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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此时真的偶遇昔日故人,他却无端觉得有些恐惧。他与娘子琴瑟和鸣,岁月静好。未知的过往究竟是福是祸,为何他心中惴惴,竟然觉得有些抗拒。
“实不相瞒,在下此刻脑中并无往日记忆,就连兄台的名字,也是突然浮现的画面想起的。我看兄台似是我昔日故人,可否将在下身家背景一一告知。”
杨文康大惊,原来穆元居然失忆了,他一时有些踌躇,从昔日同窗的角度,他自然应当如实相告。但从肃王门客的角度,要不要让镇国公世子恢复记忆,恐怕还须听候殿下的指示。
他手心微润,面上却满是唏嘘,“此事说来话长,我见你手中还举着花灯。不如先将花灯处置了,你我二人再坐下来细聊。”
汪淮心头一震,他看着手上精致的青纱花灯,想到娘子还在等着他,顿时懊恼的起身,“也好,还要烦请兄台稍等片刻,我将花灯送转再来和兄细谈。”
然而此刻包厢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原来大厅中有一盏灯谜据说是当朝内阁首辅孙大人的戏作,话题便从花灯猜谜转移到了朝野国事。
要说此时朝中最热门的国事,当是孙首辅提出的,废除科举南北榜取士。
自熙朝建国一百多年来,因南方文风兴盛,第三任皇帝熙文帝便推行了南北榜取士,以保证朝中南北政治平衡。
这项政策如今已经推行了几十年,到了本朝,孙首辅却以均科举为名提出废除南北榜,全国统一排名。
作为楚党魁首,孙首辅的这一主张自然得到了广大南方学子的推崇,松州地处江南,本就结社成风,讨论起国是来更是毫不避讳。瓦舍中的书生此时各个针砭时弊,高谈阔论地为孙学士叫好。
包厢中的知棋面露崇拜,指着人群中为首的书生对汪听雪说道:“小姐快看,打头那位白衣公子据说就是江南四大才子之首的侯永侯公子。”
汪听雪却不屑一笑,“什么才子,还不是沽名钓誉之辈。别看他此时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说到底,还不是为了借文名为科举造势。”
知棋不过粗识几个大字,方才不过转述坊间传闻,此时连忙给汪听雪奉茶,“这些书生说得什么南榜北榜,实在是绕口,还请小姐赐教,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汪听雪接过青花瓷描金茶杯,不疾不徐的说道:“这还要从文帝爷在时的南北榜案说起,总之,如今南北方经济发展不均衡,为了打击朝中日益壮大的南党和地方上的江南士绅,便定下了北六南四的定例。”
她低头喝了口杯中的君山银针便摇头放下,“这茶叶不好,以后出来用餐,还是要带自家的茶。”
知棋半懂不懂,半晌问道:“若是皇帝爷有意打压我们江南人,可我怎么听说如今朝中南党能当半个家呢?”
这是如今江南盛行的顺口溜,便是贩夫走卒也能随口说上几句,人人皆知如今朝中孙半朝,孙半朝,南党能当半个家。
汪听雪笑着沾了点桌上的玫瑰清露,“若是政策能做到言出必行,又怎会有王朝更替?说到底,皇权不下乡,就说我们松州,便是皇孙贵胄,恐怕还不如我们松州这的耄耋乡老话好使呢?”
隔壁包厢气氛凝滞,七八个侍卫早已跪了一地,端坐在太师椅上的肃王容承衍面上看不出喜怒,眼中却闪过一丝异色。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下午6:00双更,大家晚安呀^^
第51章 君夺臣妻()
“殿下。”
杨文康推门而入;神色惴惴的看着面色端凝的肃王;环顾房间里跪了一地的侍卫;他膝盖一软就要跟着跪下来。
肃王却扬眉一笑,“都起来吧,文康来说说看,那汪淮可是穆元?”
小心的在袖子里擦了擦汗湿的掌心;杨文康低声汇报:“依臣之见,这汪淮确是穆元;只是他两年前跌落淮江后重伤失忆;现在已是前尘尽忘了。”
说着偷偷抬眼觑肃王的面色;“不知依殿下之见;是否要帮着这穆世子恢复记忆呢?”
看似指穆元;背后却牵连着京中的镇国公府和蠢蠢欲动的首辅孙彭泽。
容承衍手指无意识地轻敲八仙桌面,“一会你不必保留,一五一十的将事情说给穆元听。我记得智明和尚现在在城外的寒山寺挂单;你把他推荐给穆元,我会让智明帮忙治好他的失忆症。”
杨文康心中一惊,“这穆元可是对殿下有用?”
“文康你可知,这偌大的江南,如今竟已到了只知孙首辅,不知我容氏皇族的地步了。”
“何至于此啊殿下。”如此诛心之言;杨文康顿时两股战战。
束手站在窗边,看着大厅里指点江山慷慨激昂的学子,容承衍面色阴沉;“父皇这几年沉迷炼丹之术,臣子坐大,真是好一个孙半朝。”
“你可知,孙彭泽打算将大孙女嫁入穆家为穆元守望门寡?”
“他贸然提出废除南北榜,固然巩固了南党阵营,却激起了北党的逆反之心,再难一手掌控朝野。如今孙皇后鼓动父皇命我就藩,又意图笼络熟知京畿防卫的镇国公,你说,他想做什么?”
