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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舵的已厉声怒喝道:“放你驴日的狗屁!这里是渡口,都被你们这群贼娃占住,老子弟兄没处吃饭,来此摆个野渡。多亏客人们看得我弟兄公道,这两日渡河客人方多了些,你们这群驴日的又看不过么?到我船上,便是我的衣食财神,谁还莫想动他一根球毛!想出花样,直是作梦。我管他什真人假人,有本事,叫驴日的自己追来,谁希罕你那臭银子?码头由狗官帮你们占去,这河须是皇帝老官的。”说时,先说话人已同了三人合驾一只小船赶来,高声喝道:“史二娃,你怎不通情理?我好意和你说,只不过叫你摇慢一些,怎倒出口伤人?当真不知道死活么?”
两船夫益发反口怒骂,掌舵的更大喝道:“我为什打了人的渡河钱,帮你们伤天害理?偏不慢走!驴日的只敢近前,我弟兄便要你命。”语声才住,那小船似觉浪大力弱,不易追上渡船,内有两人倏地回到舱中,各取了两件短东西,脱衣入水,泅追过来。船夫一边奋力行舟,一边把长篙放在手边,目注水中,向众渡客道:“这驴日的是夏三黑手下,他说我这船上有一黑脸客人,是他头于仇敌,他后面还有人来,要我把船摇回,再不停在河里不要渡过,等他人来下手。我不肯听,驴日的现在想钻船底。我弟兄平日气也受够,只好送他回老家去。不过他们有势力,人多,我弟兄打不了官司,只好是走。
诸位客人帮我点盘川,少时好逃走。”
众人看出船家好人,齐声应诺。掌舵的已将上下衣服脱去,手持长篙,准备人到,一击不中立即下水厮拼。铁牛笑向邢典道:“你那铁莲子此时正用得着,只不要打死。”
邢、羊二人听出水贼寻的正是师父,早已有气,跃跃欲试,闻言各把弹丸取出,掐在手上。正赶二贼一猛子打到,刚刚露出头来,离船只得丈许,手指船夫,意似劝他不要固执,一个刚开口说出“我劝你”三字,羊彪手中的连珠弹丸已当先发出,照准二贼肩头手背打去。
来贼虽精水性,无如风大浪恶,黄河之水又比别的江河不同,水势分外迅激,泅水吃力,浪头又高,羊彪又是小孩,人不留意,所用暗器小得出奇。二贼因知史家弟兄勇武性刚,身后还有一个难惹的异人不时出没,去年为了不许二人摆渡,虽官府势力占了上风,可是过不几天,夏三黑忽然密令手下,对于史氏弟兄,最好拉拢入伙,不然便由他去,不许再与争斗。三黑素来凶横,兰州上下游数百里内渡口,向例不许外人插足,仅有二三野渡,俱是多年土著,纳有例敬,并还通着声气,奉命惟谨,似这类已占上风又复容让的事从来未见。先颇奇怪,后来才知是那异人暗中警告之故。
这时因听探报,发现铁牛踪迹,小头子讨好贪功,一面着人飞马与金天观送信,一面命自己追来,相机拦阻,不令渡过河,偏巧落在这两个蛮牛船上。好说是不听,真要将船钻沉,二史决要拼命,又都是极好水性,再想起三黑的前令,觉着进退两难,一心还对二史再下说词,真要不行再与破脸。只顾注定二史发话,不料连珠弹丸飞来,浪滚波翻中,水花迷眼,什么也没看清,一中左肩,一中右臂。因相隔太近,羊彪劲力,竟将骨头打碎,深嵌入骨,当时奇痛攻心。一个“嗳呀”了半声,负痛忙将身子往下一沉,灌了一口水,伸手一摸,知道不好,慌不迭回身跳水泅去。另一个水性较浅,伤又较重,痛极神昏,恰值一个急浪迎头打来,势太猛激,几乎把气闭住,手脚一乱,竟被浪卷在浪头上,一路出没翻滚,晃眼冲往下流二十多丈远近,才勉强挣扎着往对岸泅去。
船上诸人也未看出是什原故,俱觉奇怪。那船家的两弟兄,一名史忠,一名史孝,人虽粗直,却受过异人指点,先听二贼喝骂,一边回骂,一面留神查看所追仇家是什人物,一眼望见铁牛和两小弟兄相视微笑,便料二贼之退与这长幼三人有关。方想询问,猛听对岸又有人喝道:“那船家快些停船!郎真人少时便到,免得全船客渡跟着送死。”
这时离岸愈远,二史听不甚真,就听出来,也只有还骂几句,不在心上。
铁牛却听了个真切,暗忖:“会期未到,对方如何这等行径?师父又有留意敌人之言,并且白塔寺近在咫尺,各位师长俱在,居然敢在白日之下公然寻仇,料非善与。”
忙嘱邢、羊二人:“少时不听招呼切莫出手。黄河水势太急,不可涉险人水。来敌不问厉害与否,我必入水,以免牵连别人。我如凭真本领不是对手,也会由水底遁走。切忌惊慌忿怒,现出神色。这两船家是好人,可随渡过去,上岸速奔白塔寺,先寻见师爷告知,自有道理。”
