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可事到如今,幕府颓势已显,长州萨摩两大强藩合作,自然不愿意外人再分一杯羹,而且西乡隆盛和高杉晋作已经分别控制了自己所属会藩的政权,而我却由于未能抓住时机而无法控制会津藩,在力量上无法对等。同时藩属之见虽在我看来实是狭隘,但当时大部分人对于公然背叛自己的主公还是有些难以接受的,即使他们自己行的也是挂羊头卖狗肉之事。
面对这诸多困境,我必须占据道义上的制高点,于是不得不铤而走险,做了一件当时许多人看来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潜入宫中秘密见了当时的王储,也就是后来的明治天皇。
明治天皇当时还只是一个弱冠少年,但其锐利的思想,决然的行动力以及勃勃的野心已经彰显出来。这完全不同于其父亲孝明天皇。孝明是个守旧的人,极其顽固地排外并且极端厌恶扰乱了阶级秩序的维新志士们。他一心信任幕府,且努力想实现“公武合体”,以达到共同镇压民众的目的。
明治则正好与其相反,他相信武士更能带给这个国家活力并交给自己想要的东西,而幕府反而是居心叵测,企图以天皇为傀儡,挟天子以令诸侯。
于是我在当晚见到他后,与其一拍即和。我记得当时我只用一句话打动了他,“我先是日本国民,然后才是会津的武士。”
这句话后来说服了很多人,当时桂正苦心著书,试图为其因维新而脱藩背弃原藩主的朋友们辩护,可以说那时正是新旧两种思想激烈冲突之时,我趁机抛出这个论点,固然有真心在里面,同时也是在向长州的实际控制者桂小五郎示好,笼络了一部分得不到理解的脱藩浪士的心。另一方面,尊王尊王,既然是天子授权,便有了亲兵的味道,就可以与萨摩和会津方的人处于平等的地位。
庆应二年末,孝明天皇驾崩后,睦仁天皇迅速即位,国号即为明治。此后他以“御陵卫士”的名义使我和伊东等人与“新撰组”分裂开来,表面上仍有保卫京都的职责,不算擅自脱队,土方也没有借口处罚我们。
这一仗赢得太过漂亮,以至于让我竟忘了土方还是那个心狠手辣的土方,是绝不会放过背叛近藤的人的。
说到此处后,翼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中,有些事情,别人提起还可以付诸一笑,但要自己亲手揭开伤疤,重新体会起当年的悔恨,却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容易。
而市丸只是笑眯眯地看着翼,耐心的等待。
翼的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良久之后,终于转过头来目光闪烁地看着市丸,“银,你可知道,我生平最负之人,其实不是小总,而是伊东。”
不等市丸接话,他又自顾自地接着说道,“我明知无法回应,在接近他以获得他助力的时候,却还是存了利用他的心意的意思。他一直是个淡雅如莲的人,活得清醒自持,我一直自负了解他,后来才知道自己是多么愚蠢。”
市丸银闻言微敛了神色,却仍是不说话,翼直直地看着他,仿佛要把他的内心看穿一般。半晌,终于开口言道:“银,那本日记的内容其实并不具体,你挖空心思来充实它,为何偏偏漏了我是如何接近伊东那一段?”
市丸收了笑容,盯着翼,剔透的血眸,异常美丽。
终于,他拖着调子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只是觉得,那样的感觉,太过熟悉,熟悉到令人觉得世界如此可笑。”
翼闻言自嘲一笑,却并不多作解释,而是转过头去继续他状似平淡的讲诉。
那一天,天空中下着绵绵的阴雨。
深秋入冬时,天气太过寒凉。
近藤发来邀请,说是要与我一谈。我本不愿意去,伊东却说,“能说服他固然好,即使不能达成谅解,我仍愿意让我们的主张被更多的人知道。”
他仍然是淡笑,我却突然心生惭愧。
他其实才是真正的志士,真心为这个国家,这块土地上的人民好。而我却存了私心,无论与他秉烛夜谈时说得多么慷慨大义,内地里却是随时可以为一人抛弃现在这一切的。
伊东出门的时候,我递给了他油纸伞,这些在我看来只是随意为之的笼络人心的小手段,没想到竟被他一一记在了心上。
心里淡极了的人,于万丈红尘皆没有太大欲求,偏偏对于别人的好意格外敏感。因为他觉得,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好,是涉江而过看到的芙蓉千朵,除了微笑,还应当心存感激。
他是君子,太难得,终为尘世所妒。
伊东撑着油纸伞走入雨幕之后,一直在旁边面无表情的斋藤却提出要随行。他虽从一开始就站在我们这边,可我一直都对他心存疑虑。他本为近藤所救,却毫不迟疑地投靠我们,但性格上又是原则性极强的人。