寒意顿时顺着冰冷的地板沁入杨文康心底,“难道,他,他想逼宫?”
回身坐在太师椅上,容承衍面露不屑,“逼宫?老匹夫还没那个胆子。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
“可是,皇上始终记恨镇国公在当年夺嫡中支持废太子,不过碍于丹书铁券才一直容忍至今。好不容易有现成的借口夺爵,恐怕就是孙彭泽也难以转圜啊。”
容承衍冷然一笑,“他们最大的筹码,就是孙皇后又有身孕了。父皇这几年本沉迷炼丹,如今老来得子,恐怕对孙彭泽找来的三清道士更加言听计从了。”
杨文康顿时心生疑惑,“那殿下为何还要让穆元回京,这样岂不是助孙彭泽一臂之力?”
端起青花瓷杯喝了口茶,容承衍第一反应竟是那小娘子说得不错,这茶确实是平平。
放下茶杯他意味深长的说道:“孙首辅想要借亲家之名蚕食镇国公在军中的势力,若是没有世子,为了爵位,镇国公无可奈何也只能认了。可现成的继承人回来了,孙彭泽的算盘,可就没那么好打了。”
然而他没有说的是,京城,他总有一日要再回去,盛极而衰,就姑且让孙彭泽养养野心好了,总有一日他要与这对父女,算总账。
“娘子,你喜欢的花灯。”
汪淮进了包间,抬手将花灯递给汪听雪,他心中有事,面上却半点不露。
汪听雪接过青纱莲花灯,看着交相辉映的花瓣笑的开心,“今晚就将它点在屋子里,夜里也能一直看。”
心不在焉的笑了笑,汪淮一口喝完了汪听雪递过来的木樨清露,“娘子,我,我方才在楼下遇到了茶商协会的苏会长,他似乎有事情要同我说,你在包厢里看戏,我先下去同苏会长谈谈好不好?”
汪听雪莹白的手指正拨着莲花灯,闻言饶有兴致的抬头回道:“我也许久没有见过苏世叔了,不如我和你一起下去同他问个好?”
看着汪淮讷讷为难的样子,她又扑哧一笑,起身替汪淮整了整领口,柔声道:“我对家中生意素来一窍不通,就不去打扰你们谈事了。去吧,我等你一起回去。”
汪淮抬手握住妻子柔荑,心中满是愧疚,谈起前尘往事,妻子素来是支持他寻根问祖的。但现在事情还不确定,他还是同杨兄谈过了再将一切向妻子坦白好了。想到这,他心神一定,整了整衣袖下楼见杨文康。
杨文康自然提前下了楼,寻了一个僻静的角落等着汪淮。见汪淮下了楼,连忙朗声呼唤,两人相对而坐,杨文康润了润喉,这才将心中打好的腹稿一一道来。
听说自己是南下江南镇压白莲教起义却身中流矢跌落淮江,汪淮心中恍然大悟。
待到听杨文康说自己家中九代单传,高堂尚在,现在只有老父勉强支应门户时,汪淮心中虽痛,却因为脑中一片空白而始终心存隔膜,仿佛雾里看花,在听别人的故事,始终难以感同身受。
说完镇国公府的现状后,杨文康细细打量着汪淮复杂的面色,试探道:“穆兄,我与神医智明和尚有些交情,他近日在松州城外的寒山寺讲经,不如你拿帖子去拜访他,请他为你医一医这失忆症?”
说着从袖底掏出一张拜帖,推到汪淮手边。
看着桌上的拜帖,汪淮手指微动,犹豫了片刻终于抬手将帖子收入怀中,起身抱拳向杨文康道谢,“承蒙杨兄关照,小弟五感铭内,感激不尽。”
杨文康起身回拜,推辞之下到底生受了汪淮一礼。说到底,他心中也觉得虽然肃王是为了削弱孙首辅,但到底是帮了穆家大忙,自己这个属下代为受礼,也并无不可。
回到包厢,瓦舍里的灯戏也近入尾声,小夫妻便结账出了瓦舍。
走在热闹喜庆的大街上,两人又去珍宝阁买了西洋的舶来品,这才坐马车回家。
玩了一整夜,饶是睡了午觉,汪听雪也有些精神不济,她软软的倚在汪淮怀中,昏昏欲睡。
犹豫了一晚上,汪淮终于从怀中掏出拜帖,“娘子,杨,苏会长给了我一张帖子。说是城外寒山寺来了一位神医”
汪听雪羽睫轻颤,她睁开眼睛接过帖子,面上却满是红晕。“夫君可是,可是想请神医我们看看孕事?”
说着面上便有些神伤,“结婚两年,我却一直没有怀上”
汪淮本想将今晚偶遇故人之事向妻子全盘托出,却没想到汪听雪却误会了,一时哑然。抬臂将少女搂进怀里,柔声哄劝,“没关系,你我还年轻。”
又语带暧昧,“娘子可是觉得为夫不够努力,勉励我多加耕耘?”
汪听雪顿时桃腮生晕,抬手去捂汪淮薄唇,又偷瞄恭谨垂首的几个丫鬟,见她们并无异样,这才嗔了汪淮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