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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内布满法阵,且有暗卫散布,阿狸举动无声,巧妙绕过守卫,似入无人之境,跑了半晌,途经一处禅房,忽听有人交谈。
夏夷则听见声音,浑身一颤,心叫:“停一下……”
心念才动,阿狸应声停下,凑近门缝,竖耳聆听。
阿阮心下奇怪,忍不住瞥了夏夷则一眼,后者呆呆愣愣,仿佛身在梦中。
阿阮见状,也不由得定睛望去,只见禅房中灯火明亮,两人端然对坐,正在对弈围棋。一是年迈老僧,一是半百男子。那半百男子华服峨冠,容颜闲雅,通身高华清贵,难掩睥睨天下的英武之气。
“阿弥陀佛。”寂如拈起一子,欣然落下,“贫僧熬了半宿,总算等来这半着好棋!”
“委实绝妙。”华服男子拈须沉吟。
盯着棋盘看了时许,华服男子摇头叹道:“老和尚也忒狠,好个‘通盘劫’!你我对弈这许多年,你这棋路是日见刁钻。再过个两年,可不敢再来自讨没趣喽。”
“不敢、不敢。”寂如合十笑道,“若论筹谋布局,谁又能与陛下匹敌?”
“陛下?”阿阮心中惊讶,“这老头儿便是皇帝?”想着,偷眼去看夷则,只见他注目凝望,眼中也是一片迷茫。
“滑头。”圣元帝笑道,“越老越滑不溜手。”
“哪儿话。”寂如叹道,“黑白经纬间,输赢不过笑谈;陛下赢来的,却是万里河山。”
圣元帝心下舒畅,笑道:“方才你说‘半着好棋’,朕听了好不疑惑——”
“陛下敏锐。”寂如微微一笑,“因缘和合,事无常性,举凡世间劫难,破解之法,有时不过一念之间。便如眼前这‘通盘劫’,是追是放、是紧是松,全在陛下一念之间,结果也自不相同。”
圣元帝盯视寂如,眼露精光:“老和尚含沙射影,该打!”
“阿弥陀佛,贫僧不敢。”
圣元帝手拈棋子,端详许久,见寂如姿态恭敬,方缓缓落下一子:“罢了,你们出家人,最是婆婆妈妈,便饶你这回。”
寂如连忙谢恩。
圣元帝又道:“近年朕躬省为政得失,得处自在人心,所失唯有一条,便是膝下竟无足继大统之皇子。”
寂如连宣佛号:“两位皇子人才出众,均是极好,陛下言重了。”
“有才无德,便是祸患,难免不管配不配的,都想伸手先摸一把,尝尝滋味。”圣元帝道,“诸皇子中,唯有夷则沉稳守礼,或许可堪守成之任。这十数年来,朕是如何疼爱夷则,想你也当看在眼中。”
三皇子自幼出宫,极少回京,寂如也只见过寥寥几面。虽则如此,寂如仍点头称是。
圣元帝叹道:“然而夷则自幼体弱,一月倒有二十日卧病,朕唯恐他倏忽夭折,方才允他离宫修行。朕这十数年悬心挂胆,也难说与你听。”
“陛下莫要伤怀。”寂如有意无意,看了门外一眼,“三皇子温和闲雅,若能选择,他又何尝愿意生为半妖?”
“若能选择……”圣元帝面色沉静,叹道,“天意弄人。倘能选择,朕又何尝愿意赐死红珊?”
阿阮只觉夏夷则浑身剧震,回头望去,夷则两眼大张、脸色煞白,手也冷了下去,握在阿阮手里,就如一块寒冰。
“夷则?”阿阮忍不住轻轻道,“你、你怎么了……”
“‘朕又何尝愿意赐死红珊’……”夏夷则声音冷厉,一字一顿,“又、何、尝、愿、意、赐、死、红、珊!”
阿阮伸手,轻抚他的后背,却只觉他身子冰冷,连脉搏都似一时摸不到了。
“世上竟有如此虚伪之人,而此人竟是我的父亲!好,很好……很好!”
一时间,他面目凶暴几如猛兽,眼角连连抽搐,似要痛哭流泪,可是两眼干涸,不见一点儿泪光。
室内,谈话仍在继续。
只听寂如叹道:“淑妃娘娘……唉,阎浮提中,尽是些可怜人哪……”
“夷则血统已经暴露,朕不得不做个了断。”圣元帝仍然注目棋盘,落子精准,与寂如搏杀,“当年群妖并起,朕受命于天,血战数载,方换来今日太平。朕又如何能对妖类心无芥蒂?老和尚,朕不想杀红珊。可是朕老了,若朕不在了,几个皇子会否放过夷则?红珊会否反抗?红珊是妖,只须略施法术,便能令宫闱大乱。”说着,叹了口气,道,“倘若早知这泼天祸端,宁可当年不去南海,不曾遇上红珊。”
“南海之行?”寂如也落一子。
圣元帝道:“朕年轻时,曾远游海外,于南海明珠海,邂逅一鲛人女,一见倾心。但朕心系天下苍生,不能因一己私爱,荒废苍生大业。于是朕告别鲛女,返回中原。多年后,红珊入宫,面目绝类当年鲛女,朕一心宠爱……”眉间怒色升腾,恨声道,“却不料,红珊便是当年鲛女,以秘术化为人形,入宫争宠!欺君之罪,实无可恕!”
