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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一松就这么被他牵入席中,并往最多人的地方硬生生挤出了位置坐下来。他接过这位自来熟兄台递来的酒杯,目光环扫一圈,歌女还在吟唱今朝有酒今朝醉,其他人看似饮酒谈天漫不经心,目光却时有时无地往他身上瞟了过来,浑然没有了他进门时的那种闲适松散。
自来熟的这位见花一松摇晃杯中水酒却不喝,关切询问:“怎么不喝?莫不是这酒不对胃口?花兄喜欢什么酒,我这就叫人去给你换一壶。”
花一松默不作声,突然将杯子往桌上一搁,磕碰的声音发现清脆的响声。
霎时间,席上气氛一凝,人们目光诡谲,齐刷刷地定在花一松的身上。室内风云万涌瞬息巨变,唯一不变的约莫就剩下这位自来熟兄台脸上的笑,他淡淡道:“怎么了?”
花一松盯着杯里的酒,表情万分惆怅:“不瞒你说,其实我还没吃饭呢。”
“”
“空腹饮酒伤身体,回家得挨我家闺女骂的。”花一松正儿八经地说完,饶有兴致地提议:“劳烦帮我叫碗米饭几个小菜,等我吃过了咱们再畅饮痛快,兄台你说可好?”
“”
自来熟的兄弟噗嗤一声,捧腹大笑前俯后仰。
一碗米饭和几个小菜不是什么大开销,在座诸位尚不至于连这点小要求都办不到。于是众人皆醉他独醒,吃饭吃得津津有味,饭过之后还问杂役去厨房要了碗汤。
自来熟的兄弟噗嗤噗嗤笑得没完,花一松浑不在意依然故我,就是隔壁另一位兄台的眼神不太对,阴恻恻地剜得他背脊生疼。
因为邻桌挨得近,花一松能够清楚看见他眼眶的乌青淤肿,额上还缠着白花花的纱布。亏得伤势这么严重,居然还有心思出来寻花问柳,着实令人不知应该同情他还是应该嫌弃他。
不过做人要善良,花一松不与眼瘸的人计较。
另一边活像笑来疯的那位捅了捅花一松的手臂:“花兄莫怪,其实今日黄大人心情实在不甚爽利,看谁都是这么不对付的了。”
花一松若有所思:“黄大人?”
但见对方笑露满口白牙:“没错,这位乃是兵部尚书黄大人,我想你俩可以结识结识。”
花一松瞅向黄尚书阴恻恻的伤患脸,隐约好像想起了白天同僚们议论纷纷的什么。他托腮沉思,千言万语汇成一句不认同:“黄大人,你都这副模样了还不忘出来花天酒地眠花宿柳,难怪令荆出手如此狠重。”
“”
咔嚓一声,黄尚书手里的酒杯碎成渣渣。他拍案而起,作势就要拳打脚踢来个鱼死网破。
好在周围的人眼疾手快及时拦住,暴躁的黄尚书被人架去了另一边,花一松则被自来熟的这位拖往隔壁。
“虽说本朝民风开放,并未明令禁止官员狎妓。可我听闻圣上今早还点名问候黄大人的伤势情况,转眼他就跑来风花雪月,这会不会不太适合呀?”花一松边走边犯愁,觉得这几位正在用生命嫖(作)娼(死),他觉得自己务必要头脑清醒,千万不能与这群人同流合污啊。
这位捻着小翘胡,一脸高深莫测:“花兄莫不是真以为我们今夜群聚于此,是为了寻欢作乐如此简单?”
这话听起来特别像是在找借口,花一松瞅着他捻胡子的动作都觉得分外猥琐。他默了默,话峰突转:“冒昧问一句,你老看起来有点面熟,咱俩以前是不是见过?”
对方捻胡子的动作一顿,神情古怪:“啥?原来你不认得我了?”
花一松眨眨眼:“”
见他不似作假装傻,对方捶胸顿背,好气又好笑:“龚子昱这个名字,你老人家总不会也给忘了?”
花一松握拳捶掌,恍然大悟:“你是龚子昱?”
好在曾经的自己尚不至于连这点存在感也没有,龚子昱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就听花一松感慨道:“真是岁月不饶人啊,这才几年功夫,你咋就老了这么多呢?”
龚子昱气翘了胡子:“什么老!我才三十!今年刚过而立!”
花一松被他怒喷一脸,悻悻道:“呃,那可能是你蓄的这把山羊胡显老,看起来活像四五十岁老头子一样”
龚子昱怒掀桌:“你懂不懂什么是美髯!懂不懂什么叫成熟的魅力!”
“”
花一松终于感悟到什么叫多说多错,不说绝对没有错的道理,但愿不会为时己晚。所幸,龚子昱没能好好发飙,有人徐徐推门,风尘仆仆地姗姗来迟:“外面黄尚书在吵什么?”
见人来了,龚子昱这才勉强恢复常态,只不过脸色未有好转,冷恻恻地横过身边人一眼:“呵,你问他呗。”
蓝磬解下披风,盘腿坐席,他兀自斟酒轻啜一口,这才好整以暇地抬眸看向花一松。花一松也是有点愣,他没想到这群聚众嫖(作)娼(死)的领头羊居然是当朝蓝相大人。
意识到这一点的花一松不禁在心里想,自己是不是对当下朝廷现状太不关心了一点?
