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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处那人观察良久,对双方情况了然于心。是时候了,我来卖老匹夫一个人情。见他双臂一展,飞上台来:“大将军,我来迟了。”
他声如洪钟,出手便是极刚猛的外家功夫。祁云昭最忌内力高强对手,不得不分出大半功力,只三招,独孤翎的长杵便重新展开。
这暗处之人正是雪通。若论单打独斗,两人或都不是祁云昭的对手,但以二敌一,便稳占了上风。
第三支响箭腾空而起。紧接着第四支。
祁云昭已脱不了身。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骊歌调息半刻,将剑一展:“雪通,你囚我这几月,正好让我练成了华严神功,来来来,我们打过。”
她穿着白麻囚衣,宽宽大大,动作间更显身形娇小。头发未刻意挽过,只在脑后束了一个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巴掌大的脸。
雪通哈哈大笑:“狂妄的丫头片子,华严神功岂是女子有漏之身可以练就的,我那师弟没告诉你?哈哈哈,本座还以为你们孤男寡女,朝夕相对,无话不谈的呢……”
“无耻!”骊歌横眉,凝霜剑一挑,若霜雪至,冰封十里。
场中三人斗了些时间,内力涌热,寒气袭来,不由微微打了个颤。
就是这一瞬间的工夫,骊歌将雪通截住,随她跃进圈子的,还有落微与朱泚。
“好好好,要找死,尽管来!”雪通长臂一伸,不再发内力催动。他功夫了得,也颇能把握形势。对付祁云昭需要内力,而这三人凭招式就够了。他轻巧夺过朱泚兵刃,一爪从肩头贯穿手背,黄袍半幅,鲜血溅染。
是罗睺爪。法门寺绝技罗睺爪。
那爪雪慎也会。骊歌见过。雪慎练时如梵天舞蹈,飘然若仙。而在雪通手下,却似鬼魅长爪,招招狠辣。
朱泚仍不舍骊歌,负痛徒手再上。
骊歌迎上去,双眸微润:“皇上,你去照顾他们。我们抽身就来。”
朱泚带来的胡人、落微的近侍八女、杜宰相以及香苼,已围抱成团,四周是重重包围的朝廷官兵。
祁云昭久战不下,落微与骊歌险象环生,众人被困法场,突不开包围。沈珍珠心急如焚,跑出客栈,她一人在包围之外,更加缺了主意。
再一支响箭腾空。
应着烟火噼里啪啦的,是来自西边的嘶吼声。大刀、棍棒、长鞭、板斧、铁锤,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三教九流,奔法场而来。虽是乌合之众,却似有千军万马。
朱泚久征沙场,惯捉机会,于这刻从容吩咐:“众兄弟列前后两队,各位姐妹居中,打开出口,护宰相大人等出去。响箭处必有接应,一刻后西门汇合。”
祁云昭兵行险招,内力蓄于双掌,急切间抓住独孤翎长杵,一扯一带,长杵飞出,击向雪通。祁云昭喝声起,余人心领,皆奔西面而去。
不知哪里涌来的江湖人士越聚越多,独将独孤翎父子围在当中。七嘴八舌吵嚷不清。
朱泚指挥之下,胡军如下山猛虎,突开缺口,奔得出去,众人汇聚于西门。见西门城门守将七倒八歪,似被迷药放倒,十余匹骏马立在门边。
落微见了,诧道:“这是我们的马。何以在此?”
一男子青衫冠带,微微笑道:“在下在云门客栈里偷来的。不曾想是你们!”
“少爷。”“舅舅。”落微与骊歌同时呼道。原来这人正是沈家二少爷沈天青。他和祁云昭早年江湖相逢,两人都风流不羁,不拘小节,气味相投下,早成莫逆。这次见骊歌出事,便一同前来京城。
“原来你们认识?好极好极!”祁云昭抚掌大慰。沈天青知他心念何事,暗笑不语。
众人驰马出城,都谢祁云昭义气相救。沈天青笑道:“他托大,说一人就能应付。我连发五支响箭,久等他不来,就知道情形不妙,便纠集了江湖人士前去叨扰。”
第45章 囹圄难囚6()
“你一人如何使得动他们?”祁云昭问。
“靠你啊。我说独孤翎父子谋朝篡位,已得了沈家莲华,要再夺你祁门宝贝。江湖至宝岂能为朝廷所得,众位豪侠谁能将莲华抢出,祁门必将宝贝相赠。到时号令武林,一统天下,江湖群豪,唯他马首是瞻。”沈天青笑道。
“你呀,骗女人的一张嘴,还能骗到天下勇士。”祁云昭哈哈大笑,他惦念沈珍珠,又问:“与你们一路的道姑呢?”
