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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想说‘蓬荜生辉’罢？”桑柔没有瞧她一眼，只牵着嬷嬷的手下了轿辇。李氏的嘴脸让一旁的傅宛央只想发笑，然而她只得抿嘴低头看着自己的鞋。
“啊对对对，蓬荜生辉！妾身粗鄙不堪，让福晋见笑了——”李氏引着贵妃、桑柔等进了厅堂，福了福道，“各位主子宽坐，妾身这就去端茶来——”
“慢着，我们要去见老夫人，不劳烦你奉茶了。”贵妃冷冷地叫住李氏，“明姑姑，咱们走。”
明姑姑引着贵妃等往赫舍里氏的卧房去了。李氏自讨没趣，只得灰溜溜地跟在最末。
“额涅……”握住赫舍里氏皮包骨头的右手，贵妃的眼泪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落下了。
“世画——这个家……以后就——靠你了……”赫舍里氏已是油尽灯枯，吊着一口气只为见女儿最后一面，“家门不幸……家门不幸……”
贵妃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后在角落里假意哭泣的李氏。回头对赫舍里氏哭道，“孩儿明白，孩儿都明白——”
“富察福晋……”看见坐在自己眼前的桑柔，赫舍里氏恍惚起来，她实在是太想念佟世棋了，“听说……听说您就要临盆了——”
“是啊，等他出生了，一定带他来给您请安——”刚送走了外祖父，如今外祖母也要不久于人世，桑柔不禁哽咽了。她只恨与他们缘分太短，不能孝敬。
“好啊……世棋——你一定会有孩子的，你别急……”一句“世棋”让包括李氏在内的在场众人俱是一惊。除了年幼不经世事的傅宛央，众人皆知孝懿皇后的名讳。如今赫舍里氏陷入弥留，竟将佟家这位远亲认作去世多年的女儿，实在是令人惊诧。
桑柔沉默了，外祖母至死忘不掉女儿的遗憾，做母亲的心都是一样的，她懂。
“外祖母，桑柔在此。”听到桑柔这句耳语，赫舍里氏含笑九泉。
“妾身谢过富察福晋……”众人一番哭号后鱼贯而出，李氏忽然追上贵妃与桑柔的的脚步，跪下来磕头谢恩，“不知您在额涅耳畔说了什么，让她老人家含笑而终，功德无量……”
“您不必谢她。请您告诉我们，您是如何气死家母的？”贵妃带着哭腔质问道，四下一时鸦雀无声。
“我——我没有！”李氏长期把持家务，隆科多对她言听计从，倒不把母亲的训诫放在眼里。佟国维死后，隆科多袭爵之事悬而未决，李氏整日在家中指桑骂槐，这才惹得赫舍里氏抑郁而终。对于这样的事实，李氏是万万不能承认的，“请娘娘不要听风就是雨——”
“额涅的眼神不是什么风雨——隆科多一天不休了你，就一天甭想承袭一等公的爵位！”贵妃想起母亲临终的眼神，终于忍不住爆发，“我说得到……就做得到！”
“您这就不对了——哪儿有胳膊肘往外拐的？我……我也是为了你们佟家着想啊！”李氏越听越委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站起来，似乎要冲上去与贵妃理论，“没了我，隆科多连个屁也不是！”
“请你放尊重一点，休要冲撞了贵妃娘娘！”桑柔不顾贵妃劝阻，拦在前面，“请你离开这里。”
李氏虽然有一肚子气，但看如今的情形，自己再闹下去恐怕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想着来日方长，她也便嘟囔着嘴赔了个不是告辞了。
桑柔在方才与李氏理论时动了胎气，回宫途中发作。虽然贵妃催促车夫尽快赶回宫中，桑柔最终还是把孩子生在了车上。明姑姑平生头一次赶鸭子上架做了一回产婆，回忆着宫中接生嬷嬷的动作剪了脐带，又将男婴身上的血水洗干净，包裹妥帖。
“要不是有明姑姑在，我都要吓死了！”回到承乾宫与瑭淑一同看着摇篮里的孩子，贵妃捂着胸口依旧心有余悸，“这孩子可真着急，竟生在马车上了！”
“说不定将来就是个大将军呢！”瑭淑玩弄着婴孩头顶细细卷卷的头发，忽然抬头问道，“不过说起来桑柔不是还有两个月呢么，怎么忽然……”
贵妃逃避着瑭淑的眼睛——李氏的事是家丑，她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更害怕传到皇帝耳朵里。离开佟府前还特意叮嘱众人一定不能宣扬出去。如今瑭淑问起来，她当然要守口如瓶，“哦……马车——马车磕了石头了。”
皇帝从瑭淑那里听来的版本，和贵妃告诉她的一模一样。
第四十五章 湛然澄澈见天真（）
“皇上刚给孩子起了名儿，叫傅恒。”桑柔醒来时，满面愁容的贵妃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你也真是的，叫你别跟着去，你偏要逞强……”
