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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夜看向乐无异，道：“毁了它。”将古镜扔了过去。
乐无异未及反应，身体已自行动作，凌空跃起，连挥三剑，昭明光华划破长空，古镜破碎跌落，“叮叮”几声落到地面，镜面已全无光彩，不过一面寻常铜镜。
地动频频，矩木树干从中裂开，向两侧倾倒，却为伏羲结界所阻，尚未坠落下界。巨响连连，砂石俱下，神裔之城终于迎来了它的末日。
沈夜跪倒在地，施展术法，为沈曦疗伤。沈曦悠悠苏醒，望向沈夜，眉头紧皱，轻声道：“痛……好痛……”
沈夜喃喃道：“小曦受了伤，没关系，还能治好的，不要睡，知道吗？”
沈曦眼色迷蒙，努力打量沈夜，断断续续道：“你是……谁呀？”
沈夜忽然停下了动作。
沉默一刹，他说：“我只是个过路人。”
沈曦似乎陷入了幻觉，喃喃自语：“你别欺负哥哥……雨好大……哥哥……冷……”声音逐渐微弱。她的血还在流淌，越来越慢，越来越慢，直至凝固。
沈夜看着她停止了呼吸，伸出手，想合上她的眼，却发现自己满手是血，只会弄脏她的脸颊，而她是那样洁白无辜。
身后，乐无异低声道：“你不走？”
流月城正逐层崩溃。矩木倾圮、石阶断裂，神殿轰然倾塌，很快这寂静之间也将坠入黑暗，万劫不复。
沈夜起身，回头看向乐无异。一瞬间，他错觉时光倒回，重回百年前的捐毒大漠。残阳如血，刺痛了他的眼睛。
“本座既为流月城大祭司，自当与本城共存亡。”沈夜道，“你不杀我？”
乐无异点点头，又摇摇头，目光悲悯，缓缓道：“我恨不得杀了你。可是，也多少能明白你的苦衷。”
沈夜看着乐无异，一如多年之前，他看着谢衣。
“乐无异，若有一天，你学成了谢衣的全部偃术，成为通天彻地的大偃师，到那个时候，你想去做些什么？”
巨石坠下，回响沉沉。
乐无异想了想，道：“如果真有那一天，我希望能让人们不必再下地劳作，不必为了一点儿小事，一步步走完漫漫长路。而那些节省下来的时间，就用来唱歌跳舞，或者坐在河边，看着发光的虫子飞来飞去……那个时代多么好……”
沈夜点了点头。
就这样吧。那是他，和他们，不应抵达的未来。
“你很像他。”沈夜抬手，幻化一卷书简，飘飘落入乐无异手中，“这是他当年留下的。他的偃术，你要好好传承下去。”
乐无异接过，最后看沈夜一眼，一揖为礼，转过身，扶起闻人羽、夏夷则，以及昏迷不醒的阿阮，相携而去。
归去斜阳正浓。
伏羲结界破损，乐无异等人乘坐金刚力士，飞出结界，只见苏琼、秦炀驾驭飞兽，已在外等候多时。
天际一声嘹亮啼鸣，鹏鸟钻出层云，如浮空巨岛，飞到众人身侧。
众人跃上鲲鹏，向东飞去。
身后，伏羲结界终于粉碎，一阵脆响，剥落为无数发光碎屑，随风散去。流月城四分五裂，翻滚坠落，发出破灭的啸响，在天地间久久回荡。
长空无垠，冷月无声，众人站在浮石上，沉默地望着流月城分崩离析。
破碎的城体，在半空燃起大火，化为火流星雨，时隔数千年，终于重归大地。
“都结束了。”闻人羽轻轻说道。
秦炀有些疑惑：“据说流月高阶祭司共有十四席。他们都已战死？”
“没错。”乐无异断然道。
秦炀看着乐无异的神情，越发疑惑，望向闻人羽：“闻人，此事非同小可，师兄素来知道你从无谎言，你来说。”
“是真的。”闻人羽接口道，“流月城毁了，高位祭司们战死，沈夜和心魔都死了，魔界大门关闭，这结果再好不过。”
“也太好了些。”苏琼叹一口气，摇头说道，“真叫人不敢置信！”
“夷则呢？”乐无异蓦然回头，惊觉夏夷则和阿阮不知去向。
“他走了！”闻人羽望着逝去的剑光，眼里透出深深的哀伤，“他不想我们看见阿阮的样子……”
“阿阮……”乐无异欲言又止，低头看向昭明——神剑光亮，宛如秋水，神女的面庞一闪而过，笑容明艳无伦，照亮了茫茫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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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尾声（）
