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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玉成有些狐疑地接过来,却不知道要干什么。
多少年了,自打他这张脸变成了这样,就再也没有照过镜子。他府上,无论是卧房还是书房里,从来都不摆放那些光滑得能照得出人影的东西来。
手里握着这面铜镜,他只觉得有万斤重。
这种感觉是那么遥远,陌生中透着一丝熟悉。
他的手有些发颤,这小小的一面铜镜,好像要坠下来一样。
他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怎么做。
古若雅眼瞅着眼前这个男人从冷静、自持,变得激动、轻颤,不觉心里有些酸涩。这样的病人,她前世里见过也不是一例两例了,可从来没有像他这样的,内心里虽然有极大的疑问,但还是极力克制着。
她不由叹了一口气,对着他努了努嘴,“看看你的脸!”
上官玉成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双手捧着那面铜镜慢慢地移到脸的位置,才重重地吐出了那口气,猛然睁开眼睛。
本以为那张已经千疮百孔的脸,经了这巧手丫头的医治,能变成自己想象中的那般英俊潇洒,可是呈现在面前的这张脸,差点儿没让他狂叫出声。
他知道他若是没有这些可恨的伤疤,这张脸纵算是不能魅惑众生,也能看得下去的。
看看父皇,看看太子,看看他的那些兄弟姐妹们的脸就知道了。身为皇室的娇子,男的英俊倜傥,女的娇美如花,没有一个长得不尽如人意的。
父皇那眉眼,那唇齿,活脱脱就是个美男子啊。何况听父皇说过,当年母妃的姿色那是艳冠六宫啊。许是这样,父皇至今还念念不忘母妃吧。
他不知道父皇与母妃之间到底是不是爱情,但是他知道,凭着父皇和母妃的容貌,他的相貌不会输于任何一个兄弟的。
虽说不敢看不忍看,但是真的医治了,他还是很期待看到自己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可眼前,他真的有些无法接受了。
那是一张什么样的脸啊?
鲜血淋淋,眉眼不分,高挺的鼻梁上横亘着两道蚯蚓般皮肉翻滚的疤痕,下巴更像是被劈做了两半,就像是瓷器上裂开了好多的纹路一样。
这张脸,他想不出该用什么词来形容。
“可怕”力度似乎太小,“恐怖”似乎太浅……一时,他只觉得头有些发昏,不知道该如何表述自己的心情了。
见他端着镜子照了半天,愣是没有说一句话,古若雅只觉得自己这个玩笑开大发了。
以为这样一个冷硬的男人,不会这么容易受到打击,看样子自己的判断失误了。
面前这个男人,她敢百分百地肯定,还是被自己这张脸给打垮了。
想想自己的恶作剧,古若雅只觉得心头惭愧。
不就是这人上次摸了一把自己的小蛮腰吗?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斤斤计较了?
就当被狗给啃了一下,还能怎么着呢?自己这不也活得好好的吗?
人家再怎么说好歹也救过她,她这小心眼儿报复起来真是没完没了了。先是不想给他扎针止痛,想听到他疼得“嗷嗷”叫的声音。
可心到底软,还是给扎上了。
这倒好,想吓吓这男人,让他知道知道自己的厉害,无奈还真是把他给吓着了。
“喂,”见她还愣着,古若雅急得跳脚,万一这男人想不开自杀了可就是她的罪过了。
她在他眼前挥了挥手,急促促地问他:“你没事儿吧?我这就给你敷药,过几日就好看多了。”
“还能好看吗?”上官玉成自失地一笑,讪讪地放下了那面小铜镜,“我看没必要再医治了吧。”
古若雅一听这话顿时急了,“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儿呀?我不就吓你一下用得着这么悲观吗?你听我说,你这脸我包了,真的能治好!”
“不用麻烦了。”上官玉成以为这小姑娘在安慰他,强忍着满心的悲楚站起身来,拿起斗笠就要往头上戴,一面又往袖袋里掏去,“你也不用怕,治不好就治不好吧,这银子该多少就是多少!”
古若雅正听得发愣,一张泛黄的千两龙头银票就塞到了她的手上。
她有些不敢相信地揉揉自己的眼睛,把那张银票反过来倒过去地看了不下十遍,两手在那银票上摸了又摸,恨不得用牙咬咬试试。
老天啊,这就是银票啊。长这么大,她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票额的银票啊。她要成百万富翁了吗?
