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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猴又笑道:“大王好不知足!我等日日欢会,在仙山福地,古洞神洲,不归麒麟辖,不归凤凰管,又不伏人王拘束,自由自在,乃无量之福,为何远虑而忧也?”
猴王道:“今日虽不归人王法律,不惧禽兽威服,将来年老血衰,暗中有阎王老子管着,一旦身亡,可不枉生世界之中,不得久注天人之内?”
众猴闻此言,一个个掩面悲啼,俱以无常为虑。
只见那班猴群中,忽跳出一个通背猿猴,厉声高叫道:“大王若是这般远虑,真所谓道心开发也!如今五虫之内,惟有三等名色,不归阎王老子所管。”
猴王道:“你知那三等人?”
猿猴道:“乃是佛与仙与神圣三者,躲过轮回,不生不灭,与天地山川齐寿。”
猴王道:“此三者居于何所?”
猿猴道:“他只在阎浮世界之中,古洞仙山之内。”
猴王闻之,满心欢喜道:“我明日就离开你等下山,云游海角,远涉天涯,务必访此三者,学一个不老长生,常躲过阎君之难。”
哎!这句话,顿教美猴王跳出轮回网,致使齐天大圣成。
众猴鼓掌称扬,都道:“善哉,善哉!我等明日越岭登山,广寻些果品,大设筵宴送大王也。”
次日,众猴果去采仙桃,摘异果,刨山药,儿黄精,芝兰香蕙,瑶草奇花,般般件件,整整齐齐,摆开石凳石桌,排列仙酒仙肴。
只见那——
金丸珠弹,红绽黄肥,金丸珠弹腊樱桃,色真甘美。红绽黄肥熟梅子,味果香酸。
鲜龙眼,肉甜皮薄。火荔枝,核小囊红。林檎碧实连枝献,枇杷缃苞带叶擎。
兔头梨子鸡心枣,消渴除烦更解酲。
香桃烂杏,美甘甘似玉液琼浆。
脆李杨梅,酸荫荫如脂酥膏酪。
红囊黑子熟西瓜,四瓣黄皮大柿子。
石榴裂破,丹砂粒现火晶珠。
芋栗剖开,坚硬肉团金玛瑙。
胡桃银杏可传茶,椰子葡萄能做酒。
榛松榧柰满盘盛,桔蔗柑橙盈案摆。
熟煨山药,烂煮黄精。捣碎茯苓并薏苡,石锅微火漫炊羹。
人间纵有珍羞味,怎比山猴乐更宁!
群猴尊美猴王上坐,各依齿肩排于下边,一个个轮流上前奉酒奉花奉果,痛饮了一日。
次日,美猴王早起,道:“小的们,替我折些枯松,编作筏子,取个竹竿作篙,收拾些果品之类,我将去也。”
果独自登筏,尽力撑开,飘飘荡荡,径向大海波中,趁天风来渡南赡部洲地界。
这一去,正是那——
天产仙猴道行隆,离山驾筏趁天风。
飘洋过海寻仙道,立志潜心建大功。
有分有缘休俗愿,无忧无虑会元龙。
料应必遇知音者,说破源流万法通。
也是他运至时来,自登木筏之后,连日东南风紧,将他送到西北岸前,乃是南赡部洲地界。
持篙试水,偶得浅水,弃了筏子,跳上岸来。只见海边有人捕鱼、打雁、咯蛤、淘盐。
猴王走近前,弄个把戏,妆个吊虎,吓得那些人丢筐弃网,四散奔跑。
将那跑不动的抓住一个,剥了他的衣裳,也学人穿在身上,摇摇摆摆,穿州过府,在市集中,学人礼,学人话。
朝餐夜宿,一心里访问佛仙神圣之道,觅个长生不老之方。
见世人都是为名为利之徒,更无一个为身命者,正是那——
争名夺利几时休?早起迟眠不自由。
骑着驴骡思骏马,官居宰相望王侯。
只愁衣食耽劳碌,何怕阎君就取勾。
继子荫孙图富贵,更无一个肯回头。
猴王参访仙道,无缘得遇,在于南赡部洲,串长城,游小县,不觉八九年余。
忽行至西洋大海,他想着海外必有神仙,独自个依前作筏,又飘过西海,直至西牛贺洲地界。
登岸偏访多时,忽见一座高山秀丽,林麓幽深。
他也不怕狼虫,不惧虎豹,登山顶上观看。
果是好山:“千峰开戟,万仞开屏。”
日映岚光轻锁翠,雨收黛色冷含青。枯藤缠老树,古渡界幽程。奇花瑞草,修竹乔松。修竹乔松,万载常青欺福地;奇花瑞草,四时不谢赛蓬瀛。幽鸟啼声近,源泉响溜清。重重谷壑芝兰绕,处处巉崖苔藓生。
起伏峦头龙脉好,必有高人隐姓名。
又许多年载,经历了千辛万苦的石猴终于在如来暗中派人不断牵引之下,来到了菩提修行的附近,如来早已算得日子,化作一樵夫给石猴指引了菩提的所在,也好仔细分辨了这石猴的灵性。
正观看间,忽听得林深之处,有人言语,石猴急忙去,穿入林中,侧耳而听,原来是歌唱之声。
歌曰:“观棋柯烂,伐木丁丁,云边谷口徐行,卖薪沽酒,狂笑自陶情。苍迳秋高,对月枕松根,一觉天明。认旧林,登崖过岭,持斧断枯藤。收来成一担,行歌市上,易米三升。更无些子争竞,时价平平,不会机谋巧算,没荣辱,恬淡延生。相逢处,非仙即道,静坐讲黄庭。”
美猴王听得此言,满心欢喜道:“神仙原来藏在这里!”
