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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人将煮得滚烫的饭菜盛出,递给两人。他眉目低敛,唇笑淡然,蕴着能洞悉万物的波澜不惊:“我自小在空门,不问世事,施主是何身份在我眼中并无半分差别。明日我送你们去前方小镇,过了渭水河岸,路就好走了。”
沈珍珠接过饭菜,看他言语举止不凡,不禁将他仔细打量一番。火光在前,只见他年纪虽幼,却是俊眉疏朗,双目澄清,其人如玉若风,自有一股清穆华严。
饶是沈珍珠自幼生在名门,后又入宫,不知见过多少王孙贵族、少年才子,却觉始终比不得眼前这布衣僧人风姿,心下不由得暗自叫好赞叹。
“还不知小师父法号?”
“雪慎。”
沈珍珠复又谢过雪慎施粥赠药之恩,从落微手里要过那个碧绿葫芦,郑重地贴身收了起来。
六合妙有丹。雪慎没有讲——六合本虚空,空中生妙有。此丹补神思,明眼目,润肌肤,强体魄,且能解百毒,世间不知多少人梦寐以求,却终难得一见。即便宫中圣上,也不过得了两颗,而沈珍珠却一次得了十粒之多。
雪慎从不愿讲,也不需讲。在他看来,能治得好病,并非赖药之力,亦非仗我之功,一切一切,都是因缘殊胜、宿业感果所致。那自然是你的福气造化,与我何关?
用过热饭,三人精神好得半分。天色虽未见晚,但风大雪大,却是不便再走,只得勉强休息再作打算。
三人将门板立起,堪堪挡住风雪,再去拨拉那堆篝火。
雪慎见沈珍珠主仆逃难出来,几乎没带包袱,便将自己御寒衣物给了两人。三人刚刚坐定歇下,他又想起长夜里婴孩定要吃奶,终觉不便,又悄悄起身去了庵门外。
落微怀抱着篮子睡得熟,沈珍珠却醒着。她想去招呼雪慎进来,又料定对方必定不肯,便将身上厚氅取下,蹑脚蹑手出去。
门外寒风如刀,怒卷飞雪,雪慎倚在房檐下盘坐,通身仍只一件单薄的月白长袍,身前积雪却已有一尺来深。
沈珍珠好生不忍,将厚氅轻轻盖在他身上。雪慎却不接受,道:“快进去吧。谢谢记挂,我不冷,佛家有门功夫叫拙火定,恰恰就是要在风雪之中单衣打坐,如今这番正好。”
沈珍珠知他安慰之言,不肯相依,她也是个呆傻执拗的性子,便道:“你不要我也不进去,我就在这跟你学拙火定岂不更好?”便也索性坐了下来。
雪慎无计可施,只好接受,沈珍珠方放心进了庵门。
她们逃难出来,多日惊恐,这一晚却睡得甚好,一直到天将亮时被雪慎叫醒。
落微打着哈欠:“干嘛这么早……”一语未罢,已被雪慎捂住了嘴。
“轻声,外面好像有追兵来了。十二匹马,离我们不过一里地了。”雪慎道。
“你怎知道就是捉我们的,兴许是路过呢?”落微问。
“这里如此偏远,哪里会有马队。况且,马蹄声整齐划一,是训练有素的战马。怎么样,到底要不要走?”雪慎问。
两人哪敢再迟疑,忙抱上骊歌,又将那堆篝火浇湿。
三人刚刚出庵,已能听见风雪之中马匹嘶鸣之声。
此时旷野莽原白茫茫一片,极目十里,哪里躲藏得住。沈珍珠不由得焦急:“怎么办,我们藏哪里去,又如何跑得过马?”
雪慎望了周遭,忽地问沈珍珠:“你可信得过我?”
