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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彬听了厉声呵斥道:“这抱屈的话该是你说的吗!”
王纲吓得连连掌嘴认罪,张彬却罢了罢手,看了一眼双颊红肿战战兢兢的王纲,叹道:“你呀,聪明劲儿有,就是不懂一个‘忍’字,可凡事坏就坏在这字上。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调到玉琼宫?”
“儿子犯了事,不该将肃王世子的事上报给朝廷。”
张彬摇头,“你是不该自作主张,妄猜圣意!你看准了皇上要拿肃王世子开刀就肆无忌惮,可若事情闹大了,办砸了,皇上第一个就拿你开刀!”
王纲吓得一身冷汗,当日他确实存了立功的心思才胆敢与朱载橚动手,若承州知府未及时赶来调解,肃王世子杀了他,朝廷不会追究,若他伤了肃王世子,肃藩肯定不会放过他,他左右都是个死。
张彬看了一脸惨白的王纲,训道:“小纲子,上进是好的,可你要记住,主子只要会办事儿能办事儿的奴才,别存那些个龌龊心思,咱们主子都明白着呢。还有,李德成是太后身边的人,连主子都忍得,咱们做奴才的就忍不得了?”
顿了顿,张彬微眯着眼,又叹道:“天无二日,这世道总会变的,到时候,就见分晓了。”
王纲痴痴呆呆的愣了半晌神儿,才缓过来,感激涕零地磕头道:“干爹教训的是,儿子一定谨记在心。”
张彬颇为满意,这才转了话头,“如今正有个差事着你去办。”
“让你去玉琼宫不单是惩戒你,也是为你留条后路,那个定远侯家的,主子中意着呢,可既抹不开面,又怕惹人闲话,这怡嫔正办着此事”
张彬话只说了半截,王纲就明白了其中意思,这玉琼宫的秀女日后总有几个飞黄腾达的,这个沐霖必然得了皇帝青睐,张彬才遣他去伺候,一时心中暗喜,若跟对了主子,日后出人头地不再话下。只还有些不解,迟疑道:“儿子愚钝,常言道妇人善妒,况且怡嫔还是太后的人,不从中阻挠就是好的,哪儿会帮这个忙,眼看着其他女人得宠?”
“寻常女子必然生妒,若我没看错人,这个怡嫔是聪明人,你只管去办。”
王纲细想了一阵,似有些门路,磕头领命,方告退了。去了怡嫔的景仁宫,一番旁敲侧击,果如张彬所料,事情办得顺顺利利。
经过这么一遭,王纲再回玉琼宫,进了沐霖住的偏殿,见她又坐在案前,拿着毛笔写着什么,那不温不火的样子,原本觉得呆里呆气的人,如今倒看着气质如兰。他端来一杯热气腾腾的茶,笑着道:“姑娘,先歇一会儿,喝些茶润润嗓子。”
沐霖停下笔墨,微有些诧异,这些时日,王纲虽不至于玩忽职守,却谈不上尽心尽力,甚至隐隐露出点傲慢,如今这么殷勤,实在让她意外,可这点诧异很快就隐而不见,沐霖道了谢,便接过茶。
王纲瞄了下沐霖压在案头上的稿纸,只见上写了“安楫流民以实边防疏”,心中暗惊,这女子果不同寻常,俄尔,又不免叹息。
沐霖喝完茶,察觉王纲神色有异,便开口问道:“王公公有话直说,何故叹息?”
王纲笑着回,“姑娘真是折煞奴才了,奴才只是伺候您的役使,‘公公’一称实在不敢当,日后唤奴才大名即可。”
沐霖想了一阵,问道:“你在家时叫什么?”
王纲入宫多年,这小名早就不用了,入了宫就得改名换姓,初来时,跟着一位姓王的宦官就随了他的姓。愣了片刻,才道:“奴才本姓何,小时候身子弱,怕难养活,阿母就唤奴才阿寿,取长寿之意。”
沐霖只觉得直呼其名不妥,便依了家乡叫法,笑道:“江浙、岭南一带风俗喜唤名‘阿’字,你是南方人吧。这样算起来,你我也是半个老乡,日后,我就唤你阿寿罢。”
这世道谁把太监当人看,名字不过是方便主子叫唤才用的,不比外头那些士人,呼人大名还嫌是不庄重。王纲知其原委,心里一热,红着眼圈回道:“做奴才的取个贱名不过方便主子使唤,姑娘看得起,依家人礼唤奴才小名,奴才感激不尽。”
哽咽了一会儿,又接着道:“只是怕旁人说闲话,连累了姑娘,若姑娘不嫌弃,就依张公公唤奴才一声小纲子。”
沐霖察觉到王纲动了真心,也乐得与人为善,笑道:“那好,日后就唤你‘小纲子’。”
王纲既使欢喜,又是感动,迟疑了一阵,这才道:“姑娘心地善良,行事磊落,照说没什么不好,只是在这宫里须多留个心眼,不然被有心人钻了空子,不得胡乱扣上莫须有的罪名。”
说完又瞟了一眼压在案上的稿纸,沐霖这才惊觉自个儿大意,只因沐晟卷入石勇叛乱一案中,忧心着此事,倒失了应有的谨慎。
王纲倒是心如明镜,继而又暗示道:“皇上一直念着姑娘,姑娘好好把握,必会化险为夷。”
沐霖愣了一阵,心里已悟了七八分,误以为皇帝想借着此事步步进逼,必指使了底下人,不然王纲如何得知?想起当日离别时她留的那句话,恐怕别有深意,沐霖心里如翻江倒海般,却见王纲关切的眼神,只好含糊地点点头。
果不其然,隔日,景仁宫的人就前来寻沐霖,说是怡嫔娘娘召见。如今宫里后位空悬,怡嫔本有协理后宫之责,加上选秀的事儿也由她打理,自无人起什么疑心。可到底有人嫉妒,诸秀女都在明德殿学面圣的规矩,怎么磕头、怎么行礼、怎么说话,一通礼仪下来,折腾的人够呛,何况还得反复练习。见沐霖得怡嫔传见,免了这等幸苦,自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杨秀儿是宜阳长公主夫家的外甥女,仗着与韦家有姻亲关系,颇为傲慢的指桑骂槐道:“哟,有人这么快就搭上关系,攀高枝儿了?”
