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厥,决计是没有力气再去顺产的。眼下只有一个选择。“回禀博士。”他简明扼要地回报太子妃的情况,“小世子胎动尚在,但太子妃已经后续无力,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剖腹取子。”他朝着房氏的肚子,竖着比划了一下,示意应该如此动刀。现代的剖腹产,一般是做横向切口,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产『妇』愈后的美观。但紧急情况下,医生会还是会选择做竖向的切口,以顺应肌肉的纹理走向,可以更快速地剖开腹壁。这些道理,对于精通内外双科的郑筠太医丞来说,自然是不必开口解释的。见郑筠神『色』毫无异样,吴议才略微安心,打开从胡志林那里顺来的外科器械箱,取出一把精巧的柳叶刀,在烛火上稍微烫洗一下,才定下心神,在房氏的肚子上划上第一刀。第一刀,便从肚脐下一寸半直接划开三寸之长。这长长的一刀下去,尚在昏『迷』中的房氏便已痛得转醒,一双黑蒙蒙的眼睛如绕着云雾,只能瞧见身前一个白晃晃的身影。“不好了,太子妃已然痛醒了!”婆子们见她痛到转醒,登时慌了心神,这年轻的小太医说是进来救人的,怎么却动起了刀子呢?“娘娘,您现在没有力气顺产,所以我们得剖腹取子。”吴议额上亦生出一颗豆大的汗珠,看似平静的面孔之下,其实比房氏本人更加紧张。在这个没有麻醉的年代,直接剖腹的痛苦,未必就小于顺产一场的苦楚,他也不知道这位身子羸弱的太子妃,究竟能不能挨过这几刀。房氏只觉得耳畔一阵嗡嗡作响,只有“剖腹取子”四个字听到心里去了,双手无力地纠缠住已经打湿的床褥,苍白的下颌微微一点,只吐出一个字。“好……”只要能救她腹中孩儿,还有什么痛苦是她不可以忍耐的。那些产婆也都是数月之前都精挑细选出来的老人了,自然都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虽有片刻的惊讶,但也很快稳住了心神,反问郑筠:“需不需用乌头使娘娘稍减痛苦?”郑筠断然摇首:“乌头对胎儿大有不好,想必娘娘也不愿意用在自己身上。”“生孩子,哪有……哪有不痛一番的?这是当娘的命……不折腾这一遭,怎么知道,知道当娘的苦……”房氏痛意之中,竟衔了一抹苍白虚弱的笑容,望着急得急头烂额的婆子们,反挤出几句话来宽慰她们,同时也是鼓舞自己。吴议见她虽然神志恍惚,但意志尚且坚定,感觉加快了下刀的速度。剖开腹壁之后,就是熟悉的『操』作,切开反折处的腹膜,几乎不用将膀胱剥开,膨胀的子宫便已经浮了上来。吴议低声道一句“娘娘忍住”,按照上辈子的经验,在子宫下段不深不浅地化开一道约三寸半的切口。几道切口下来,房氏只觉得有如肝肠寸断之苦,幸而她骨子里是个要强的,虽然已经痛得几乎咬碎一口贝齿,却也不开口喊一句痛,生怕耽搁了这位太医的动作。吴议切开子宫下段之后,又小心翼翼地破开胎膜,见一切顺利,才放下已经染后的柳叶刀,擦净双手,伸入宫腔,调整好胎儿的体位,慢慢将孩子从子宫之中牵拉出来。几个产婆虽没见过从上头生出孩子的,但好歹也接生过上千个下面出来的孩子,赶紧上前帮了把忙,慢慢地擦干净孩子的口鼻,又一剪刀绞断他的脐带。“哇……”不等吴议习惯『性』地拍拍婴儿的足底,这孩子已经先用一声响亮的哭声宣告了自己的到来。“恭喜太子妃,是位小郡主!”产婆忙不迭把孩子裹在干净的襁褓中,抱给房氏看。而吴议却不敢有丝毫怠慢,慢慢取出胎膜胎盘之后,才反着刚才动刀的步骤,重新将所有的创口一针一线地缝回去。吴议手法极其干净利落,从剖腹到关腹,不过也用了一刻钟的时间。只是对于房氏而言,这一刻竟然如挨了一年一般。吴议每一针下去,她便只觉得痛得全身骨头都要碎掉一般,只能抬眼觑着自己初生的小小婴儿,瞧着她小小的、嫩红的身躯,心中满怀柔情。最后一针缝完,她才松开了牙关,朝吴议缓缓一笑:“多谢……”话音未落,她脑袋一歪,便已陷入沉沉的昏『迷』之中。
第85章 必当再见()
