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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儿,单宁便借由玉八卦找到了解释:安可萱这种情况叫“愿灵”,不是怨恨的愿,而是心愿的愿,它们没有恶意,只残留着生前的一丝执念,只要执念散了,它们也就散了。一般它们灵力低微,只能在尸体附近和死亡的地方徘徊。要是没有通灵者给她们帮助,它们会一直徘徊不去,直至灵力散尽为止。而这一部分灵魄不归位,她的魂魄永远是残魂,即便入了轮回也是恶胎,生生世世都不能顺利投生。
单宁以前是不信鬼神的,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却颠覆了他的认知。了解完“愿灵”到底是什么,单宁心情凝重。他抬起爪子按住腕间的玉八卦,对安可萱说:“那先委屈你到这块玉八卦里面来,我带你离开这里。”
安可萱点头。
单宁将精神集中在玉八卦上,眨眼间安可萱便从他眼前消失了,而玉八卦上的星芒变得更亮。这奇妙的“收魂”过程让单宁盯着玉八卦瞅了好一会儿,觉得它着实是件了不得的宝贝。当然,要是能有个产品说明书什么的就更好了,现在什么都得连蒙靠猜的,要不是他坚决要出来一趟的话哪晓得它还能这么用!
单宁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又跳到高处看向对岸离得很远的钟楼。钟楼上有个大大的时钟,指针离十二点已经不远了,单宁一跃而下,飞快地往回跑。
回到那栋老旧居民楼底下,单宁蹲在一边等了一会儿,终于听到下楼的脚步声。感应灯的灯光先从楼道里漏出来,然后是安可萱丈夫的影子慢慢伸出来。单宁躲在一边,等安可萱丈夫走出一段路才悄悄跟上。
安可萱丈夫提着两袋东西到了十字路口。他先取出香烛点上,口里念念有词。单宁把安可萱放了出来,陪着她站在不远处。不管是猫还是“愿灵”,耳力都极好,即便相隔一定的距离、即便安可萱丈夫的声音不大,他们还是能听清安可萱丈夫在念什么:“冤有头债有主,你千万不要回来找我。冤有头债有主,去找推你下水的人吧”
安可萱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
她眼底还映着路灯的光亮,却已经没有了刚才那亮晶晶的感觉,像是蒙上了一层灰,再也亮不起来。她死了,她的丈夫让她不要回来找他。这代表什么?这代表他不想再见到她,也代表他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安可萱不笨,相反,安可萱还很聪明,要不然教导主任也不会主动帮她争取奖学金。可是她太渴望被爱,太渴望有一个家,所以才会被爱情蒙蔽了双眼。
现在,用爱情编织成的梦醒来了。
安可萱静静地看着她的丈夫烧东西。
烧掉了她穿的衣服。
烧掉了她爱看的书。
烧掉了她买回的花。
烧掉了他们点点滴滴的记忆。
她珍惜无比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没有半点用处的东西。
男人烧完所有杂物,转身走回居民楼那边。
单宁蹲在一旁看着安可萱。
安可萱伸手想抓住一片被风卷起的残灰,却发现自己的手指被它直直地穿过,没办法阻挡它半分。她也蹲了下去,眼泪涌出眼眶:“猫先生,要是有下辈子的话,我会有一个属于我的家吗?”
“会有的。”单宁安慰。
“下辈子的爸爸妈妈会喜欢我吗?”
“会喜欢的。”
“下辈子我会遇到真正爱我的人吗?”
“会遇到的。”
“谢谢你,猫先生。”安可萱流着眼泪说完,虚无的身体渐渐消散在夜色之中。
单宁低头看向腕间的玉八卦,上面那一点星芒变得很柔和,若不细看的话看不出它和其他位置的区别。“愿灵”已经散去,照理说这个卦象算是结束了,他不必再管剩下的事。可是单宁胸中憋着一股气。
安可萱的愿望从一开始就那么简单:她只想要一个安安稳稳的家——可是从小到大她都没享受过半天家庭的温暖。安可萱丈夫早早看出了这一点,准确无误地给安可萱营造了一个美好的梦。
所以即便猜出了丈夫很可能与自己的死有关,安可萱也没有怨恨他。
今生无望,寄愿来生。
这样好的一个女孩子,命运却从来没有宽待过她。
单宁非常生气。他用爪子在旁边的行道树上挠了一会儿,还是气不过,顿时恶向胆边生,又跑回到那栋居民楼爬了上楼听屋里的动静。等屋里渐渐响起了阵阵鼾声,单宁扒开窗户钻了进去,飞快跳进屋里,蹦上床头,指甲亮得长长的,对准安可萱丈夫的脸就是一阵乱挠。
喵的!
叫你骗人!
叫你谋财害命!
让你坐一辈子牢都便宜你了!
挠死你!