秀女中不免议论纷纷,或艳羡,或嗤笑,沐霖均不予理睬,倒是与她同寝的霍然看不过去了,气道:“什么搭关系,你说话客气点!”
杨秀儿轻嗤一声,将矛头直指霍然,假笑道:“我当是谁呢,说话这么大得口气,原来是通侯绥宁将军家的女儿。”
瞟了一眼沐霖,捂着手帕掩嘴轻笑道:“在边地待久了,和鞑子打交道,也难怪这么不知礼数。”
秀女中出自武将之家的人并不多,而又远至边疆的更少了,除了沐霖,便是霍然了,那些京师名媛们自然都掩嘴轻笑不止。霍然性子豪爽耿直,哪儿受得了这样的气,连要再辩,却被沐霖悄悄拉住,只能作罢。
出了明德殿,王纲和随侍的宫女慧如早在殿外侯着了,一见沐霖,王纲上下看了她一眼,白绫小袄儿,素色的百褶裙,急得额头冒汗,差点儿哭出来,“好姑娘,您今日怎么穿这身儿就出来了?”
王纲暗自哀嚎,合着昨日的提点,竟一句也没听?不待沐霖回答,王纲忙对慧如吩咐道:“慧如,你赶紧带姑娘回玉琼宫换身衣服,我去和景阳宫那边的人打个招呼。”
沐霖倒是波澜不惊,淡笑道:“不必了。”
王纲见她如此淡定,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随着去了。景阳宫与明德殿隔得并不远,不过半刻钟便到了,沐霖面上淡定,心里却反复思索着如何应对,也隐隐期盼着此事并非料想的那样。
一进宫门,景阳宫的管事女官令王纲和慧如在外等候,只引沐霖入内,将人带去了偏殿,唤人端来茶水,福了一礼,只道:“姑娘歇息片刻,娘娘稍后就来。”
沐霖颔首,女官便匆匆离去,不过一会儿,帘外就有了动静,只见一个明媚温婉的女子掀帘而入,身后亦跟了两个随侍宫女,一看就知她当是怡嫔了。
先前沐家还未离京时与同为武将的卫家有联系,卫汝祯之父早年战死沙场,其母不久亦郁郁而终,只留下卫汝祯及其幼弟卫汝秘,祖父卫国公死后,叔伯们自然就容不下俩姐弟,日子过得甚是艰难。沐晟与卫父乃旧交,时常接济这姐弟俩儿,一来二去,沐霖与卫汝祯也算熟识。
这一见面,两人必还认识,只是除了傅衣翎,沐霖对他人始终存了几分疏离,即使旧时相识,也恭恭敬敬的起身行礼,“见过怡嫔娘娘。”
卫汝祯忙扶起沐霖,不让她行礼,腼腆一笑,“沐姐姐莫要多礼,宫中礼法甚严,我未能亲往探望,这些日子委屈姐姐了。”
沐霖顺势起身,观望了一周,没见着皇帝,也笑着回道:“今日得见,便是幸事。”
不及寒暄,卫汝祯摒退左右,带了几分晦涩,拉起沐霖的手,关切道:“皇上正在暖阁里赏画,姐姐的心意到底如何?”
沐霖心里一凉,果是如此。面上却波澜不惊,不置可否,卫汝祯在旁倒略显焦急,“若姐姐亦同此心,妹妹自然乐得玉成好事,不若,我岂不是成罪人了。”
沐霖不清楚卫汝祯在其中到底扮演什么角色,既不能应承,又不能拒绝,看着左右为难的她,唯有苦笑着安抚道:“此事与娘娘无关,皇上要做什么,谁又拦得住。”
卫汝祯似是惆怅,似是释然,叹了一气,吩咐人端来泡好的茶水,对沐霖嘱咐道:“过了这么会儿了,如今端过去正好,我在这里等着姐姐。”
沐霖明白卫汝祯不欲打扰她二人,她接过圆盘,带着几分决绝,几分凄然,暗叹着听天由命,便随着景阳宫的女官步入正殿。大殿内有个身着蟒袍的年长太监侯着,仔细看这打扮,该是乾清宫的主事太监,就是俗称的总管太监。沐霖欲要见礼,张彬却先做个小声儿点的动作,指了指东边的暖阁里头,对沐霖小声吩咐道:“等一会儿进去,主子正入迷着呢。”
说了后,回头打量了一番沐霖,似是明白了来者是谁,意味深长的问道:“想必就是沐姑娘吧,今日就劳烦姑娘费心了。”
沐霖立在一旁,听了此话先是一愣,俄尔苦笑着颔首。等了有一刻钟,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