,年氏与胤禛的琴瑟和鸣皆被她看在眼里。这掬月也渐渐到了少女怀春的年纪,对朝夕相处的胤禛也难免有些“非分之想”,现在回胤禛话时,竟比从前多了几分女儿情态,胤禛当然有所觉察。
“我似乎记得从前让你跟侧福晋好好学些诗词歌赋,你可学了不曾?”胤禛给年氏一个眼神,年氏立刻便会意了,冲掬月一笑。
“回王爷话,奴才没学几句,倒是知道‘糖句’不是甜的了,是唐朝人写的句子。万岁爷编了《全唐诗》,侧福晋书架上就有一套。”掬月这句话可把胤禛与年氏乐得前仰后合。
“了不起啊,掬月连《全唐诗》都知道,可了不起呢!”胤禛拍了拍手,对年氏道,“这么了不起的丫头,是不是应该好好赏赏?”
“但凭王爷做主。”年氏身子一向不大好,这些年遍求名医也不见有孕。子嗣单薄是雍亲王府上下人等的一块心病。如今胤禛看上掬月,年氏自然是乐见其成的,“不如将掬月收房罢!今后奴才与她姐妹相称,也好早日为王爷开枝散叶。”
“掬月,侧福晋的意思可好啊?”胤禛牵过掬月的手,这是掬月第一次与心上人有肢体接触,她当即红了脸低下头来微微颔首,算是应允。
第二十四章 月映冷泉源()
大概掬月真的是有福气之人,成为胤禛侍妾后转年便怀有身孕了。胤禛子嗣单薄,得知掬月有孕自然欢喜,但胤祥的腿疾却也着实令他担心。
这日胤禛从太医处得知胤祥的病情,在宫中值班结束后即刻赶赴胤祥府邸探望。只见胤祥形容枯槁,斜倚在床头。福晋兆佳氏引胤禛入内,安顿他坐下又端来茶水方才小心出去了。
“你们夫妻恩爱,去年底又喜获麟儿,真是教人羡慕啊!”胤禛看着兆佳氏的背影,不由笑道,“十三弟可真是好福气,要是来日身子康复,就更好了。”
“四哥说笑了,是我不中用连累了她,我……我心中有愧啊!”胤祥惨笑两声,叹了一口气,“去年汗阿玛好容易消了气,准我送三公主归葬蒙古时也去十五妹那儿上柱香。可回京不久,我这身子又成了如今这样——也许……这就是我的命吧!”
“年纪轻轻的,说哪门子丧气话!”胤禛佯装生气,希望胤祥振作,“汗阿玛前儿个还写信问起你的病情,有他老人家亲自过问,你这病迟早会好的。”
“听说汗阿玛召四哥去行围呢,准备出发了吧?”因怕兄长担心,胤祥不愿过多谈及自己的病情,“这可是天大的恩典,四哥可要好好把握机会。”
“把握什么机会啊?”听了胤祥的话,胤禛只觉得好笑,“要是你在,还能多打几只老虎讨汗阿玛欢心。你是知道的,我平日喜静不喜动,骑『射』功夫——我不灵的!”
“额涅绣的手帕上次你找出来还给我,我就给锁起来了——胤祥已经不是当年的胤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