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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雨通常很大,颗颗雨点砸着好像要把地面砸出小坑,这样的雨下来,地面上的暑气被一扫而空,一时间竟有些寒凉。
值守的卫兵都已退到了房檐之下,宫门口空荡荡的,沈悠一个人跪在雨里,忧伤极了。
纪常那个小没良心的居然也不来看他他不来也好,来了恐怕还得把李明章的火往上再撺几撺。
不过想也知道,纪常这么久没出现,定然是被谨小慎微的纪相爷给关在府里了,不然以他的性子,真能干出硬闯宫门质问国主韩城所犯何罪的事儿来。
所犯何罪沈悠心知肚明,只是韩城不应该知道,所以他只好装作被无故冤枉的忠臣满腹委屈。
其实他真的挺委屈的,毕竟前世抛弃了越军还把李明章打得丢盔卸甲的明明是原来的韩城,他来这儿就是为了帮李明章追纪常的,李明章居然这样对他,简直无理取闹!
但他总不能这么去跟王上说,于是只能继续苦逼地把自己跪成一座丰碑。
这么捱到亥时末,沈悠觉得自己已经差不多可以晕过去来换取片刻休息了。
可惜韩城武将出身,身板儿底子太好,尽管眼前已经冒起了小星星,他死活还是昏不过去。
雨还在下,一会儿大一会儿小的,反正总是没完。
王都随着时间推移逐渐陷入寂静,慢慢的,周围便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和雨声。
一双皂靴忽然出现在有些模糊的视野里,沈悠迟钝的思维反应了一会儿,才记得要抬头向上看。
李明章站在他面前,锦衣华服,面色阴沉,几个宫人低垂着头侍立左右,先头那个撑着一把大大的纸伞。
恰恰没罩到韩城头顶上。
面色苍白的青年微微抬头,黑发有几丝粘在脸上,平时冰冷锐利的眸子蒙上了一层雾气,颇显出几分狼狈。
李明章看着他摇摇欲坠的样子,心里升起一股扬眉吐气的快意。
他前世从未将这小小的参将放在眼里,能注意到麾下有这样一个人,还是因为他是纪常最好的朋友,再多的了解便半点没有了。
谁能想到,就是这个人,竟暗中收买了他半个朝堂,抢走纪常,还亲手毁了他的霸主之梦。
在启国手掌帅印的韩城用兵鬼神莫测,李明章每次与他打仗,总有一种不知何处用力的虚弱感,打上几场,手下雄师便被渐渐蚕食殆尽。
那段时日,只要想起韩城两个字,他就咬牙切齿恨不得将那人挫骨扬灰。
最后兵败涂河更像是一场噩梦,李明章回忆起那时的绝望和纪常染血濒死的脸,垂在身侧的手掌都微微发抖。
他终究是没忍住,一脚踹在跪着的韩城身上,本就疲惫不堪的青年一点抵抗的力气都没有,顿时趴倒在一地的积水之中,溅起的水花染湿了李明章的靴子。
哼,丧家之犬。
“韩城,你可知所犯何罪?”李明章带着嘲弄开口,他居高临下地站着,全身都被这种一手掌控对手生杀大权的快感填满了。
沈悠挣扎着重新跪好,毫不畏惧地抬头直视李明章的眼睛,眼中是一如既往的冷静。
“末将不知。”
是啊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他又怎么可能知道?
李明章笑了:“韩城,你还真别委屈,这都是你欠我的。”
心情激荡之下,李明章竟忘了自成孤王,也许在潜意识里,他就把韩城当作是与自己同一层面上的对手。
欠个屁沈悠心里暗骂,天下大乱,是你自己拢不住手下的人,后来各为其主,哪有什么欠不欠的。说的好像韩城就卖给了你李家一样。
所谓越军启军都不过是起义部队,没一个正统,谁也别看不上谁。
他垂眸,白着脸一言不发,显然不欲与主公争辩。
李明章看着他这副暗藏清傲的样子就来气,可他到底忍住了,毕竟他也是同样骄傲的一个人。
他不想就这么毫不公平地干掉韩城,那倒显得是自己怕了他。
他决定给韩城一个机会,毕竟现在的韩城还什么都没做——说真的,能做到这点,他可说是仁至义尽了。
“不妨直说,我李明章就是容不下你,”李明章拍拍手,宫殿侧面有人牵出一匹黑马,另一人跟在旁边,手上捧着一柄长剑,“韩城,别说我不给你机会,我给你两个时辰,两个时辰之后,越国大军都会接到围杀你的命令。”
“这是你的宝剑,一并带走吧。”
他说完这番话,已经做好了脚边的人质问原因的准备,谁知韩城竟异常沉默,半晌,自行解开下巴上的系带,将赤金冠端端正正地摘了下来。
原先全部束进冠里的长发蓦然倾泻,韩城动作不停,就这么又解开衣带,脱下了深紫官袍。
然后他吃力地站起来,仅着一身洁白的里衣,墨发披散,竟显出几分难得的荏弱。
韩城本就相貌俊美,平时总是装束严谨气质冰冷还不明显,现在这样子,平白的姿容更盛了几分,浑身湿透地站在雷雨里,简直像个吸人魂魄强渡雷劫的妖精。
李明章一时看呆了,韩城将赤金冠一扔,金属触地的响声才将他神智拉了回来。
沈悠没有问为什么,他做完这一系列动作,然后沉声问道:“你喜欢纪常?”