虽没有证据,我在主观上却不愿相信他,此刻他莫名提出要随行,我下意识便要阻止,却猛然看到了他望着雨幕中那个背影的眼神。
那是属于爱慕的眼神。
原来他那年被书轻轻敲击的心口,终究是乱了节拍。伊东那个宛如大地春暖的笑容,落入了太多人的眼。
心里微微一动,我自作聪明的拍拍斋藤的肩,笑道,“快追上去吧。”
而当我后知后觉地想起他最后离去时脸上闪过的莫名悲色时,已是为时已晚。
快马追上去的我,看到的只是雨中滚落的染血的油纸伞。
伊东身手不弱,甚至可能在斋藤之上,只是对于熟悉的人,他从不防备。
斋藤抖着剑尖的血,脸如刀削,声音毫无温度地向我说着,“浅川,作为男人,你最大的弱点,便是相信爱情。从一开始,我的命便只能是近藤桑的。”
冲上前去将地上的伊东抱入怀中,我恨声说道,“斋藤,作为人,你最大的遗憾,便是不信爱情。”
伊东的肺叶被刺穿,这样的伤,在当时无法救治,却不会立时毙命。
此刻听了我的话,他竟极轻地笑了起来,拉了拉我的衣襟,在我俯身下后附耳说道,“那我岂不是要感谢你,让我作为人,终于算是没有留下遗憾。”
我本是愤而反诘,在听到伊东的话后,竟再也无法出声,只能呆呆地听他继续说着,“我本也是不信,可你偏偏要说飞鸟是会遇到飞鸟的……”
察觉到伊东的气息渐弱,我惊惶地看向他,他的手却固执地死死抓住我的衣襟,看到他的脸上略飞快地略过犹豫遗憾,最终归于释然安详,我才猛然想起,自己身上穿的这件衣服,曾有一次,在夜寒露重之时,披上过深夜批文、伏案小憩的他的肩头。
后来我曾无数次地猜想,或许他那时,想要问出的是这样一句话,“若抛开一切权力之争,这件衣服,还会不会披上他的身?”
他终究是没有问出口。
被了解的人从来是我。因为他知道,即使问出来,也得不到肯定的回答。
温柔只能属于一个人,否则便是残忍。
银,你说,如果一个人爱我,我便可以爱他,该有多好。
我最怕背负深情,我若爱他,交出自己满腔情意便是,可我的心早已交了人,便只有一直装聋作哑地欠着。然后为了自己爱的人,伤害爱着自己的人,实在是太过卑劣。
放下伊东,我提刀便向斋藤砍去。我的身手本在他之上,此刻含恨出手,更是招招夺命。
终于,我一记斜切,劈上了他的胸口。本是致命伤,他却逃过了一劫。
因为从他的胸口掉出了一本书。
那本曾敲开他心门的书。
从不相信爱情的斋藤,却将这样一本书贴身携带。
我突然感到了一丝好笑,杀意也没有刚才那么强了。有些事情,不是不信,只是他不会选择。
活着,然后寂寞终生。才是对他最好的惩罚。
最终我还是放了斋藤离开。
抱着伊东的遗体回到“御陵卫士”新的屯所时,藤堂和铃木看到浑身染血的伊东,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我除了“对不起”,竟再也找不出别的话说。
帮伊东收敛好遗容,已是夜深时分。我们三个守在大厅里,烛火摇曳。
外面传来压抑的哭声,伊东待人亲厚,又做过队内的笔头师傅,队员当中敬慕他的人很多。
半晌,藤堂嘶哑着嗓子低吼到,“我要他们全都死无葬身之地。”
除了刻骨的恨,已经完全没有了当年的同伴之情。
铃木几乎是一字一顿地恨声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有一瞬间,我想到了远在江户的小总,但还是很快回过神来,看着伊东苍白而安详的容颜,终于下了决断,“十二月十八日,全队伏击新撰组。”
说是伏击,其实事情并没有那么容易,土方不傻,加上新撰组当时的实力尤略在我们之上。
好在近藤一直是个心思正直的人,虽然参与了土方策划的谋杀伊东的事件,但肯定会心存愧疚。
于是我以决斗为名,邀他在油小路单独相见。即使他会心存疑虑,但必会赴约。
果然那天他孤身赶到。
我持剑而立,担的却是诱饵之职。那时已有一封计划暗杀近藤的密函送到了土方手中。
土方关心则乱,立刻便点兵前来增援,而藤堂他们便埋伏在增援的必经之路上。
事情进展并没有想象中顺利,土方虽仓促来援,但毕竟实力在那里,在与藤堂两败俱伤之后,突破了包围。
但土方赶到油小路时,近藤已经伤在了我的刀下。
土方看到近藤受伤,立时上来救援,在与我错刀而过的瞬间,突然低声说了一句,“宗次郎在江户病危。”
我一惊,躲闪不及,便被他一刀砍在了肩上。
后来双方都杀红了眼,此战的结果是两方都损失惨重。
藤堂更是身重数刀,缠绵病榻数日后含恨而亡。临终前,他死死地抓住我的手臂,目光决然,“我不会再把他让给你了,你要记住,你一辈子最对不起的人是谁!”
铃木在休养数天后恢复过来,目光变得冰冷,再也不负当年热情爽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