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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弯腰的时候，几颗晶莹的水珠也落了下去，在兔子花灯旁边丝滑如镜的水面里砸出几圈小小的涟漪。
她蹲下身，托腮看着河中的风景——漆黑的天幕在河水中流淌着，闪烁着点点光亮的花灯流淌过这片天幕，又像是一颗颗正在天幕中闪烁的星星，一时让人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天上还是凡尘。
“你许了什么愿望，为什么觉得实现不了？”余修平的笑容凝滞了片刻，碧『色』魔瞳中旋即『露』出睥睨的神『色』。“若是上苍实现不了你的心愿，便由我来替你实现！”
陆苍苍摇了摇头，发出一个否定的鼻音。
“苍苍不想对你许愿，因为你已经为苍苍做了太多事了。”
她扬起头，泪水已经流了满脸，那弯曲的泪痕在无数花灯的照耀下像是两片破碎的月亮。
“苍苍……”余修平突然感到心中一阵强烈的心悸，他疑『惑』又茫然地看着她，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哭了起来，以至于英俊的脸孔像是失手打碎了最喜欢的瓷娃娃的孩童一般惊慌无措起来，拼命地想要找到一个补救的机会。
“余修平，苍苍很喜欢活着的感觉，能够闻到好闻的味道，能够吃到好吃的点心，也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苍苍好喜欢跟你在一起，好开心能够醒过来再看到你。”她背着手，用那张泪痕斑驳的脸微笑起来，笑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甜蜜，笑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美丽，口中却说出比起天地崩塌更让余修平心惊胆战的句子。
“但是不能因为这样……就剥夺了别人活下去的权利啊。”
余修平这时候才注意到陆苍苍发尾上的定魂铃不见了，他呆滞地看向陆苍苍，猛然反应过来，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扑向她，惊惶凄怆地对她大喊：“不要！苍苍，不要！”
但是来不及了，陆苍苍背在身后的那只手一握，定魂铃顿时碎裂。那些粉红『色』的水晶碎片有的刺入了她柔嫩的掌心里，有的落到了河岸上，有的掉进了银『色』的河水中。
“不，不会的，只要拼起来……对，对，我能拼起来！我不会让你有事，苍苍，我不会让你魂飞魄散的！”他脸『色』空白地跪倒在陆苍苍脚下，再也没有了苍煜魔君的孤冷高傲，疯癫狂『乱』地搜索着那些四散的碎片，翻开草丛，跳进河里，卑贱得像是条发疯的狗一样伏在地上不断搜寻着定魂铃的残片。
“不要这样，余修平，你不要这样好不好……”陆苍苍终于忍不住大哭了出来，她止住余修平癫狂的动作，用那双开始变得透明的手掌捧起他那湿漉漉一片、混着河水泪水又沾满了泥土和草叶的脸庞，盈满眼泪的双眼痛苦地望着他。
“你不要一错再错下去了！你不是魔王，你是我的天命之子啊！”她的泪水一颗接着一颗地坠下脸庞，在还未落地的时候就化作了转眼即逝的雾气。
余修平几乎是麻木地看着她的泪水消弭无踪，然后是她逐渐透明的身体，那张三界之中最为俊逸英挺的脸庞完全被巨浪一般铺天盖地而来、无法抵抗无能为力的痛楚摧毁了，扭曲成最令人悲悯、最令人可怜的模样。
“我错了，是我错了！我会改的，我一定会改的！我不做魔王了，我不要这三界了，苍苍，我什么都不要了，求你，我只求你不要离开我……”他双手紧紧抓着陆苍苍的衣角，眼中全是哀求的神『色』，一种期盼能出现奇迹的希望混同着一种万物俱灭的绝望组成一片让陆苍苍心碎欲裂的泪光。
“我不会走的。”她同他一起流着痛苦至极的泪水，抬起正在从空气中消融的手指去抚『摸』他狼狈不堪的脸颊，垂下头来，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像是她刚刚认识他的时候，娇憨又柔软地轻轻磨蹭，口中温柔说道。
“我会陪着余修远，一直一直，直到……”
陆苍苍的最后一滴眼泪坠落在余修平的右眼角，她那透明的身体在花灯节星星点点的灯火中彻底消散而去。
他张手握住那些四散的烟雾，仿佛被抽离了灵魂一般呆滞地跪倒在漂浮过各『色』花灯的河畔，张着嘴想要叫喊，却只能从嗓子里发出不成调的气音，像是一头被痛苦割开咽喉的濒死野兽，又像一颗被绝望砍倒的黑松。
为，为什么……明明她笑得那么开心……为什么啊，他舍弃了所有东西才唤醒她……为什么还是留不住她……为什么……
余修平垂首看着掌心里握着的那些定魂铃碎片，颤抖着手将它们拼到一起，怔怔地看了半晌，耳边仿佛还能听到定魂铃在陆苍苍发尾摇动的轻响。可是……他的苍苍呢？