正高兴地不知道东西南北的她,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像要飞起来一样。
上官玉成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一会儿捏着银票看一会儿歪着脑袋想什么的样子,只觉得满心里都是暖暖的春意。
这银票,对他这个废人来说没什么用处,对这个小姑娘,真的用处很大。
至少,看到她笑得开怀的样子,他还是觉得心里有一处地方就像是要化了一样。
欢喜了半天,古若雅才想起来这屋里还有个人呢。
她遂讪讪地收回银票,叠好小心翼翼地收在袖袋里。脑子里还一边飞快地想着待会儿怎么和胖掌柜的李德生分这一千两银子呢。
还没想出什么眉头来,就见那男人戴上斗笠就要朝门口走去。
她顿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这男人这是要做什么啊?不会是吓出毛病来了吧?这要走出去,刚才她可是白费了力气了。还没有涂药粉呢。
这该死的的男人,一点儿都不配合!
气得她一把拉住上官玉成,板着脸问他:“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老实啊?这就要走啊?”
“怎么?还嫌我银子给的不够吗?”上官玉成收敛起心中的柔软,冷冷地问着。
“我说你这人真是怪,有话不能好好说啊,非跟吃了药一样呛人!”古若雅埋怨着那人,手却依然牵着他的衣角:“你给了我银子,我就有必要把你治好,你这个样子出去,岂不是砸了我的招牌?”
还能治好吗?就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上官玉成脚步不停,不想再听这小丫头天花乱坠的话。
连太医院的太医都说没治了,她一个小丫头还敢说能治,除了为了银子,还能有什么想头?
幸好碰上他了,虽然没给他治好,又把他弄成这副样子,但他心已死不想再怪罪任何人,银子照给,不打不闹,还要怎样?
他低下头看了一眼那只扯着他衣袖的柔嫩白皙的小手,只觉得心口一阵阵酸痛:这小姑娘好端端地为何要骗他?不能治就实话实说,也比一个人满心的希望,被人从云端里一脚给踹下来的强。
那种滋味,他已经经历了千百回了。这一次,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尖脆弱地再也承受不了什么了。
心里的怒火慢慢地升腾起来,望着那只拉着他衣袖不放的手,他越发觉得这小姑娘心机不少。
他的声音越发地冰冷嘶哑,低声喝道:“放开!既然不欠你银子,就别来烦我!”
呀嗬!这人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哪!
她可不光光是为了银子的人啊,这不是早就讲好了吗?诊金一千两,治好他的伤。
怎么听他的话,倒像是讹诈他一样?
古若雅甩了甩头,擦了把额头上渗出来的汗,索性身子一转站到了上官玉成前面,扬着脸踮着脚对着他吼道:“你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儿啊?阴阳怪气的,有病还不让人治。我拿了你的银子要是不给你治,那算哪门子事儿呀?”
上官玉成一听这话心里更气,明明没有希望的,偏偏被她给挑起来希望,可如今,也是她,让他的希望破灭。
凭什么她还说大话要给他治?要是能治怎么还把他的脸弄成这样?
脑中掠过刚才的话,他忽然灵光乍现:是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不管如何,这小丫头算是赖上自己了,只是她不明白他最讨厌这样的人吗?
他低头俯视着她,高大的身影投在她的脸上,越发显出他的冷漠来。
“放心,我就算是出去了也不会说是你给我治的。”他堂堂一个大男人,还不至于做那种落井下石的事儿。想她一个小姑娘家出来混口饭吃也不容易,能放人一马就放吧。
先前古若雅还被他弄得一头雾水,这时候才算是听出一些眉目来了。敢情这人以为她是个骗子,治不了他的病?
笑话,也不打听打听她古若雅是干什么吃的?
不过眼下着实打听不到她,毕竟才刚出来闯江湖啊!
古若雅暗笑自己太过猖狂,这名声早晚会传扬出去的,只要她能医好几个疑难杂症的人。
想明白了这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她只觉得心情轻松起来,又伸手扯了上官玉成的衣袖往回拉,“来来,反正你觉得这样治不好了,索性就再等一等吧。”
虽然心里厌烦至极,可上官玉成还没有打女人的习惯,勉强忍耐了那股强烈的不满,硬被古若雅给摁着坐下了。
就见她从一堆瓶瓶罐罐里找出一个白瓷小瓶儿来,拔掉了软木塞子,就往上官玉成脸上倒去。
一边倒还一边说道:“你这人还挺小心眼儿的,我只不过让你先看看你这张脸,你就想这么多。看来弄了半天你还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啊。”
“你到底什么意思?”上官玉成刚才和古若雅误会了那么久,脸上一直往下流着血,过了麻醉的功夫,这会子只觉得钻心地疼。若不是当着古若雅的面,他也绝不会强撑着一声不吭。
可就在那药粉刚倒在他脸上,他就觉着一股冰凉沁润的凉感由外而内,慢慢地渗透到他的四肢百骸,舒服得让他忽略了那一点痛楚。
本来还憋了一肚子气的他,这时候也软和下来。
到嘴的想要讽刺古若雅的话也咽了下去,忘了说。
这是什么好东西?感觉这么神奇。
光是这种感觉,就让他依依不舍。
难道这药粉能让他的脸焕然一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