单宁爪子使得又准又狠,安可萱丈夫惨叫一声,活活被痛醒。
单宁不等他反应过来就从跳回窗台,顺着窗子往楼上爬。安可萱丈夫跑到窗边也见不到半个影子,只能捂着脸去处理伤口。
单宁趴在空调顶上吹了一会儿风,愤怒的心情总算平复过来。他跑回楼下,找了个草坪把爪子抹干净,又去找了个水池子洗爪子,洗完又还跑到花坛上弄了几朵栀子花擦爪子,用香香的味道掩盖挠人时沾上的人类气息,免得回去后被嫌弃。
单宁忙活完了,又沿着旧路往公交站那边走。他边考虑着等会儿是自己跑回去还是找辆大货车蹭车回去边走下那长长的、陡峭的楼梯,抬眼往前一看,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笔挺挺地站在楼梯下方。
喵相师/春溪笛晓
第十一章
孔利民和老成是一起调来的,据说两个人以前曾是搭档,犯了错,被发配到西城区来。对于单宁这个新来的小刺头,孔利民和老成都挺喜欢,平日里当自己家里的后辈照顾着。听单宁感兴趣,孔利民说:“成,我回去帮你查查。”
中午吃饭时单宁请孔利民下馆子,是个小饭馆。孔利民叼着根烟,夹着叠资料,优哉游哉地走来。见单宁已经侯在那里,孔利民一屁股坐下,发黄的、皲裂的手指微微曲起,对着烟灰缸弹了弹烟灰。他抽出胳膊底下夹着的资料,搁到单宁面前:“你小子的直觉还挺灵的,瞧着还真可能有问题。”
单宁有些讶异。他叫来fuwu员,让孔利民点菜,自己翻起了那叠资料。死者安可萱,今年才二十三岁,没有念大学,职高毕业后立刻开始工作。出身单亲家庭,父亲早年和她母亲离婚,再也没回来过,母亲好赌、酗酒,有暴力倾向。
单宁把安可萱的档案扫了一遍,心里浮现出了一个女孩形象:年轻,敏感,渴望关心,由于父爱缺失而容易对比自己年纪大的男人产生好感。
单宁拿出安可萱丈夫的档案,眉头跳了跳。安可萱丈夫比女孩大十岁,今年已经三十五,目前在一个外文培训班工作,市区有房子。从前面这部分来看,这男人不管怎么看都是个不错的结婚人选。
可再往后翻,问题就来了。安可萱丈夫十年前曾结过一次婚,当时他没车没房,也没存款,与女朋友长跑多年,求不到女朋友家里人的点头。他们年轻,瞒着家里人偷偷去扯了证,跑到外地来租房。
结果过不了几个月,安可萱丈夫的第一任妻子出车祸死了。当时安可萱丈夫拿到了巨额赔偿金,女朋友家里人shàngmén去闹,他只能离乡背井到海湾来发展。
这看起来是个深情又苦情、被逼得一个人到外面漂泊的可怜人。
单宁翻回第一页,盯着安可萱丈夫的zhàopiàn看。
这男rénmiàn广鼻长,眉骨突出,还长着双吊梢眼,凶恶得很。俗话说宁交王八羔子,不交吊眼梢子,说的就是这种。单宁不太赞成以貌取人,不过一看到这男人的zhàopiàn他心里就冒出许多自己也不太懂的东西。
单宁下意识去摸了摸手中的玉八卦,抬头看向正咕噜咕噜喝茶的孔利民。
孔利民五官挺周正,只两点不好,眉毛乱而压眼,红丝通孔。这两点都是命犯小人的面相。
眉毛是jiāoyou宫,眉毛长不对影响的是“交运”,眼睛里布满红丝又代表这人冲动易怒。本来就容易遇到小人,遇到事情还直接往上冲,结果不是得罪小人就是让小人心生嫉恨,好不了了。这不,孔利民和老成都被踢到西城区来提前养老。
单宁默不作声地分析完,心里大为震惊:喵的,这看脸识人的技能他什么时候学的!
玉八卦安安静静地贴在他脉门上,动也不动。单宁顿了顿,不再纠结,接着往下翻。
安可萱丈夫是今年年初和安可萱结婚,两个人都没请家里人,只去扯了个证。巧的是,安可萱与安可萱丈夫还是同乡,还是他第一任妻子的堂妹。
而在他们结婚两个月后,安可萱丈夫给两个人买了份高额保险。保险一式两份,一份写了他自己的名字,一份写了安可萱的名字。
没想到安可萱真的出了事。
单宁眉头突突直跳。他看向还在抽烟的孔利民:“老孔你怀疑她丈夫有问题?”
孔利民说:“很多人可能不清楚,一般来说出了命案,第一嫌疑人往往是他们的伴侣——以前我按着这个方向去找就破了不少案子。昨天她丈夫来认尸,哭得听情真意切的,但有一点不太对。”
单宁追问:“什么不太对?”
孔利民把烟屁股摁在烟灰缸上,回想着昨天安可萱丈夫来认尸的情境。他记性好,每个细微的变化都熟记在心。合着眼回忆片刻,孔利民抬眼看着单宁说:“早了。他哭早了。一般人知道自己亲人出了事,不管怎么样心里都应该存着几分希望,而不是还没看清楚就断定对方是自己亲人,一进门就痛哭流涕。”
单宁说:“所以她丈夫有问题?”
孔利民说:“还不知道。也许他找了几天,精神已经崩溃了,才会有这样的反应。查案子一切得拿证据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