流月城一役后不久，龙兵屿烈山部人主动接洽中原玄门。
据烈山部人言说，紫微祭司沈夜、廉贞祭司华月，并数位高阶祭司，多年来矫沧溟城主之命行事，恶行累累，更连累全族感染魔气。所幸，沈夜一党逆贼，均已于流月城一役中丧生，烈山部人始能迷途知返，前来求取谅解。
玄门一时难以裁夺。后来，因奠定流月城之战胜局的偃师乐无异、三皇子夏夷则竭力主张，加之太华观清和真人、南熏真人四方游说，玄门终于达成共识。
烈山部人魔气入骨，无法祛除，玄门遂请烈山部人共同寻找压制魔气之法。如此，若有朝一日魔域大举来犯，人界便不至于对魔气一无所知，陷入措手不及的境地。
之后，数年安稳，天下太平无事。
大雪纷飞，北风怒号，清脆铃声由远及近，夏夷则披着斗篷，深一脚、浅一脚，走过长安古道，留下两行足迹。
京城的轮廓出现在前方，夏夷则停下脚步、眺望城郭。风雪掀起斗篷，他的怀里抱着一个羊脂玉盆，上面覆盖淡绿色的绸缎。
“几年没回京了？”一个声音悠然传来。
“三年？”夏夷则随口回答。
“太晚了！”那声音继续说道，“听说，老皇帝快要死了！”
“也许吧，总得看一看。”夏夷则停顿一下，“看他是如何死的。”
“你恨他？”
“不。”夏夷则淡淡说道，“我恨自己。恨自己还不够强。”
“呵，算你有自知之明！”
“你误会了，在下说的是三年前。”夏夷则漫不经心。
那人纵声狂笑，忽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血玲珑罗咤。”夏夷则转身，望向身后红衣男子，男子伫立在风雪中，飞舞的红袍有如燃烧的火焰。
“好见识。”血玲珑笑了笑，“那你应该知道——我是来杀你的吧？”
“知道。也知道你效命于谁。”夏夷则点了点头。
“那么……”血玲珑话没说完，双眼陡然凸出——“叮”的一声铃铛脆响，地面迅速远去，他不由自主地升上半空。
“你……”血玲珑奇寒彻骨，一根手指也动弹不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夏夷则抽出长剑，抬起头，眯眼看了看对手，长剑一挥，血玲珑四分五裂，噼里啪啦，残躯掉在地上。
夏夷则还剑入鞘，披上斗篷，小心地揭开丝绸，盆中翠绿的小草亭亭玉立。
他的目光变得温柔。注视良久，盖上丝绸，夏夷则沉默一下，迈开步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长安。
身后雪花飘落，湮没了他的足迹。
斜阳西下，黄沙如金，一匹骆驼在沙海中孤独地前行，驼背上的骑士轻纱蒙面，抬眼望着日头，眸子灿如晨星。
咻，一声长鸣响彻天外，骑士举头望天，一片阴影掠过天空，巨鸟俯冲而下，消失在大漠深处。
骑士的眼中浮现出笑意。
乐无异一身西域装扮，头缠彩巾，胸前挂着一只小巧金麒麟，风尘仆仆，站在墙头，游刃有余地指挥一支商队，身后歇着鲲鹏，形如山岳耸峙。
商队的坐骑并非驼马，均是机关偃甲，走在沙上，轻松写意。安尼瓦尔一骑当先，意气风发。
忽然拍翅声响，乐无异扭头望去，一只偃甲鸟翩翩飞来。
他愣了一下，伸出右手，偃甲鸟落在手心，侧目凝望，有如活物。
“咦！”乐无异掉头望去，远处的墙头上，一个身影手持长枪，迎风挺立，衣裙纷飞，腰间麒麟金饰灿然生光。
“闻人！”乐无异脱口而出。
“好哇！”女子摘下面纱，露出如花笑靥，“乐无异，你不学好，果然当了马贼？”
“哈……”乐无异笑着挠头，“也没有啦！”
“闻人姑娘。”安尼瓦尔高叫，“我们要去长安做生意，你也一起来吗？”
“当然去。”闻人羽微微一笑，“正好见见老朋友，说不准，他已当上皇帝了呢。”
“夷则吗？”乐无异拍手大笑，“闻人，你不做天罡了？”
“怎么会？”闻人羽瞥他一眼，抿嘴而笑，“我喜欢大漠的落日，来看看罢了。”
“那里不是？”乐无异手指远处。
“我呀！”闻人羽走上来，拉住他的手，“真想看一辈子！”
乐无异一笑，鲲鹏欢声鸣叫、冲天而起，绕着二人盘旋一圈，向着夕阳冉冉飞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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