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若肯说真话……”独孤贵妃叹息得一声:“算了,这些年懒得动,也该出宫一趟了。”
“太妃能经常出宫?这是得了皇上的首肯?”骊歌问。
“本宫想来便来,想去便去,一贯如此,这宫里还没人敢说个不字。”独孤太妃道,“你这丫头也想要自由?须知自由不是别人给的,是你自己真想,就能得到。”
她也不跟骊歌打声招呼,一言说罢便走,就像她来一样悄无声息。
骊歌望着背影看了半刻,见她虽华服厚重,长裙逶迤,行走间却腰身轻盈,步履如风。骊歌较常人灵敏的直觉告诉她,这个独孤太妃,并不仅仅是位养尊处优的深宫妇人。
这很平常,并不令人惊讶。住在宫里的人,哪个不是千面的?而宫里的日子,却只一贯苍白贫乏。
如是,为了打发乏味的日子,除了后宫女眷间的送礼回礼,骊歌并不出星华殿。她只在院中日复一日习武,反将所学的武功练了纯熟。
小半年过去,骊歌与圣上提了多次,想出宫回岛看看母亲,圣上总答:“你才受封回来,宫里的礼仪都还未学全,多待上一段时间再议。”
第35章 山河飘零2()
直到回纥的使者前来。
回纥在助唐平定安史之乱时立下大功,此后又帮助抵御西域吐蕃进攻,一直与唐王朝保持着密切往来。
此次使者前来,是为回纥王子牟羽求娶嫡公主。
唐皇端坐殿上,接受使臣朝贺,他摆摆手:“公主刚刚回来就要远嫁,朕如何舍得?这……众卿家看当如何?”
“臣以为可行。女子身居高位,荣华无忧,本应为家国出力,以一人之身换边境百年无虞,公主深明大义,应能体谅皇上苦心。再者,回纥王子英武不凡,是将来的汗王,听闻他刚去了原配夫人,现下宫中无主,如此也算是公主的良配。”大将军独孤翎道。
“皇上。”杜宰相上前,他原本想附议可行,话到嘴边却忽念及自己女儿,不甘摆布宁可寄身娼门,便又道,“此虽关系两国交好,但公主身份非凡,乃大唐唯一皇妹,说到底也属陛下家事,还是请陛下自己拿主意吧。或者,要不要先问过公主的意思?”
“笑话!女子终生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皇上九五之尊,还作不了公主的主?”独孤翎反驳。
“微臣想,与公主商量商量,来日过去了,也更好相处些。”杜宰相道。
“还是宰相大人考虑周到。”君王微笑。
说是商量,来到星华殿,李适也只是微微抬手:“妹妹,今天回纥的使臣来,在朝堂上向朕求娶公主。朕想听听你的意思?”
骊歌把着茶盏的手一抖:“皇上是要将臣妹嫁与回纥吗?”
“妹妹刚回来,朕是舍不得。可是,女子终归是要嫁人的,那回纥汗王朕见过,他的王子相貌品行应该不差,配得上朕的皇妹。要朕哪,在满朝文武中再找一个这般家世又这般英武的人来,朕怕是还找不到哩。”李适笑声朗朗。
“可是,我并稀罕满朝文武,我只想……”骊歌不知该怎么说。
“皇上来了这里,只顾和妹妹说话,也不问问我。”一语未完,见一人从珠帘后走出,腰身窈窕,满目含笑,正是风情万种的香苼。
她将白玉盘盛着的葡萄子放在君王桌前,摘下一颗喂与君王,笑道:“好久不见,皇上可还记得我?”
香苼本是李适的皇后,当初册封时,李适并不在意。后来香苼拒绝侍寝,乘机逃出皇宫,寄身长安青楼,倒教李适知道了她的特别与个性。
身为君王,居然有降伏不了的女子,李适每每想起,反对香苼的兴趣日增。若不是刚登基不久,尚顾念天子尊严,怕就要微服到那碧玉楼中再寻佳人。如今佳人回来,又添了一份宫中女子不曾有的妩媚,李适心下大慰:“皇后,朕如何不记得。”
“皇上说笑了,堂堂天子,有个青楼女子做皇后,岂不教人笑掉大牙?”香笙笑言。
“只要你愿意,朕明儿就让你住进中宫,如何,你还不信朕的真心?”李适道。
香苼浅笑醉人:“笙儿当然相信皇上,但满朝文武呢?眼下咱们还是先说说骊歌妹妹的事吧。”
“哦,你有说法?”李适问。
“骊歌妹妹虽长于民间,但忠君爱国之心与宫中女子无异。皇上既开口了,她定不会推迟。只是,我也想请皇上让我与妹妹同去,也好相互照应。”香笙道。
“香苼,我……你明知道……你怎么做我的主?”骊歌急道。
“你不是还说喜欢胡人豪迈吗,这不,天赐的好姻缘就到了。”香苼朝她眨眼。
李适抚掌大笑:“原来皇妹喜欢胡人哪,那朕可放心了。只是,你这娇嫩的身子,为何也要去那荒蛮之地?”
“我也没尝过胡人哪,图个新鲜。”香笙见君王脸色一变,又好言以哄,“陪妹妹去一趟才算放心,那胡人定不如皇上一半温存。他日我若回来,皇上你还要是不要?”