史忠也没理那岸上贼人,因铁牛正和两小弟兄耳语,不便开口询问,正在寻思这黑汉是谁,手没见动便将二贼打伤,本领一定不小。忽见黑汉仰面笑道:“追我的想是水贼夏三黑的党羽,水中两小贼已受伤逃回,后面来人比这两贼厉害得多。我不愿连累别人,少时自会对付。这两个小伙伴,乃我朋友托带去往白塔寺见静潭上人的,我送你二人十两银子,务必请你们二人送上岸去。船也摇快一些,能在来贼未到以前近岸最好。
并非怕事,省我水里迎敌,湿了衣服。”
话未说完,史忠惊道:“客人是寻老师父去的么?我弟兄一名史忠,一名史孝,静潭老师父是我弟兄恩人,提银子作什?船已到了河当中,这大风浪,那狗贼多好水性也迫不上。真要追来,我弟兄帮你打那驴日的。老哥贵姓?”铁牛口答“姓铁”,心笑二人不知厉害。仇敌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听对岸小贼口气,必是一个妖道。如可力敌,有我一人已足打发,何用你助?方自寻思,猛觉那船忽然无故停住。二史用力连摇,不能移动分毫。只见上流恶浪冲打船头,激荡起雪花飞舞,绕船而过。二史奇怪道:“这深河水,难道还会吃沙包将船淤住不成?”随说随取长篙往下一探,船底并无浮沙,水深已极,心正骇异,忽听一船客失惊道:“诸位还不磕头?龙神大王爷显法身了!”随说随先下跪。余人闻声注视,只见来路河面上有一道士踏着一块小木板,手中仗剑,于惊涛骇浪中横驰而来,其行如飞,甚是迅速。黄河水神灵迹传说最多,众人俱当大王显灵,纷纷跪倒。
铁牛知是仇敌,忙喝,“来者妖道,哪是什神灵!待我会他。”二史本在惊疑,闻言也是省悟。羊、邢二人只管铁牛嘱咐,见了仇敌,依然激发血性,暗取铁莲子,准备临近再发。这里铁牛立脱长衣,取下身围软兵器,正待下水迎敌,以免船客也遭误伤。
那道人已然踏波飞近,相隔约在十丈以内,朝船中诸人望了望,厉声大喝:“铁牛狗贼,速出受死!免得咱动手。”铁牛看出妖道不认识自己,纵身一跃,便到后艄,还喝道:
“大爷便是铁牛!妖道何人?寻找太爷作什?”话刚说完,猛想起适听对岸小贼言说“郎真人少时便到”,妖道必是三宝真人郎修无疑。心念才动,船上黑面膛有好几个,来人正是郎修,本不知哪是仇人,欲待追上船来问明下手,听铁牛答话,当时怒火中烧,不等上船,将手中长剑一指,剑尖上立有一道黄光飞出。
铁牛见妖道飞剑虽是寻常,自己却也难于抵敌,何况妖道又会邪法,方想今天要糟,意欲入水遁去。百忙中猛听远远有人一声断喝,一道白光急如电掣,自身后飞向前去,正好迎着妖道的黄光,只一绞,立即粉碎,洒了一蓬星雨,纷落波中。知来救星,精神一振。再看妖道,已吃白光圈住,上下绕了三匝,也不伤他,只是逼令后退。
郎修眼看仇人授首,忽然惊虹飞坠,一到便将自己飞剑破去,身被白光环绕,骤出不意,又不知道对方还肯留情,惊悸亡魂中,一味使邪法抵御,忘了遁走。略一迟延,只觉寒光电耀,冷气森森,毛发欲截,前半身衣服稍微沾着一点余芒,全成碎粉残丝,及肉生疼,等到觉察后退,眉毛头发已吃扫去大半,身在白光环困之中,不敢一气遁退,还得就着来势缓缓倒退。总算便宜,退了十几丈,白光忽然一闪不见,惊魂乍定,再看一身华美的冠服已成了无数残缺断片,零零落落挂在身上,更无一片完整之处。并还遍体鳞伤,血痕斑斑,神情狼狈不堪,愧忿已极,无地自容,匆匆上岸逃去。
那船也自开动,因那白光如神龙见首,来去无踪,不可迹象,众人又都惊望着妖道发威,忽然隐现,连二史兄弟俱当是铁牛的道法,有的更把铁牛也当作了神人,上前跪祷。铁牛解说不听,知难理论,索性设词告诫,不令泄露。众人自是一口应诺。二史弟兄几次想开口,俱吃铁牛使眼色止住,又摇了半个时辰,才达对岸。二史弟兄系好了渡船,等众自行,方引铁牛往白塔寺走去。
铁牛一问二史弟兄,祖上原是前明武职,易代以后,祖父流落甘肃,种田为生,家传武功。父死以后,不善治生,没奈何,弄条船想摆野渡,屡受恶贼夏三黑官私两面欺凌。未次几乎送命,全仗白塔寺退休老方丈静潭上人暗助,不特兔难,还争了气,依旧摆渡为生。静潭自把住持让与门人,二次五岳归来,事情已隔二十年,便和徒弟现住持说明,假作外来和尚在庙寄居,平日韬光养晦,连夏三黑也只知二史身后有一异人相助,查探不出底细。二史弟兄并不知他师徒是有法力的得道高僧,只去年受三黑陷害,被静潭救出,又令门人指示二史武功,才知不是常僧可比。铁牛只知晓星师徒与白塔寺僧有交,上次见面匆促,也未详问姓名来历;又想起适才那道白光,与昔时所见各师长飞剑路数不同,井问静潭师徒可精剑术。二史答说:“只知他师徒武功极好,略经指点便大进益、遇事好似前知,别的却未见过。”
一行五人且谈且行,正谈问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