郑筠立即拈住房氏堪堪垂落的手腕; 指腹切在尺关之侧。他神『色』一凝:“娘娘脉象速滑无力; 恐有后继无力之危象,你们几个; 速速取来参汤给娘娘灌下。”话音未落; 便见一人掀帘而入; 照面便是一句:“烧艾条来。”吴议微微一怔; 手上犹温热的血滴顺着指节慢慢滚下; 一滴滴敲落在汉白玉铺出的地面上,蔓出几朵触目惊心的血花。“还愣着做什么?”沈寒山双眉一抬,眼中如有寒火撩动; “秦鸣鹤博士就在外头; 快去取他艾条一用。”吴议这才回过神来,连手都来不及细细地擦干净了,便忙不迭地冲出去; 跟秦鸣鹤道一句“借用”,在对方诧异的眼神中翻开箱子,取出一撮纯净细柔的艾绒,裹在十寸长八寸宽的草纸中; 用桑皮纸包紧了; 卷成一卷长长的艾条。接着便一头又冲回帘内,在烛火上烧点好艾条的一端; 才小心翼翼地递给沈寒山。沈寒山接过艾条; 如鸟雀啄食一般在足三里、百会等『穴』位上一一点过。与此同时; 婆子们也端来了早先就预备好的参汤; 捏开房氏的下颌,一匙一匙强行灌了进去。如此双管齐下,约莫两刻钟过后,房氏才轻咳一声,自昏睡中转醒。沈寒山艾灸的手已持得微微颤抖,但眼神依然冷静淡定,见房氏回转心神,才撤掉手中的艾条,用清水洗了洗手。郑筠不由深深望他一眼:“没想到沈博士还藏着针科的好本事。”沈寒山哂笑一句:“民间里学来的杂活罢了。”房氏浑浑噩噩中只觉得仿佛去鬼门关走了一遭,一脚才踏进了门槛,就被一只灼烫的大手钳住了双足,硬生生将她又拉了回来。这会子神志回体,朦胧中听得二位太医博士的对话,才意识到自己尚在人间。她强抿出一个苍白的微笑,声音细弱如一丝捉『摸』不住的风:“本宫谢过几位太医救命之恩。”郑筠正『色』道:“此乃臣等的本职所在,娘娘万万不必多礼。”房氏虚弱地一颔首,目光匆忙地在房内转动一周,最终落定那个小小的襁褓之上,才挣着道:“快,快把小郡主抱来本宫身边。”抱孩子的婆子忙不迭把孩子抱到房氏身侧:“娘娘别急,小郡主平安无事!”房氏垂首瞧着自己千辛万苦生下的孩子,眼中柔情似一抹明亮的光华,将这屋子里的血腥之气都驱散开去。吴议望着依偎在母亲身边的那个小小的生命,望着她通红的身子、细柔的额发和微微咋动的小嘴,心中不由升起一阵感动之情。这就是一个生命的开始。也许她以后都不会知道她这离奇的出生方式,不知道自己还在娘胎就遭遇的千辛万险,也不会知道今天救她『性』命的大夫姓甚名甚。但这都不妨碍吴议心中如火燎原般的骄傲之情。所谓医生,所要面对的,也无非生、老、病、死。与治愈疾病,延缓衰老,目睹死亡不同,这是他在这个时代第一次迎接新生命的降临。这种心情,实在不是言语可以表达出来的。他不由回望自己肃立在侧的两位师长,在他们冷静而平和的面孔之下,仿佛感受到了同样的激『荡』情怀。——这个从死神手中被抢回来的孩子,被天皇赐封为长信郡主。与封赏长信郡主的圣旨同一天到临的,是一道天后的敕令。太医丞郑筠年事已高,恐不堪重任,赏黄金百两,令之衣锦还乡。背后之事一时间流传开去,人人都道郑筠这一步实在是大错特错,救了太子妃母女,却触怒了天后,把数十年功业都毁之一炬。这些流言蜚语也算是空『穴』来风,毕竟,在唐朝,官员正经的退休年龄是七十岁,在此之前,除非是官员自己告老,一般是不会轻易勒令还乡的。要是太子妃房氏所产下的是一名男婴,恐怕郑筠博士的回乡之路也不会如此风光了。吴议不免有些愧疚,若非他固执己见,这位德高望重、身子硬朗的太医丞也许还能在这个位置上再坐好几年。郑筠对此倒是十分看得开:“老夫已到耳顺之年,还有什么闲言碎语是听不得的?这个位置,老夫也坐了太久了,是该换换人了。”他才刚卸任,便要离京,太医署上上下下近二百人,也唯有几位老博士并体己的生徒前来送行。胡志林忍不住怒骂一句:“狼心狗肺的小兔崽子们,郑博士往日的教诲他们竟一点也不顾念了。”郑筠倒难得一笑:“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他们有向上之心,未必就是坏事。”吴议跟在沈寒山背后,未置一词。该说的话都说过了,郑筠是个豁达开明之人,不需要他们这些晚辈的安慰之词。分别之时,郑筠坐在马车之中,遥遥探出一只手,朝自己的学生和后辈们挥手作别。北风萧萧而过,将人的衣襟撩动得飒飒作响。千言万语,都凝聚在了一道道远望的视线中。——郑筠走了,接任太医丞一职的是陈继文博士。吴议心中明镜似的,虽然陈继文服侍东宫已久,但他素『性』脾气宽和,未曾参与到党羽之争,资历亦颇能服众,的确是天后眼中这个位置的最佳人选。与此同时,生徒们结业考试的结果也被公布了出来。不出吴议的意料,他并没有按原来设想的被留在太医署中,而是被安排前往千里之外的蜀中渝州,被任为渝州地方的官学医助教,以发展当地的医学教育。蜀中人远地偏,这和发配流放已经没什么差别了。对于这个结果,他早有预料,当日擅闯太子妃产房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离开长安的心理准备。没有被发配到军营之中,已经算是看在沈寒山的面子上了。他看得通透,心中也就没什么怨念,蜀中人杰地灵,指不定还能被他碰上几个风『骚』人物,也算是不枉此生了。如此一想,倒也乐得此行。沈寒山比吴议更早知道这个消息,也只是付之一笑而已。宫闱之中,明争暗斗防不胜防,对于这个过分宅心仁厚的徒弟,远离大明宫的渝州未尝就不是一片乐土。自己的这位老师素来豁达不羁,吴议倒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