“我要是不去，您不就要受委屈了。”桑柔听闻孩子平安，也就有闲心说笑了，“那个李四儿现在俨然一副佟家二房女主人的样子，那一通骂明显是冲着您没替隆科多舅舅求着爵位的事来的……有我在，她休想欺负您。”
“唉……我也不是没求过，可是皇上没答应，我有什么办法呢？”贵妃感动得落泪。桑柔却转了转眼珠，心中暗自懊悔——当初是她向皇帝提了提李氏，皇帝才决心将佟国维的折子留中的。想到贵妃竟因为此事弄得里外不是人，桑柔不由对自己当初的义正言辞后悔起来。
“央儿，那日在佟府发生的事，不许告诉旁人，知道吗？”出月子后不久，桑柔决定带着傅恒回张家口。因贵妃、瑭淑极力挽留，加上如今李荣保身体抱恙，又有幼儿嗷嗷待哺，桑柔便同意将傅宛央留在宫中暂住。想女儿聪明早慧，一定能够明白她的苦心，在宫中谨慎做人。
“那个李氏这样欺负额涅和贵妃玛玛，为什么不能告诉汗玛法呢？”傅宛央想起母亲当日生产时的惊险，至今仍然心有余悸，愤愤不平。
“关起门来，咱们要和那李氏理论清楚。可踏出了佟府的大门，咱们得为了贵妃娘娘，给佟家留面子。”桑柔欣慰女儿与自己一样正义，她笑着将傅宛央搂在怀里，“你放心，李氏这样不忠不孝的人，迟早有她的下场。咱们毕竟是外人，不能掺和人家的家事。”
傅宛央委实听不懂母亲的话了，但她知道母亲这样说一定有她的道理，因而很坚定地点了点头，让桑柔放心。
桑柔回张家口后不久，皇帝要便往塞外避暑去。因前些时的骑『射』考核在一众年幼的皇子皇孙中拔得头筹，胤禧第一次得到了随驾的机会。傅宛央难得住在宫中，皇帝便允许她与瑭淑同乘一辇一道去了。
“贵妃玛玛的身子不要紧吗？”御驾启程时，贵妃因接连丧父丧母的打击抱恙，傅宛央惦记着贵妃的身体，一路上忧心忡忡。
“没事的，贵妃玛玛这两年经历了不少变故，需要静养一段时日。皇上已经让她在畅春园休养了，你放心罢！”瑭淑将傅宛央枕在膝前，抚『摸』着她的肩膀心疼道，“出来玩就好好玩，别『操』心那么多了！”
“和妃玛玛所言甚是，央儿记住了。”自入宫以来，原本只知张家口草场牲畜，绿树红花的傅宛央渐渐接触了一些人事。她有很多事情还想不明白，所以澄澈的眼神里增添了几分困『惑』。她记住了很多谆谆教诲，却多是一知半解。
“宛央，你在想什么呢！”平滑如镜的湖水忽然因为一块小小的鹅卵石掀起涟漪，傅宛央转身看时，提着一只野兔的胤禧正在她身后，“喏，这只兔子送给你！”
“二十一阿哥好身手，刚才我还听到围猎的号角声呢，这么快就凯旋了！”傅宛央没有接过他的兔子，只挪了挪身子，给胤禧让了个位子，“兔子还是留着孝敬和妃娘娘罢，这是您第一次围猎，她看到肯定会很高兴的。”
“嘿嘿，你说得对！”胤禧看了看手中的兔子，又挠了挠脑袋，憨憨笑了两声。只见他将兔子放在草地上，解下腰间的水壶，走到湖边灌了一壶水，咕咚咕咚喝了个痛快。
“湖水太凉了，喝多了伤胃的。”李荣保到张家口做官后身子一向不好，一家人久病成医，傅宛央早早就知道如何保养身体，“二十一阿哥，还是一会儿回和妃娘娘帐里喝点儿热水罢！”
“你说的跟和妃额涅一模一样！”胤禧早将壶里的水喝了大半，他坐回傅宛央身边笑道，“我怎么觉得你都不像一个九岁的小女孩了——我们这个年纪是不应该有这么多烦恼的呀！”
“我倒觉得您不像一个皇阿哥——太随意了。”傅宛央终于忍不住掩面而笑，“要是皇上看到您刚才的样子，恐怕又该说您了！”
“哈哈哈哈，所以——”胤禧终于看见傅宛央的笑容，便也开心的大笑了两声，旋即在她耳畔悄声道，“所以你可要口下留情，千万不要‘告御状’啊！”
“我额涅说了，不能搀和别人的家事。我不是你们皇家的人，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傅宛央一本正经地说着，“不过喝凉水确实对身体不好——”
“你真有意思，这么听你额涅的话——我要是像你一样能把汗阿玛的圣言教诲一字不落地记住，一丝不苟地执行，我可真要累煞！”胤禧天生聪慧，却是个天然随『性』的人，在没有长辈的场合一向率真随意。如今见了这样守规矩的女孩子，他倒觉得新鲜。
“我额涅说得都是对的啊，皇上的圣训，当然也是对的。”傅宛央虽然也觉胤禧说得有道理，那些繁文缛节确实累人。但她仍然相信母亲是为自己好，“如果有一天因为没有做到而惹祸上身，不就得不偿失了？”
“哈哈，我说不过你——哎哟！”得意不过片刻，胤禧便因方才喝下的冷水而腹痛不止。傅宛央哭笑不得。吩咐随侍丫鬟扶着胤禧，自己拎着胤禧的“战利品”，往瑭淑帐中去了。
“你说说你，没事喝什么湖水——”服了太医开的『药』，胤禧渐渐好些了。瑭淑见胤禧这副狼狈相，真真是又好笑又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