寂如默默不语。
片刻,寂如道:“不知陛下要如何安置三皇子?”
“朕曾考虑过留不留他。”圣元帝棋风犀利,连挖数子。寂如一惊,不禁失声道:“陛下……”
圣元帝摆了摆手,道:“朕的心也是肉做的。他们母子有罪,但红珊已死,朕不愿继续追究。朕放出红珊被囚的消息,只为诱他前来、将他生擒。然后就寻处山清水秀的世外桃源,让他衣食无忧过完一生。”
“阿弥陀佛。”寂如叹一口气,“如此……倒也算是两全之策。”
说话间,一局终了,竟是和棋。
圣元帝笑道:“老滑头。”寂如起身告辞:“陛下安危要紧,贫僧还需前往寺内各处察看,暂且告退了。”
圣元帝挥一挥手,寂如躬身合十,移步退出禅房。
夏夷则仍是咬紧牙关,挺立如冰。阿阮担忧至极,却不知如何安慰,轻声道:“他们说完了,我们走吧?”
话音未落,两人脚下白光转动,出现一座法阵,夏夷则神思不属,不及应对,就被法阵吞没。一阵天旋地转,夏夷则定一定神,只见身处一间僧房,对面寂如盘膝而坐,身前宝炉焚香,经筒浮空自转。
阿阮怀抱阿狸,人兽双双昏迷。
夏夷则持剑单膝跪地,护在阿阮前面,略低头,不持剑的那只手放在剑刃上,鲜血沿剑身滴落。他抬起头来,眼中血光跃动,有如精灵,冰澈寒冷。
“血燃犀?”寂如起身,走到夏夷则面前,低头看他,神色慈祥,“未及弱冠便能施展如此术法者,放眼太华上下,恐怕也只得三皇子一人吧?”
夏夷则起身,持剑戒备:“大师为何知晓此术?”
寂如合十:“阿弥陀佛,贫僧寂如,在这慈恩寺修行二十余载,与太华观略有往来。‘血燃犀’乃太华秘术,借血而发,号称持续之时,能令世间法诀尽告无效。既动此术,三皇子应当知晓,此处并无法阵布置,亦无术士埋伏,更未设下幻术。”
夏夷则闭眼感应一下,点头,收剑入鞘,上前见礼:“确如大师所言。这位阮姑娘纯属无辜受累,能否请大师撤去法术,令她醒转?”
寂如摇头:“请殿下稍待片刻,贫僧并无他意,只是受人之托,有些物事要转交与你。”
夏夷则一惊,神色动摇:“大师是受何人所托?”
寂如:“是淑妃娘娘。”说着,将锦囊、信函递与夏夷则。
夏夷则心底冷寂如死,如今听人提起母妃名讳,也只如寒风透体,竟再也感觉不到痛楚悲凉:“这是?”
寂如叹息:“殿下离开长安不久,淑妃被押来寺中,不久后便定罪赐死,只是消息一直未曾外传。”
“如此。”夏夷则点头,打开信函,见确系母妃笔迹,不禁以手指轻轻摩挲。
寂如又道:“那锦囊之内,是一粒鲛珠。娘娘有言,男儿有泪不轻弹,殿下万金之体,万勿为她悲泣伤身。”
夏夷则闭目,片刻之后,缓缓睁眼,神色一如平时,不见半分悲戚:“多谢大师!”
寂如颔首,半是欣慰,半是哀悯:“悲戚怨恨,切不可泄露人前,否则淑妃娘娘泉下难安。”
夏夷则道:“请问母妃归葬何处?”
寂如道:“已遵淑妃娘娘遗诏火葬,骨灰倾入渭河。”
夏夷则心头一痛:“母妃至死都为我考量,竟连遗骨也不敢留下,唯恐落人把柄。”
寂如长叹,摇头不语。
“时辰不早,去吧。”寂如捏诀施法,一束金光笼罩于阿阮身上。夏夷则扶起阿阮,寂如挥手,夏夷则面前景物变幻,一瞬之后,竟又立于先前之处,明月清风,一切似乎全未发生。
定夜钟鸣,寂如的声音从虚空中远远传来:“嗔恚之害甚于猛火,能破诸善法。殿下珍重。”
夏夷则道声多谢,带着阿阮,沉默而去。
阿阮悠然醒来,扭头四顾,只见夏夷则坐在柳树下,手捧一页信笺,凝神沉思。
“夷则!”阿阮轻声呼唤,夏夷则回过头,静静地望着她。
“这是哪儿?”阿阮侧耳聆听,“哗哗的,像是水声。”
夏夷则收起信笺,道:“这是渭水。”
阿阮原本想问为何来此,但看夏夷则神色如常,半分不见伤心哀恸,反而更觉难过,垂头不语,探出一根手指,怯怯地去勾夷则的手。勾住了,见夷则并未挣开,这才小心翼翼,牵着他的手,用力握住。
“怎么不说话?”夏夷则道。
阿阮仍是不言不语。
夏夷则叹道:“我并未十分难过。这十几年、六千余个昼夜,我朝不保夕,无人庇佑,不敢有任何眷恋和期待,今日之事,我早有预料,想必母妃亦然。”
阿阮道:“我陪着你。我没爹娘,要是有,分给你用。”
夏夷则一时难以作声,像安抚小动物似的,用另一只手,轻轻抚摸阿阮秀发。这么沉默许久,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