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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夷则眉头微拧,却不肯接过,抱臂站在那里。
“阿阮妹妹,”却是闻人羽走进屋来,笑道,“夏公子一言九鼎,君子一言,岂有收回之理?他既送了你,你就收下吧。”
夏夷则眉头微微缓解,仍然抱臂站着,面色微红。
闻人羽暗笑,正在此时,只听一个声音道:“仙女妹妹,要想让夷则开心,你只要收起那枚石雕就够了。然后——”却是乐无异从外面走过来,浑身风沙。
乐无异从阿阮手中接过梦铃铛,塞到夏夷则怀中,又将那枚石雕按在阿阮手心,用力握了握:“这下,天下太平。”
夏夷则眉头皱得更紧,最终却缓缓松弛下来,阿阮仰面望着夏夷则。
“哦……”一旁那胡人小姑娘看了半天,终于看明白了几分,正要开口,忽地见乐无异悄悄向自己挤了挤眼,连忙捂着嘴离开。
脚下阿狸还吱吱吱吱地叫着,似乎不明白人类这群自找麻烦的傻瓜。
天色渐晚,胡人们燃起篝火。
“阿里木老爹,”谢衣在阿里木身旁坐下,“这一条道你常走吗?”
“常走嘛说不上,”阿里木得到天眷神珠,心里欢喜,满脸堆笑,“一两年走一回哇。”
“你知道捐毒国吗?”谢衣又问。
“知道。”阿里木叹了口气,“被中土灭了。”
乐无异几人从旁听到他们说话,也坐了过来,乐无异问:“都说浑邪王失踪了,是真的吗?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没有。”阿里木摇头,指了指捐毒遗迹更深处,“再里面,又是神又是鬼,一般人不敢走近嘛。”
“那,阿里木老爹,捐毒国的遗民,后来都去了哪儿?”闻人羽道。
“不知道嘛。”阿里木耸了耸肩,“大概死光了吧。”
乐无异一呆,黯然低下头去,闻人羽轻声问道:“无异,怎么啦?”
“捐毒国是我爹灭的。”乐无异叹了口气,“听说死了那么多人,我、我心里不痛快。”
“打仗嘛,难免会死许多人。”
“话虽如此,我还是难过。难怪父亲从不提到西征,想必他也感觉做得不对。”
一旁谢衣温言道:“西域奶酒醇香甜美,你们可要尝尝?”
“对对对,喝酒,喝酒的嘛!”阿里木拍手大笑,“寒古丽,你取两桶奶酒,格罗索,你宰一头骆驼,咱们遇上了贵人,今晚好好乐一乐嘛!”
“好,好。”乐无异少年心性,最爱热闹,听了这话,将不快丢到脑后,跟着阿里木拾柴去了。
半个时辰后,骆驼烤好,奶酒斟上,众人围着篝火载歌载舞。乐无异一手拿着酒壶,和寒古丽对舞,跳得似模似样,引来胡人们齐声叫好。
“小兄弟好嘛!”阿里木大声嚷嚷,“灵巧赛过寒古丽啰!”
“好什么好?”闻人羽笑得合不拢嘴,“扭来扭去的,像一只抽了筋的大狗熊。”
“哪儿像熊了!”乐无异听见,大声反驳,“你分明是嫉妒!有本事你也来跳啊!”
阿阮最爱热闹:“小叶子再扭一个,再扭一个!”
众人越是笑闹,乐无异扭得越发带劲,同时做出种种滑稽表情,矜持如夏夷则,也被他逗得发笑,不慎呛了奶酒,剧烈咳嗽起来。
喘息一阵,夏夷则回头望去,忽见谢衣闷头喝酒,一声不吭,火光映照在他脸上,忽明忽暗,越发叫人捉摸不透。
夏夷则心头一动,伸手摸到那一只偃甲蛋,寻思:“谢前辈一身偃术震古烁今,仍有许多烦恼之事,人生苦短,失意者多,如意者少,来来去去,不过如此。”
他想到身世,愁上心头,捧起马奶酒一饮而尽。胡人们只当他豪气,登时纷纷喝彩。殊不知夏夷则不过借酒浇愁,想要忘掉身世,喝完一袋又喝一袋,兀自不醉,一双眼睛却是越来越亮。
乐无异跳了一通舞,出了一身透汗,回到篝火边。
“小兄弟,”阿里木凑上来,勾住他的脖子,“你问我捐毒国嘛,刚才我想起了一个传说嘛。”
“传说?说来听听。”
“这个嘛,听说捐毒国不是中土人打垮啰,是自己打自己的嘛。”
“自己打自己?”