李明章张口结舌,瞪着他说不出一个字。
沈悠深深看进他的眼睛,然后叹了口气:“修明一副孩子心性,你慢慢来,莫吓着他。”
“”
李明章要气笑了:“你以为孤赶你走,只是怕纪常喜欢你?”
沈悠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只自顾自说道:“你定要好好待他。”
李明章哼了一声:“还用你说?韩城,孤告诉你,你尽管去投靠启王,这一次,孤绝不会输!”
站在他面前的青年眼里露出点疑惑,李明章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他紧紧握了两次拳,再松开,好容易才把憋在嗓子眼儿的那股气顺下去。
“站着,不许动。”
沈悠很听话,虽然知道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事,但李明章就算现在杀了他,他也没法儿反抗。
但他怎么都没想到堂堂越王竟能耍赖到这种地步,而且还耍得理直气壮。
李明章刷的抽出韩城的长剑,然后紧紧盯着韩城的眼睛,一把将那剑穿入他的腹部。
“唔”沈悠瞪大了眼睛,面容一瞬间痛苦得扭曲了一下,那长剑丝毫未曾留力,从他背部穿出,剑尖上染满浓稠的血迹。
李明章笑了,又用力一把将剑抽了出来,借着雨水冲洗干净,还到鞘里。
沈悠痛哼一声,腿一软摔倒在地上。
“放心吧,我挑了地方,没伤着内脏,”李明章慢条斯理地接过侍者递上的帕子擦了擦手,“韩参将,孤知道你的本事,若不这么做,这两个时辰以后怕是一点儿追上你的机会都没了。”
他声音里终于透出愉悦,像是把棋子玩弄于鼓掌的弈者:“你可以开始逃了——说真的,韩城,孤迫不及待地想在两个时辰之后立即抓到你,那绝对能给日后消除天大的祸患。”
“但孤给你一个机会就当谢谢你让我意识到了什么才是最应该珍惜的东西。”
沈悠一句话都没有多说,咬着牙重新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自脱下的官服上撕了一条里衬下来细细裹好腹部的伤口,接过剑挣扎着上了马。
然后他就调转马头直冲城门而去,把巍峨的王宫远远甩在身后。
“李明章这人渣特么心理有问题吧这得遭到过多大的心理创伤才能变态成这副鬼样子啊!”没有疼痛屏蔽技能,啊啊啊真是痛死了!
甘松幽幽道:“他要是个心理健康的五好青年,前世也做不出幽禁纪常的事——之后皇图霸业烟消云散,爱人还死在自己怀里仙君,这两件事的直接责任人可都是韩城啊。”
沈悠咽了口唾沫:“这么说我还真得感谢他不杀之恩?”
“何止,”甘松摊摊手,“若不是他此生已经认识到纪常比统一天下重要得多,还想靠实力堂堂正正打败你他就算当场把你五马分尸大概都是心情不错了。”
“”
“咳,仙君您还好吗?”
“我不好,”沈悠虚弱地把缰绳在手腕上缠了两圈,感觉内脏都要从腹部的窟窿里被颠出来了,“不论是谁,在狼狈逃命的时候还要听着一耳朵刻薄话都不会好的。”
“”嘤嘤嘤我错了qvq
第17章 乱世君臣天下-5()
沈悠很狼狈。
他先是暴晒了大半天,又爽快地淋了一场雨,最后还被人在肚子上开了个大窟窿,这样的情况下还要继续淋着雨纵马飞奔逃命,铁打的身子都受不了。
而且他现在衣衫凌乱、披头散发,在雨夜里看上去简直像一只冤魂。
王都很大,而王宫坐落在中央的位置,沈悠感觉神智都快难受得散掉了,才远远看见高大的城门。
城门关着。
他心里一沉——李明章说的好听,足足给他两个时辰,可他当场夺了自己的官职,现在这副衣衫不整的样子,能叫开城门才是怪事。
可若是弃马到得城外,他又能逃出多远?
这根本是个死局。
“怎么办啊甘松,你能把我传送出去吗?”
“这好像有点ooc?”
“哪里ooc了,”沈悠把身影隐藏在一株大柳树的后面,忍着疼痛试图讲道理,“韩城行事本就‘神鬼莫测’,这种别人无法理解的事情他干了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总觉得哪里不对。
“再说若不这样,我怎么可能从城里跑出去——韩城要死在这儿,那还有什么任务可完成的!”
“不行啊仙君,”甘松拼命抵抗,“这是一个低武的世界,不能使用太过超出的手段。”
沈悠不耐烦:“上个世界连低武都没有呢,你不是也偷偷把货物给换了?”
甘松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