急忙跳进里面,仔细再看,原来是一个樵夫,在那里举斧砍柴。
但看他打扮非常:“乃头上戴箬笠,乃是新笋初脱之箨。身上穿布衣,乃是木绵捻就之纱。腰间系环绦,乃是老蚕口吐之丝。足下踏草履,乃是枯莎搓就之爽。手执衠钢斧,担挽火麻绳。扳松劈枯树,争似此樵能!”
猴王近前叫道:“老神仙!弟子起手。”
那樵汉慌忙丢了斧,转身答礼道:“不当人!不当人!我拙汉衣食不全,怎敢当‘神仙’二字?”
猴王道:“你不是神仙,如何说出神仙的话来?”
樵夫道:“我说甚么神仙话?”
猴王道:“我才来至林边,只听的你说:‘相逢处非仙即道,静坐讲黄庭。’黄庭乃道德真言,非神仙而何?”
樵夫笑道:“实不瞒你说,这个词名做满庭芳,乃一神仙教我的。那神仙与我舍下相邻。他见我家事劳苦,日常烦恼,教我遇烦恼时,即把这词儿念念。一则散心,二则解困。我才有些不足处思虑,故此念念。不想被你听了。”
猴王道:“你家既与神仙相邻,何不从他修行?学得个不老之方?却不是好?”
樵夫道:“我一生命苦,自幼蒙父母养育至八九岁,才知人事,不幸父丧,母亲居孀。再无兄弟姊妹,只我一人,没想到,早晚侍奉。如今老母亲,一发不敢抛离。却又田园荒芜,衣食不足,只得斫两束柴薪,挑向市尘之间,货几文钱,籴几升米,自炊自造,安排些茶饭,供养老母,所以不能修行。”
猴王道:“据你说起来,乃是一个行孝的君子,向后必有好处。但望你指与我那神仙住处,却好拜访去也。”
樵夫道:“不远,不远。此山叫做灵台方寸山。山中有座斜月三星洞。那洞中有一个神仙,称名须菩提祖师。那祖师出去的徒弟,也不计其数,见今还有三四十人从他修行。你顺那条小路儿,向南行七八里远近,即是他家了。”
猴王用手扯住樵夫道:“老兄,你便同我去去。若还得了好处,决不忘你指引之恩。”
樵夫道:“你这汉子,甚不通变。我方才这般与你说了,你还不省?假若我与你去了,却不误了我的生意?老母何人奉养?我要斫柴,你自去,自去。”
仔细见过了那石猴,如来很是满意,给石猴指引完,便去了菩提的所在,来到菩提处,如来对菩提道:“我已见那石猴,果有灵性,天生仙体,十分合心意。”
菩提点头。
如来忽又想起什么,问道:“道兄准备教授给他何种本领。”
菩提道:“我欲教授他武艺、变化和逃生之术。”
如来点头,转念又有话正欲说,菩提早已知如来心思,道:“你且莫担心,我教他的这些法术,乃是属于我早已有专门的应对化解之法,我亦会传授与你,需要时,你自可降他。”
如来听菩提这么说,与菩提相视一笑,不再多问,对菩提施礼,二人又少叙,如来起身告别菩提回灵山而去,只是离别只时听到一两声蝉鸣,却不以为意。
第三十七章 《鸿蒙初辟原无姓,打破顽空须悟空》()
话说,金蝉子自从拜了如来为师以后,坚持与菩提下棋,谈道。
今日,须菩提与金蝉子四目交对。
金蝉子轻轻地粘起黑棋,往棋盘上一放。
“啪嗒。”
“请。”
说罢,金蝉子的手缓缓移开,掠过棋盘上密布的白子。
“金蝉子,你这又是何意呢?”注视着棋盘上,空白处孤零零的黑子,须菩提捋了捋长须,一脸的惊异。
“本是一局死棋,自当置诸死地而后生。”金蝉子直视须菩提双眼缓缓道。
“置之死地而后生?”
须菩提不禁啧啧苦笑:“数年前,佛与道一盘残局。实不想佛会有此一着。只是”
“只是这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一着,却是贫僧。是么?”金蝉子的笑容缓缓淡去。
“这一着,极险。”须菩提指着黑子道。
“贫僧心中有数。”
“你可想好了,若不成”须菩提微微一顿,殿内一下子安静了几分。
许久,须菩提才说出了那最后的几个字:“万劫不复!”
那一刹那,晴天惊雷,闪光透过窗檐照在金蝉子的脸上,俊秀,不起涟漪。
他面色淡然,双手合什道:“为普渡,贫僧愿化作这一棋子,解开佛法百世之惑。”
望着目光坚定的金蝉子,须菩提骇然,许久,问:“心意已决?”
“贫僧已请正法明看顾那最后一世,若苍天存德,便让我行普渡之法。若不成”金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