“是啊。”阿里木边喝边说,“这个嘛,听说当年打仗的时候,城里许多人发了疯嘛,互相砍、互相咬,可吓人啰。打完仗,过了一个月,有个过路的商人进城躲避风沙,不想一晚过去,他就变成呆子啰。”
“发疯……变成呆子?”乐无异挠了挠头,“好吓人啊。”
“可不是嘛。”阿里木说道,“这回要不是没水,我们也不愿歇在这里嘛。你们要当心,那是胡大不肯庇佑的地方嘛。”
乐无异犹豫不决,谢衣忽道:“多谢指点,谢某借花献佛,敬老丈一杯。”
“谢先生言重了嘛。来,干啰。”阿里木举杯喝光,“我知道嘛,你们都是有大本事的人,就算有什么神神鬼鬼,也难不倒你们嘛。”
谢衣举目望向远方,明月当空,光亮宛如墨汁,将偌大一片沙漠浸染得忽白忽蓝,一半银光世界,一半碧海汪洋,起伏的沙丘俨然沉睡的巨人,晚风席卷而过,似要将其唤醒。
缥缈乐律传来,阿阮应闻人羽邀请,站在篝火边,动情地吹奏。
欢乐一宿,天明之后,乐无异一行与胡商别过,继续深入遗迹。
乐无异自告奋勇打头阵,夏夷则殿后。阿阮放出赤豹,向前打探。一路只见断柱残垣,高大的圆顶也被风沙淹没,城市死寂无声,连蛇虫也不见一只。昨日诸人所留宿处不过只是才入城不远处,此时越向其间深入,越能察觉荒凉。总算小黄伤势已然痊愈,便是遇到不测,也能离开。
不安气氛越来越强烈,仿佛越向其间深入,便是深入到一头巨兽的体内。
路途之中不时可以看到巨型植物的痕迹,仿佛有一棵棵参天巨树曾被人连根拔起,留下的巨大坑洞,便是十八年风沙也未能填满。
众人走过那坑洞,谢衣停下脚步,良久,沉默地摇了摇头。
一路走来,满目荒凉,闻人羽叹息道:“看来,这里真的被诸神遗弃了。”
“奇怪,”阿阮怀抱阿狸,“阿狸说,这儿有一种灵力的痕迹。”
阿狸嗅觉极灵,它这样说,便不会有错。众人停下脚步。
“阿阮妹妹,”闻人羽问道,“能找出灵力来源吗?”
阿狸吱吱两声,阿阮点头道:“阿狸说,那是打地下渗出来的,只是过去太久,消散得差不多了。”
“在下并未察觉灵力,”夏夷则沉吟道,“不过,此间有一股凶煞之气,笼罩徘徊不去。”
“死人太多了。”闻人羽望着沙中累累白骨,“捐毒国灭,定国公二十万大军出征,班师回朝的不足两万人。”
“早知如此,闹什么西征?”乐无异摇头,“十八万个人死于战争,便是十八万个家庭受到战争牵连,有一百几十万人为此体会死生别离……”乐无异鼻中似乎闻到十八年前的血腥气和绝望,低声喃喃道,“太可怜了,太可怜了……”声音中已有哽咽之意。
乐无异心中郁结,无法排遣,只恨自己力量不够大,不能叫世间人放下干戈,和睦生活。可是放眼三界,下至黎民苍生,上至神仙三皇,又有哪一位曾真正促成铸剑为犁?可见力量强大亦不足以解决一切纷争。然而既是如此,那他的一己努力,便越发渺小无用。
忽地,只觉一只温暖的手抚摸在头顶上,轻轻拍了拍,意似嘉许。
“好孩子,”谢衣温言道,“人间事,大多无可奈何。人力微小,天意难测,太多人一生事事求成、事事落空,倒不如求个无愧于心吧。”
一时间,乐无异只觉有太多话想要说,却又什么话也说不出。
一行人转过一处断墙,前方景物一变,乐无异手指前方:“那儿有一栋楼,好像是一座宫殿。”闻人羽举目望去,就见远处黄沙深处,露出一个圆形屋顶,尽管残破不堪,可是雕刻精美,形制华丽,绝非寻常民宅,应是王侯所居。当下放出信号,不多时,谢衣、夏夷则与阿阮也赶到。
“这儿应是王城中枢。”谢衣迈步向前,“过去瞧瞧再说。”
走近宫殿,谢衣召出巨蝎,乐无异也唤出金刚力士。几只偃甲同时开挖,掏光附近的沙子,不多时,一座宫殿显露出来,廊柱华美,神像环绕,且有高大的石雕祭坛,祭坛四周多有挖凿痕迹,镶嵌的珠宝都已被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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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神殿·魔窟(3)()
游历一周,神殿尽管壮丽,可也别无奇处。不久走到尽头,众人正要退出,谢衣忽然止步,望着一面墙壁出神。
“谢前辈,”乐无异问道,“你瞧什么?”
“你看这面墙壁,”谢衣手指前方,“可有什么念头?”
“这个嘛……”乐无异拔出晗光,照亮石壁——墙面并非一体,而是九纵六横,分为三十六格,墙壁左右两侧各有三个浮雕,左边是日、月、星,右边是水滴、树叶和火焰——六者自上而下、交错斜对。
“机关吗?”乐无异半晌开口。
“是。”谢衣又问,“如何破解?”
乐无异心知他早已看出端倪,如此发问,意在考较自己,当下搜肠刮肚,想了一会儿,突然灵光一闪,冲口而出:“光感之术。”
谢衣点头:“光从何来?”
乐无异回身走向殿外,到了右边角落,又看一看上方穹顶,沉吟道:“应该有两面镜子,一面在门前屋檐,另一面在这墙上……”伸手摸索,果然有一片凹痕。
“这儿除了石头,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闻人羽说道,“如果不是西征士兵掠走,那就是被捐毒人毁掉了。”
乐无异大为沮丧:“没有镜子,光亮进不来,除非……”他抬头望天,“把屋顶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