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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知道”,一直送她入了公主府,在她卧房门前停下来。
薛璎想了想说:“来回一趟天就亮了,明早要是起不来,朝会可以告假。”
他笑嘻嘻道:“不告。能看见你的机会,我都不会放过。”
她说“随你”,而后回头移开卧房的门准备进去,却忽然被他一把拽住了手腕。
她回过头:“还有事?”
廊下灯火昏黄,魏尝看她的眼『色』变得有点深,说:“十天还不到,我这算提前解禁了吗?”见她没答,又说,“做个梦有什么好不自在的?你不喜欢自己勾引我,那我勾引你一回,就算扯平了?”
不等薛璎答个好不好,魏尝就低下头来噙住了她的唇。
她下意识要去推搡他,下一刹却被这股无比熟悉的男『性』气息惹得浑身一颤。
是梦。跟梦里的感受太像了。
她这头因讶异略一松懈,一瞬犹豫功夫,魏尝已然叩开她的齿关长驱而入。
愈加浓郁的气息充斥在唇齿间,她像在做什么验证似的,不再设法挣脱,闭上眼小心试探一下,而后迎了上去。就像梦里那样。
魏尝被这番动作一激,扣在她脑后的手一只手微微收拢,倏尔加深牵扯。俩人都被这番交缠磨得头晕目眩,薛璎喘过不气来,在他稍稍撤离的刹那往后退了一步,却忘了后脚就是门槛,如此一退便是一个绊跌,后仰摔去。
难为魏尝这时候还保持清醒,一骇之下扶着她肩一个颠倒翻身,“砰”一声大响,换成他后背着地,薛璎跌在他身上。
俩人都是气喘吁吁。薛璎俯视着他一动不动。
方才唇齿相依的感觉,当真跟梦里一模一样。太不可思议了。
魏尝见她没摔着,松了口气,将她撑在他胸前的手一挪,挪到自己心口,笑问:“感觉到了吗?”
感觉到了。他这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吓的?”她问。
“没有,摔一下有什么好怕的。是亲你亲的。”
薛璎噎住,从他身上爬起来。
魏尝跟着直起腰背,坐在地上问:“你呢?”
她下意识低头看了眼心口,说:“还好……”
话音落下,四下寂然,朦胧夜『色』里,她心跳声如战鼓擂,怎么也藏不住。
魏尝朗声大笑,说:“要知道勾引你这么有用,早该硬来了。”
她剜他一眼:“谁说慢慢等的?”
“是我说的。”魏尝叹口气,“可我现在有点怕。”
她已经越来越接近真相。而那个潜藏在参星观里的女观主,又不知是否来者不善。他太怕回到三十年前去了。
“怕什么?”薛璎眨眨眼,“我又没有下家。”
魏尝一噎,心底刚酝酿起的那丝忧虑一下覆灭,笑着站起来说:“没什么,我去参星观了。”
“嗯。”
“早点休息。”
“嗯。”
“再给我亲一下。”
“嗯……”薛璎后撤一步,“嗯?”
魏尝说笑而已,指着她唇瓣说:“明早上朝不用涂口脂了。”说罢不等她回嘴就一个闪身逃走。
薛璎被气笑,轻轻碰了碰自己肿起来的唇瓣,“嘶”了一声。
约莫一个时辰后,魏尝悄无声息潜入了参星观。子时已过,整座道观陷于一片黑暗中,唯有后院一间低矮简陋的丹房燃着烛火。
幽幽光亮,像在刻意引人前往似的。
魏尝没听薛璎的那句“别暴『露』”,翻下屋檐站在后窗前,默立几个数后,听见里头传来一个声音:“进来。”
他屏息细辨周遭动静,确信这里只此一人,推窗而入。
丹房内,一名年近四十的中年女子正往一座丹炉里投『药』粉,头也不抬问:“信士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魏尝将手搭在腰间那柄太霄剑上,保持戒备上前:“仙姑若是不知我为何而来,岂会深夜在此等候,又怎能容我入门?”
她一边捣『药』一边答:“白日黑夜,参星观来者不拒,贫道惯于深夜炼丹,并不知信士会来,更不知信士为何而来。”
“是吗?”魏尝也笑了笑,“我以为仙姑或许等我三十年了。”
她垂眼瞧着丹炉说:“听信士声『色』,似乎不及而立。”
“似乎?仙姑号称能够算常人所不能算,怎么竟连在下的年纪也吃不准?”
“窥探天机须折阳寿。贫道想为世人多解几年『惑』,便不将阳寿浪费在信士的年纪上了。”
“那么东宫之祸,就是仙姑拿阳寿换来的天机?仙姑人在世间,心在世外,为何帮她,为何参与皇权政斗?”