“花大人,坐。”蓝磬没有向他询问黄尚书的事,而是慢条斯理地为他斟满一杯。
联想近日种种,其实蓝磬就是不问也能够轻易猜出十之八九。鉴于种种不便,他们今日本就没打算把黄尚书一并叫来,是黄尚书自己非要跟来会会这个招他媳妇惦记了这么多年的‘奸夫’。
蓝磬素来不爱八卦下属的家庭纠纷,自也就没有过问的必要。
见此,花一松没客气,举杯一饮而尽。
“酒是好酒。”他舔唇细品酒的滋味:“就是由蓝相亲自斟来的,下官受宠若惊,饮得诚惶诚恐。”
“花大人言重了。”蓝磬又给他斟上一杯:“你若觉得这酒好,今日来个不醉不归有何妨?你若觉得不习惯,本相为你多斟几杯又有何难?”
花一松打了个激灵,干巴巴地笑:“蓝相可莫要折煞下官,下官岂敢呢?”
“此言差矣。”蓝磬却说:“你我同朝为官,是对圣上尽忠职守,是为国民分忧解难,碧血丹心浩气长存,赤诚之心如出一辙,官职高低只是其次,还望花大人切勿妄自菲薄。”
“”好、好一个堂而皇之!
亏他说这话脸不红气不喘,实在过于冠冕堂皇,饶是花一松脸皮厚都心虚了。他轻咳一声:“蓝相明志豁达,是下官拘泥过份了。”
蓝磬举杯敬他:“那不知花大人这杯还喝是不喝?”
花一松盯着杯里清透的酒水,默默看了他那杯一眼,轻轻碰了碰:“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好酒美意无敢辜负。喝酒本就图一个淋漓畅快,蓝相说喝,那自然是喝的。”
龚子昂支腮冷睨,坐看二人干完杯,花一松一饮而尽,蓝磬嘴角缓缓上扬:“花大人才是真正旷达潇洒之人。”
花一松捶着老腰,慢腾腾地扶膝坐下:“承蒙蓝相抬举,其实下官就是年纪大了,锋芒骤敛心力不足,唯求淡泊无争和光同尘。”
蓝磬镇定自若,滔滔不绝:“花大人才德兼备拔萃出群,你有经天纬地之才,壮志未酬岂能轻言罢就?虽说十年流贬屈才可惜,但蛟龙得云雨,终非池中物。今有本相举贤任能,定将保你鹏程万里,大展宏图。”
“”
花一松挠挠脑袋,实话实说:“蓝相,您没说错?”
第42章 你要我对付谁()
宦海无边跌宕沉浮,并非人人走来便路路亨通事事平顺。
自古流贬源于派系之争,始于政见不合。荣者平步青云一路高升,损者挫败而去郁郁穷途,人生在世就是这般无常变迁。
许多年少英杰天之骄子,曾经人羡人妒无往不利,奈何一朝落马万人唾弃,贬入荒芜惨淡无依,花一松属于其中最极端的典型范例。
那个时候以陆太师为首的党派受到重创被悉数击垮无力回天,花一松作为其中最主要的核心人物之一,无论出于杀鸡儆猴的目的还是杜绝后患的深思熟虑,他都将成为敌对派系不可放过的首要拔除对象。
龚子昱咯咯一笑:“你看,他记仇。”
当时以蓝磬为首包括龚子昱在内一派新贵在铲除异己之后挤身而出顺利崛起,并且作为新帝的忠实拥趸辅佐励精图治,方得到今时今日位极人臣、举朝上下难以匹敌的崇高地位。
反观花一松流贬在外坎坷十年,恰恰验证了一派荣则一派损的实在道理。
“我没记仇,我就这是陈述事实。”花一松很无辜,他说的可是大实话啊,难不成还不给说这么专横的?
当初他变卖所有举家迁离,一则因为没有留恋,二则因为实在缺钱,第三则是认定了此去一别恐将再无归来之日。
稍稍设想一下,曾经争个头破血流你死我活的前政敌突然冒出来为他的屈才打抱不平,并且夸下海口说要奉他上天,任谁听了都要嫌弃居心不良的好吗?
花一松又说:“况且我现在混得这么惨,不记仇才更奇怪?”
龚子昱捋了捋小胡子,笑眯眯地揽他肩:“好一个君子坦荡荡。你现在记仇没关系,最重要的是把话当面说清楚了。大丈夫拎得起则放得下,今后咱们都是一路人,将来可别说因为这事窝里反了,阴沟翻船才叫冤呢。”
花一松默了默,无比愁苦地老实交代:“其实我没打算来喝酒的。”
“可是你已经来了,而且你也已经喝了。”龚子昱乐不可支,笑得前俯后仰。
言下之意,上了贼船就没有回头的道理。
花一松摩挲杯沿犯嘀咕,其实道理他都懂,不是在回敬蓝磬的那一刻认了命,而是早在看见当初那份调任文书上的蓝相印鉴就已经心知肚明。
打从离开墨凉重回这座都城,他就已经被打上了蓝相的标签,上了他的贼船回不了头了。
“花大人不必如此顾虑,适才本相所言句句不虚。”蓝磬看在眼里,徐徐道之:“你应该很清楚,当年你我争锋相对始于派系有别。正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