李适方笑道:“自然要得,自然要得。”
十八支喜字红烛呼呼燃着,下是金漆溜光的蟠龙烛台。每一盏由中伸出,盘旋而上,坦如荷叶,盛着火红跳跃的光。
骊歌的脸隐在凤冠霞帔背后,面前是垂丝珠帘,雪肤上打出一片半明半灭的阴影。
香苼站在她身前,为她整理。香苼的衣衫也红彤彤的,是喜庆的红,是跳跃的红,是不安分的红。
香苼惯来都是不甘安分的。否则她不会弃了君王,入了碧玉楼。她,不甘忍受摆布;她,独爱自由。可是,入了碧玉楼就能不受摆布吗?她不是又回来了,回了家,回了宫?即便在碧玉楼里,也有规矩,也有规则,也有不可逾越的,也有必须忍受的。
独孤太妃说,自由不是别人给的,是你自己真想,就能得到。
可是,这世间啊,就像一张漫天遍布的大网,真正的自由,哪里去找?
即便是出世间,也一样。所以,雪慎说过:“戒律不是束缚,而是慈悲。以戒为师,严持戒律,就有身心的解脱自在。”
骊歌不懂,戒律,明明就是束缚,怎么就又不是束缚?明明就是限制,怎么就又成了解脱?
所以,在雪慎眼里,她还只是个孩子。
所以,他叫她小孩,她不懂的。
就像此刻,骊歌也不懂,她茫然地问香苼:“你要我答应下来先出得宫去,难道出了宫,我们就自由了吗?”
香苼点头:“我说了,你放心,咱先出去,一切好办。”
“我们逃得了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又能逃去哪里?逃了,这一行随众怎么办?回纥怎么办?皇上又怎么办?”骊歌又问。
“我说……你跟那大和尚跟久了么,哪里这么多怎么办?这怎么办,那怎么办,该怎么办就怎么办!难不成你还想成佛,度尽天下众生?”香苼气结。
“可是……”骊歌还想说。
“别可是了,你把宝剑带好,我把迷药揣好,就这样,上路了。我说你怕个啥?想当年我还是从铜墙铁壁的紫禁城跑出来的。现下咱们出了宫门,就那么几匹劣马、几辆破车,拦得住谁?”
第36章 山河飘零3()
“再说了,就算到了回纥,你也别怕,还有我呢,我把那回纥汗王迷得七晕八素的,他能吃了你去?”香苼的眼睛闪闪发亮,仿佛一切都在她掌握之中。这个出身相府的女子,即使在民间活得野了,骨子里还是贵族女子与生俱来的自信和骄傲。
骊歌默默地看着她,香苼是勇敢的。
骊歌很羡慕她的勇敢。她可以倚在碧玉楼上,挑尽天下男子;她可以遇见自己喜欢的人,也不臣服。她对莫记说:“要走便走,道什么别。碧玉楼的门日日敞开着呢,记挂我了自个儿回来。说不定下次你来,我都已有新欢了呢。”哪里像骊歌,雪慎的一次不告而别,让她足足软了大半个月。
即便在雪慎身前,她偶尔撒个娇、黏糊着,去缠他的脖子,去拉他的衣袖,但其实,她至多只敢嗲嗲地叫声师父。她连他的法号都不敢直呼一声,更遑论去问他的俗家名姓。
相比香苼,她太胆小了。她恨自己的胆小。
她那舅舅也曾是洒脱不羁的人物,如何就把自己带得这般迂守礼数?
她忘了,其实她也是勇敢的。
勇敢得没半分犹豫就割断衣襟,随雪慎坠入万丈深谷;勇敢得自然而然挡在雪慎身前,生生替他受了雪通一掌;勇敢得想也不想就迎着冬寒,为他跳进茫茫太湖。
而她在雪慎面前的胆小,不过是因为太在乎。
在乎雪慎的想法,生怕他为她为难;在乎雪慎的看法,生怕他看轻了她、厌烦了她。她的勇敢和不勇敢,都是在他的面前。
能令一个不勇敢的人变得勇敢的,只有爱,义无反顾的爱;而能令一个勇敢的人变得不勇敢的,则只有在乎,低进尘土里、近乎卑微的在乎。
骊歌都占齐了。看,人就是这么矛盾。
是爱,本来就让人矛盾!
容不得再想,外间的炮仗轰隆起来。
尽是些喜庆的曲调。
骊歌把手伸给婢子,平静地说:“走吧。”
婢子倒眼睛红红地舍不得,骊歌素日待她们好,她们有些抽噎:“皇上都还不曾来呢,公主再等等吧。去得那么远,以后不知何年何岁才能再回来。”
再回来做什么呢?她又不曾留念皇宫,也不曾留念本是骨肉的至亲哥哥——当朝皇上。
宫里的老保麼见了,呵斥着婢子:“看不得期的奴才!公主出嫁大好日子,你几个哭哭啼啼地作甚?触了霉头让宫里办了你们去!”
骊歌浅浅一笑:“不妨事,我也舍不得她们。皇上前朝事忙,不用等了,走罢。”往往,年幼的比年长的更纯粹,位低者比位高者更真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