她摇摇头:“贫道不明白信士的意思。”
果真如薛璎所料,她不会承认的。
魏尝转而再问:“那就说点仙姑听得懂的,劳请您替我解上一『惑』。”
“信士请说。”
“往古来今谓之“宙”,四方上下谓之“宇”,宙宇万物,皆有不可违背的恒定之理。倘若我逆天改命,是否可算违背此理。”
她点点头,阖上丹炉的封盖,说:“若当真逆了天,自然算。”
“既然如此便算违背天理,那么此事日后叫人知晓,叫多少人知晓,又有何干?如果仙姑不惜阳寿,掐指一算便可知尽世间事,仙姑的后人若继承您的道术,将来也是一样。即便我不说,旁人亦可探知真相,然而真相暴『露』的结果,为何叫我无辜背负?”
她笑了笑,眼角挤出一丝纹路,慈眉善目,瞧着倒是和蔼近人,终于看了魏尝第一眼:“天道自有其理,凡胎肉体,何来逆天之能?天道赐予信士机会改命,那便是天的旨意,信士怎知所谓改命结果,不是恰好顺应天理?倘使未改,或许才叫天理不容。”
魏尝一噎:“您的意思是……”
“天道永远不会自相矛盾。”
魏尝瞠目半晌,心中雀跃狂喜起来。
她的意思是,巫祝之所以能够送他这一程,并非他一介凡人所能,而是顺应了天道。既然天道允许他来到后世,便不可能作出自相矛盾的决定,再将他送回。
所以,难道是巫祝那个死老头骗了他?送他到三十年后而非十五年后,兴许也是蓄意为之?
魏尝咬牙切齿,爆了句粗口:“天杀的,我把脑袋悬裤腰上半年,满嘴跑马车跑得头发都差点白,居然……”
“道观净地,还请信士注意分寸。”
“哦,哦。”他接连“哦”了两声,对眼前人略略起了几分敬意,却恰在此刻,听闻丹房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提剑起身,迅速看准后窗,不意这位观主却淡淡看了眼一旁一面厚重的帷布。
他看懂她眼『色』,飞快闪身到帷布后躲避,随即隐约听见一阵古怪响动,像是她提起了一把笤帚,将他因跋涉山路,靴上粘来的泥巴轻轻扫去。
与此同时,外头传来叩门声:“观主,我采『药』回来了。”
“拿进来。”她说。
来人应声入里,将一筐草植搁到地上,而后恭敬退了下去。
魏尝从帷布后边出来,看了眼那筐草植,又瞅瞅方才那人粘在地上的泥巴,问道:“贵观道士倒真辛苦,深夜竟还外出采『药』。这些草植看上去新鲜,是从何处得来?”
观主已然旁若无人重新捣起『药』来,答道:“就在此山中。”
魏尝笑了笑,低下头捻起一撮泥巴,搁在鼻端嗅了嗅,在手心摩挲一下,细细看了番,又走到草植边,抓起一把绿葱来,闻了闻根部泥巴的味道。
“草植是这山里的,但贵观这名道士似乎有些顽皮,趁采『药』之名还去了别处。”
“是吗?”观主淡淡一笑,问也没问一句。
魏尝便向她颔了颔首,告辞了。
她不问,是因为她从头到尾都知道,甚至方才,就是故意叫他有所发现的。
她在向他抛出讯息与证据,告诉他,这个道观里安了不安分的人。
魏尝不确定这位女观主与当年的巫祝究竟有没有关联,但他知道了,她今夜等在这里的最终目的,就是最后的这道讯息。
魏尝出山后并未直接打道回府,而根据那人靴底泥巴的气味一路追索,最终拐到了一处官道口。
那条路的尽头,是未央宫。
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勒马回头,回魏府换了身官服,在天蒙蒙亮时到了公主府门口。
薛璎恰好出门上朝,见他靠在门柱边打呵欠,诧异道:“你在这儿做什么?”
魏尝『揉』『揉』困倦的眼,说:“我刚回来,太困了,坐你的车去上朝,路上睡一觉行不行?”
薛璎想说他自己不也有车,话到嘴边,见他这憔悴模样又咽了回去,说“来”,而后当先上了安车。
魏尝跟上去后就听她问:“昨夜如何?”
他摇摇头:“在道观附近守了一夜,没瞧出端倪,也没什么发现。”
薛璎“嗯”了声:“那你睡。”
他点点头,双手抱胸,斜靠车壁,打算打个盹,但薛璎一在身边,他却又怎么都睡不着了,半晌后睁开眼,见她正一动不动目视前方,便说:“其实不是想到你车上睡觉,是想你了。”
薛璎撇过头来:“你昨晚才刚见过我。”
还把她……弄了个七荤八素。
他笑笑:“在外头跑了一夜,好像有一年没见你了一样。”
薛璎无奈:“你睡一会儿,不然朝会上站不住。”
“你又要点名批评我?”
她一噎:“我不说你,也有别人瞧着你。你不想升官了?”
魏尝木然眨了眨眼:“升官?我?傅洗尘走人以后,我能顶他的位子?”
她冷着脸说:“不想就算了。”
其实是想的。自打上回魏迟被掳,他就改主意了,他的确不在乎地位权势,但有时候,地位权势却能够保护他想保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