他踉踉跄跄地爬起来，发丝混同着泥水和草叶粘连在他惨白的脸上，又被他不断流出的泪水冲开。他撞开一个又一个挡在他面前的凡人，伸长了手臂追着在河水中起起浮浮的花灯，不停地跌倒，不停地爬起来，直到比这个世界上所有乞丐加起来还要狼狈肮脏。
他那因为巨大的不堪忍受的痛苦而彻底失去神光的双目总算是找到了陆苍苍当初放入河中的兔子花灯，他的眼神稍微亮了一瞬，像是两根刚刚被风狠狠吹灭又突然起死回生的残烛，跳出一点暗淡到下一刻就会熄灭的光芒。
他完全想不起来他是魔王，他能施展毁灭天地的神通，而是直接跳入了河水中，疯狂地滑动着四肢游到那盏花灯的旁边，颤抖着手将它小心翼翼地捞起来捧在怀里。
他凝视着这盏被他弄湿的兔子花灯，眼前浮现出陆苍苍刚才捧着这盏花灯时『露』出的灿烂笑靥，一时竟当了真，痴痴地伸出手去，被花灯中即将熄灭的烛火狠狠咬住手指。
并不痛，火焰烧灼着他，但是他只感觉到了暖。在这冰冷的河水中，在这冰冷的人间界，在这彻底失去了陆苍苍的三界中，唯有这样的温度能够带给他一丝微弱的暖意。
第20章 陆苍苍番外（）
死掉的那一刻，陆苍苍其实是非常满足的，终于不用再忍受肉体的病痛了。她像是破茧的蝴蝶一样钻出了她的躯壳，穿过层层雪白的墙壁，飞向医院后面的大花园。
午后的阳光灿烂又温暖，有几只翅膀闪闪发光的蜻蜓在花园的池塘旁边飞舞。她飞向自己期待已久的银杏树，像是一阵清风一般将满树的叶子吹得轻轻颤抖。
她两个月之前就想来这里了，但她的身体太过虚弱，一直都被困在重症监护室中出不来，真是太遗憾了。她还想亲手『摸』『摸』银杏叶子漂亮的叶脉呢。陆苍苍看着自己的手指穿过银杏树的叶片，嘟了嘟嘴。
有一个正在银杏树下吹泡泡的小男孩看见了银杏树枝头的陆苍苍，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扯了扯自己妈妈的衣袖，将陆苍苍指给他的妈妈看：“妈妈，妈妈，你看！有个小姐姐飞在树梢上！”
男孩的妈妈往树上看去，只看得见一片翠绿的银杏叶，哪里有什么小姐姐的踪迹。她轻轻敲了敲男孩的脑袋，教训他道：“少跟你老妈装神弄鬼，一边玩去。”
“哈哈哈。”陆苍苍看着小男孩委屈的神情开怀大笑。
死掉了真好啊，她再也不用控制她的情绪，可以大声笑大声哭啦！
她绕着花园疯玩了好几圈，在空中看到五六辆高级轿车缓缓驶入医院的车道，她的那群糟心亲戚面上挂着虚假的伤心从车上下来。啊，就算死了也不想看到他们。她气鼓鼓地扭过头，在半空中盘腿思考：“现在去哪里玩呢？”她在医院住了整整五年，每天看到的都是相同的景『色』，早就看腻了。
“你想要拥有全新的人生吗？”
陆苍苍瞪大眼睛，看向在她面前飞舞的小蜻蜓：“你在说话？”
“你好，陆小姐，我是编号a257，负责平衡各大世界的气运。请问你有意愿成为我的宿主，在各大世界穿梭做任务，成为人生赢家吗？”小蜻蜓扇动着翅膀，继续口吐人言。
“……”陆苍苍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然后摇头拒绝。“不要。”
“咦！咦！”小蜻蜓的翅膀停摆了一下，他在空中跌了个跟头，险些扑到陆苍苍脸上。“你怎么就拒绝了，我可以提供给你天使之翼，鲛人之泪，仙魔血统还有你们地球人臆造出来的血轮眼超级士兵血清金箍棒……”他巴拉巴拉滔滔不绝地罗列了大半知名外挂产品，可怜兮兮地吸了吸鼻涕。“你当我的宿主嘛，我穿梭了几千个世界，好不容易才找到适配的灵魂。我的能量就要用尽了，如果你拒绝我，我再过不久就会死掉了qwq”说到最后，他完全崩掉了系统该有的高贵冷艳。
“可是我不想再被其他东西束缚住了。我已经被病痛困住了一生，好不容易我死了，我当然要自自由由开开心心地想干什么干什么啦！”她举高双手在空中转了个圈圈，看上去对自己的死亡高兴极了。
“嘤嘤嘤，我也不会像其他系统一样硬『性』规定你一定要干什么啊。你就随便玩玩嘛，能收集点气运就收集，不能我们就换个世界嘛，我真的不会束缚你的qwq”
“……你这种态度有点可疑啊。”陆苍苍眯眼看着小蜻蜓。
“_：3∠_不是你说的不想受到束缚吗，你们人类好难搞。”小蜻蜓委屈得尾巴都弯了。
“喂，你拿出点系统的尊严来！”陆苍苍捏住他的小翅膀甩了甩，然后她顿住了，惊道，“为什么我能『摸』到你！”
小蜻蜓被她甩得眼冒金星，却还是忍着难受坚强地回答她的疑问：“因为我其实也是灵体啊。”说起灵体，小蜻蜓灵感一闪，问道：“如果你答应做我的宿主，你就能拥有实体啦。你看你病了那么多年，那么多好吃的没有吃到，那么多好玩的没有玩到，你甘心吗？你的灵魂状态只能存在七天，七天后你就会消散，成为世界轮回的一部分。而在这七天里，虽然你摆脱了肉体的拖累，但是你只是个灵体，又能体验到什么呢？”
“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