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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他这样一说,段小江愈发恼恨面前这个女人。
若不是她,他们家大人哪里会遭这么多罪。
寇凛却笑了一笑:“梦中是好,可当我醒来,瞧见睡在我身边的夫人,我才真正明白,你是我的恩人。”
寇璇蓦地转头看他。
“因为我问我自己,梦中与现今,这两种人生我更想要哪一种。几乎无需考虑,我选现今。”寇凛说话间,神色携了些淡淡的释然,“从前我总怨恨世道不公,心中积郁甚深,如今终于明白,若没有经这些磨难,我寇凛岂会有今日的心志与眼界?又岂会遇到我的夫人?所以,你带给我的并非灾难,而是重生,你不是我的恩人,谁是我的恩人?”
他将“恩人”两个字挂在嘴边,反令寇璇一颗心越来越沉,渐渐陷入绝望的情绪中。
寇凛站起身,走去角落将那瓶毒|药捡起来,亲自走到她身边去,半蹲下|身子,牵起她的手,放进她手心里。
他动作轻柔,语气温和:“至于我湖广的亲人亲人,养过我或者真心待我的才算,旁的无所谓。从前一心想要找到姐姐你,执念般时时记在心头,是觉得自己宛如天地间一只孤鸿,唯有姐姐是我的来处,全靠着这份信念才能一次次在走投无路时撑下去。而如今,我已有归处,不再忧虑,懂了么?”
话说到这份上,寇璇自然是懂了,绝望的闭上眼睛。
寇凛站起身,重新走回去坐下。
寇璇拔开了瓶塞:“你会放过贺兰全族的,对不对?”
寇凛道:“我连你都不怨了,又岂会迁怒他们?”
寇璇仰头将毒/药喝下,最后看一眼自己的儿子,又将视线落在寇凛身上,嘴唇颤动着道:“阿凛,你一定要相信,从前照顾你,我也是真心疼你的”
寇凛没有接话,只对段小江道:“松手吧。”
段小江手一松,贺兰小公子剧烈咳嗽了几声,扑过去寇璇身边:”娘!娘,您怎么样了?!”
毒|药发作的很快,寇璇胃部似火烧的一般,嘴角也流出了血,挣扎着道:“阿凛,你亲姐没说的很详细,我只知你外祖父是湖广衡州府人,家中是做药材生意的,姓田”
寇凛离开房间,停在院中。
他一直等到寇璇咽气,才让段小江拉开那个快要昏厥的少年,重新扔回房间里去关起来。
他在院中站了一会儿,直到在外散着的锦衣卫们回来,吩咐道:“放把火,将这院子给烧了”
锦衣卫打了个寒颤,他们不知内情,只知贺兰夫人是他姐姐。
也不知怎么触怒了他,毒死不算,还要挫骨扬灰。
寇凛又吩咐:“等本官离开洛阳之后,再解禁贺兰家,这期间你们依然要严加看守,苍蝇也不许放进来一只!”
“是!”
初九夜晚,锦衣卫百户所内又开始忙忙碌碌,因为第二日一早寇凛将要动身离开。
楚谣知道,这次他们是真要走了。
她让小河去外面买了些汤圆,当成宵夜送去议事厅。
昨晚从贺兰府回来之后,寇凛直奔议事厅而去,一整晚加上今日一整天都不曾出过议事厅的门。
楚谣知道他心中不好受,想让他独自冷静冷静,也没有过去打扰他。
但明天就要启程,今晚他总得休息下。
于是楚谣去往议事厅,暗卫早得自家大人的指示,没有拦她。
楚谣走进去,却见厅内不只寇凛一人,还有一名锦衣卫。
看牙牌只是个校尉,却抱臂坐在左下首,见她到来,抬头笑了笑:“寇夫人。”
楚谣旋即明白是陆千机,也笑着道:“我有没有吵到你们谈事情?”
“哦,没事。”寇凛坐在案台后,从高高一摞子情报中抬头,“是拿来给我吃的?”
楚谣扫了案台一眼,根本没有空闲之处搁碗。而陆千机也在,她却只让小河买了一碗。
陆千机识趣起身:“那就这么着吧,我先走了。”
寇凛叮嘱:“路上千万小心。”
陆千机没理他,只对楚谣点头示意,离开了议事厅。
待他离开以后,楚谣放下碗,走上前去,隔着公案道:“我还以为你在伤心。”
“有什么好伤心的。”寇凛朝门外看了一眼,直言不讳,“我给贺兰夫人喝下的是一种假死药,让她儿子以为她真死了,借他之口传出去就成。”
楚谣微微一惊,却也在情理之中:“你果然还是舍不得杀她的。”
寇凛自公案后起身,走到客座上去,端起那碗汤圆:“谣谣,‘人’对我而言,只分两种。不是‘自己人’之后,我首先考虑的是‘利用价值’,她身上可以挖掘的线索太多,因私人情绪要她性命,是非常不明智的举动。”
楚谣不吭声,静静听他解释。
寇凛拿着汤匙,指了指门口:“我喊陆千机来,正是求他将贺兰夫人秘密押送回京城,交给你爹藏起来。”
就近坐去公案后,椅子还有余温,楚谣诧异道:“交给我爹?”