“什么道姑,那是我家小姐。糟糕!你们偷了马,小姐怕是还没出城。”落微不由得跺脚。
骊歌得知母亲也来京城,连忙打马回转,要去寻她。朱泚慌忙跟上,从汇合出城开始,他的目光就没离开骊歌。
“你别来,你伤着呢。”骊歌道。
朱泚踟蹰不前,暗恨自己无用。
祁云昭上前,解了尴尬:“应天皇上,我随她去吧。”
骊歌催马两步,又感心下不忍,朱泚重情,自己与他一面之交,他竟肯舍了皇位,冒死来救,便复回头对朱泚笑道:“皇上,谢谢你带了这么多朋友来救我。前面等我,放心吧,我平安回来。”
朱泚心头一暖,热泪上涌。再看骊歌,翠色夹道间,佳人已快马去得远了。
城内已哄乱起来。守军、豪客、商队,甚至瞧闹热的百姓,吵嚷往来不绝。
两人将马留在门外,徒步入城。
祁云昭轻功极好,于屋瓦上如履平地。骊歌则耳目聪灵,能听数里。两人分头寻找,以哨声为号。
彼时,沈珍珠知众人往西去了。她在法场之外,那时入不了法场,此刻各方江湖人士围涌上来,她柔弱身子,也难挤出去。
骊歌打老远便瞧见她。“母亲、母亲。”她跳起来,向沈珍珠招手。奈何娇小身子,淹没在一众人中。
街边是一色的三层阁楼,骊歌沿柱子游身而上,跑到尽头再跳下来,一把抱住沈珍珠:“母亲,骊儿来了。”
沈珍珠抱住爱女:“好好,好让母亲担心。”
“我们出城吧,舅舅和微姨都在城外等着呢。”骊歌道。
“好好,天青也来了,大家没事便好。”沈珍珠欣慰。
骊歌拉着沈珍珠,吹一声哨子,呼唤祁云昭同退。那哨子嫩竹所制,声线清越,跃上九天,余音缭绕。余音之中,骊歌竟仿佛听见有琴音相和。
——铮、铮、铮……
是琴音,中正醇和的琴音。
哄乱危急中,她不及细想,往外行得几步,未见祁云昭来,却见一人分拨开人流,迎头而上:“丫头,你跑不了,沈家的人都有大用!”
又是雪通。
“你真是阴魂不散。”骊歌皱眉。
“我当然没我那师弟遭女人喜欢。”雪通皮笑肉不笑,伸手向骊歌抓来。
“母亲快走。”骊歌推开沈珍珠,拔剑迎敌。她不敢和雪通硬拼,只使出穿花绕树的身法声东击西。她身法灵活,雪通也极快,如烙铁般通红的手,在骊歌肩头一抓,骊歌身子下沉,剑脱手,一丝血溢出嘴角。
雪通哈哈大笑,要再下手,一把骨扇飞来,打在雪通手背。那扇力道极大,雪通抬头,祁云昭已立在面前。
“好得很,祁门沈家聚齐了,送上门的宝贝,本座今天运气不错。”雪通笑道。
“哼,就怕你没本事吞下去。”祁云昭双掌化圈,平平推出。
“哈哈哈,我可不是三岁小儿,你哄我不过。祁云昭,要说你祁门的武功确算一等一的,想当年祁一柴老爷子一人大战山西三十六路群豪,名震天下,何等威风,我自问不及他万一。不过你嘛,哈哈哈,你贪花好色,内力不济,连祁老爷子的三成功夫也未学到,如今已是强弩之末,还敢逞强!怎么样,你乖乖认输,我饶你不死,否则不出十招,定教你血溅当场。”雪通也弃爪用掌,内力激荡起来,震得周遭木楼竹居吱吱作响。
祁云昭全神应付,没有搭话。
雪通说得对,他内力难继,已颇为吃力。而雪通自小出家,童真入道,纯阳之身,罡气浑厚,若不是仗着祁门武功灵动奇诡,祁云昭恐怕早已落败。
两人斗得两圈,迎头对得一掌,风起云涌间,雪通还立在原地,祁云昭竟噔噔噔连退三步。
雪通一鼓作气,喋喋怪笑:“拿住了你,不怕祁门不交底牌。祁门出,天下服,本座倒要看看怎么令天下服。”他不令对方有喘息之机,复挺身相斗,招招俱是重手。
“娘子快带了骊歌走!”祁云昭真气损耗不小,不敢再与他正面相接。
“你……”沈珍珠感他义气,哪里肯走。骊歌调息半刻,复柔身而上。
两人功夫都是灵动飘逸的路子,虚虚实实,配合起来,虽处下风,雪通一时却奈何不了。
再走得几圈,雪通忽大喝半声,将国师的官服顶戴一抛,露出和尚真容。他身分两边,那官服灌注满了真气,若一片红云,朝祁云昭当头罩下,这边却催功蓄力,袭击骊歌及沈珍珠。
骊歌侧身避过半掌,胸口烦闷,喷出一口鲜血。沈珍珠那里再化解不开,只好合身扑上,将母亲推向一边。
隔空一掌,正中背心。骊歌未啃一声,趴在沈珍珠脚下,一探已无鼻息。
沈珍珠不会武功,六神无主,抱住骊歌不住摇晃。祁云昭心神大乱,被雪通逼在墙角。
——铮、铮、铮……
是琴音,空灵悠远的琴音。
像雪慎的扶风照月琴。
风扶翠柳,月照大江。
是他来了吗?
骊歌身子越来越轻,多想再听一听那琴,铮铮淙淙,坎坎伐伐,如梵天仙乐,混合着雪慎庄严的诵经声。
一时间,恍如那夜,蜀中空山之上,雪慎袍袖翻飞,翩然如仙。
雪慎说,不辞而别,又不信而来,缘起缘灭,便是这般。
那么,此刻,是他又不信而来了吗?
他本不属于这尘世,只随空灵悠远的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