寇凛点头:“我怀疑,天影这邪教与前首辅徐家有关系,让你爹去查一查,从前在政事上,哪一路公侯伯爵暗中沾过徐首辅的光尤其重点去查郑国公崔彦行,因为柳言白娶了他孙女。”
楚谣越发惊讶:“你的意思,贺兰夫人是天影中人?”
“不,她与天影肯定无关,且天影一直在找她。起初是镇国公,派你外公谢埕追杀谢从琰的母亲,淮王倒台后,谢从琰成了独苗,被送去给了谢埕,谢埕完全没必要再追杀贺兰夫人。但她却说,一直有人追踪她,才迫使她带着我东躲西藏好几年。”
寇凛吃着汤圆,心中嫌弃着太甜。
忍了忍,没当她面抱怨出来,“你说追兵追她做什么?除了杀她灭口,我想不出其他原因,”
“灭口?”楚谣狐疑,“因她知悉小舅舅的生父是淮王?”
“这就不太清楚了,但从柳言白身上我多半能看出,天影的目的是想江山易主。”
楚谣心惊肉跳,压低声音:“谋反?”
寇凛道:“无论谢从琰的母亲,亦或你外公谢埕,都没必要瞒着他的真实身份,若希望他过的平静,不会让他进京去争名逐利。我猜着吧,淮王与镇国公倒台后,他们残余的势力应是被谢埕分为两派,忠心的和牟利的,牟利的那些人,都以为谢从琰是镇国公遗孤。”
楚谣眨了眨眼睛,若寇凛猜测不假,那她外公为何要这么做?
想来也有可能,因为牟利的这些人,若知谢从琰是淮王之子,必定野心勃勃妄图夺位。
时机不成熟,年幼的谢从琰反而会受他们牵累,岂有时间成长起来?
再看如今这些人,都已成为楚党,被她爹收拾的翻不起一点浪。
正是借着她爹和这些人的势力,谢从琰才能安稳的在这个年纪,达到今日的地位。
而另一部分忠心耿耿的,则转入暗处,加入且主导天影,不断在京中筹谋。
但楚谣有一点想不通:“那天影为何想杀了贺兰夫人灭口,连小舅舅本人都瞒着?”
汤圆在口中含着,寇凛说话有些含糊:“因为你爹太厉害,他们想让你爹栽培和扶持谢从琰,又怕被你爹发现他们的真实目的,所以索性连谢从琰一起瞒着,让他专心成长,早日坐上中军大都督的位置。待起事时,再告知他真相,令你爹措手不及,这条造反的船不上也得上。可你爹若早早知道了,局势将不好掌控”
原本寇凛也只是猜测,凭借的不过是多年培养的触觉,并没打算告诉楚谣太多。
但他很喜欢看楚谣这幅惊讶的模样,比看她安静写字有趣多了。
而当他分析这些时,他总能看到楚谣眼睛里的崇拜的光。
起初会觉得她大惊小怪,现在他就喜欢拿来显摆,瞧见她眼中那抹光,对他来说是最好的奖赏。
“谣谣,你这次算是歪打正着,贺兰夫人暴露了身份,出乎我们预料,怕是也令天影大吃一惊。聪明如柳言白,一定画了贺兰夫人的像,拿给老影主去辨认。所以我提前将贺兰夫人‘杀了’,秘密送往京城去。”寇凛笑着道,“这下,老影主该担心谢从琰是不是知道了,我和你爹是不是也知道了,他们势必要改变原计划,重新筹谋。”
楚谣哪里开心的起来,担忧道:“夫君,我们不要去福建了,回京吧?”
“去,必须得去。”寇凛态度坚决,“我不在京中,他们才能放开手脚做事。”
“可我担心爹”
“放心,我当晚不就立刻写信告知你爹了?有准备的情况下,你爹那手段,连我都得甘拜下风。”寇凛吃完了汤圆,放下碗,走回公案后,见楚谣起身让座,他按住她的肩膀,在旁站着道,“但是谣谣,我现在摸不准谢从琰会怎么做,也猜不透你爹最终是想做首辅,还是”
楚谣浑身打了个寒颤,连忙道:“父亲绝不会有谋反之心,我楚家数百年声望,容不得父亲做出这样的行为。”
“我也是这样想,希望他与我同一边。”寇凛从文书堆中摸出一张地图,慢慢摊平在楚谣面前。
楚谣知道,他不是与自己讨论前往福建的路线,因为这地图不只有大梁国土,还有周边许多属国与大国。
她又想站起来,但寇凛再度将她按下:“你坐着就好。”
但楚谣如坐针毡,她听出来寇凛是在与她“丑话说在前头”。
楚谣忍不住道:“夫君,我想说句大不敬之言。”
寇凛道:“你说。”
楚谣道:“圣上的帝位,难道不是使用手段夺过来的么?若我小舅舅是淮王之子,这顶多算是皇室斗争,算不得谋朝篡位吧?”
“我根本不在意谁当皇帝。”寇凛摊开地图,正是知道她心中的疑惑,才会将地图取出。他指指东南沿海,“谣谣,沿海倭患不断,但朝廷却不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