“哎呀,你有主意快说,哪里这么多废话。”落微已看不惯两人呆傻对话,快语催促。
“你们不走,就在这庵外墙边躲藏。我抱骊歌往前逃去,引开追兵。你们放心,我自付能甩掉来人。”雪慎道。
“不行,公主可是小姐的命根。不是我们信不过你,后面追来的都是宫中高手,你一个小和尚如何应付?”落微先不同意。
但说不上为何,沈珍珠却信得过他,她看了眼襁褓中的婴孩,将她交到雪慎手中。
“最多半日,我定回来。你们一切小心。”雪慎嘱咐。
雪慎将沈珍珠的外衫披上,遮住光头,抱上骊歌出来,那队兵马正哒哒到了庵前。
雪慎捏一把骊歌小脸,转身跑去,怀中婴孩哇哇大哭,追兵听见,策马嚷道:“那边,在那边,将军说了,捉不住活的,死的也要。”
一众人便追雪慎而去。
雪慎是自小出家,长在寺中,终日习武,轻功极好,抱着婴孩在雪上行来几乎没有脚印。
他怕身后追兵看出破绽,却是放慢步伐,只往灌木树丛中跑去。
一夜的雪没过马膝,马儿速度不快,怀里骊歌却是越哭声音越响亮。雪慎本想引得远些再甩掉追兵,又恐怀中骊歌不适,只得另想主意。
过得半个时辰,那追兵却觉不对,喝令一声:“一个带娃的女人焉有这分本事?只怕没对。你们几个往前追去,莫要迟疑,弓弩射杀了便是。其余的人随我回去看个究竟。”
六匹马调转方向,踏雪去了。雪慎只暗道声不好。
他未回头,在雪地里立得半刻,后面追兵弓弩满起来,长箭挟着劲风呜呜作响。说时迟、那时快,雪慎忽地跃起一丈,外衫一扑抄住响箭,道一声“着”,那六骑追兵应声落马。
他心存慈悲,六人都只伤到肩头,他抱着婴孩越过众人,抢过一匹快马又复往破庵奔去。
染香庵中,沈珍珠主仆二人见走了追兵,便出来立在门口张望。
听见马蹄声由远及近,沈珍珠不禁踮脚期盼:“是小师父带骊歌回来了吗?”
第5章 骊山秋夕4()
落微却较她心细,道了声不好:“小姐,很有几个人呢,怕是追兵又回来了。”
沈珍珠脚下一软,就要跌倒:“追兵回来了……那么,他们杀了……”
“小姐,不一定呢。咱快躲起来。”落微忙拉着沈珍珠躲进破门板后。
追兵翻身下马,抖了身上落雪,行军皮靴踏在空旷雪地里叽叽作响。几人扫视一眼,见地上足印清晰可见,不由得笑道:“不要躲了,出来受死。”佩剑出鞘,门板被劈成两半。
两人退无可退,落微本能将沈珍珠护在身后。
追兵的剑泛着寒光,半朵剑花一抖,两人闭上了眼睛。只听“叮铃”一声,那剑却没有砍下来。
雪慎打落了佩剑,朝两人喊:“出去,上马。”沈珍珠瞧他并未受伤,怀里还安然抱着骊歌,不禁又惊又喜。
雪慎拾起长剑,对付庵中数人。落微已拉着沈珍珠慌忙上了马背。她两人合乘一骑,技术不佳,但危急关头,逃命要紧,也甩了鞭子晃晃悠悠往前去了。
两人把不住行进方向,任由马儿在雪地里乱跑。越过一处坡地,踏上冰面,薄冰承重不住,咕咚一声连人带马掉进河里。
两人抓住断面浮冰,大口喘气,上不了岸。冰水瞬间浸透衣衫,两人牙关打颤,嘴唇青紫,直感身上失了知觉。正在绝望处,见雪慎只身一人,朝这边来了。他脚不沾地,御雪而行,到了窟窿边,一抓便将两人捞起。
三人在浮冰上坐得片刻,缓过劲来。
“追兵呢,我们还要不要快逃?”落微问。
“被我打发了,一时半会追不上来。咱歇得一会儿慢慢走吧。”雪慎道。
沈珍珠连连说好,她身上冰冷,不便再抱骊歌,只伸长脖子瞧着襁褓幼儿,眼里满是欢喜。落微却大不满意,埋怨道:“你这小和尚好没道理,明明能打发来人却让我们兜这么大圈子,好玩吗?出了岔子就是你的罪过。”
雪慎也只好道歉:“对不住,我没打过架,还不知手下轻重,所以能避开就避开。连累你们确是我的不对。”
沈珍珠呵斥住落微,又向雪慎道歉,直道:“原是我们连累了你呢。”他两人谦让客气得一番,才带着骊歌向东南行去。
雪慎依言将沈珍珠主仆送过了渭水河,三人同行路上雪慎言辞很少,似乎这人可有可无,但临得离别了,两人却觉不舍,望着置办妥当的马车、被褥、干粮、药材等物,才察觉有这小和尚在,她们备感心安。
(二)蜀山松
大唐永泰元年,注定是个多事之秋。
宫中承恩殿里,晨起妆毕,仪态万千的独孤贵妃刚穿戴妥当,就听宫人来报自己的弟弟独孤翎将军进宫来了。
她对着铜镜再理了遍仪容,启口道:“去招呼着,本宫随即就来。”
娇俏玲珑的丫鬟才出去,转过一个屏风,就见独孤将军大马金刀地进来了。
丫鬟慌忙跪下通报,未等独孤贵妃金口再宣,将军便已入了内殿。
“阿姐,我有事要向你说。”贵妃的弟弟自小便与姐姐要好,宫人们早已习惯了。
她摒退左右,唇边笑意清浅:“怎么,是正经事吗?不正经的话阿弟就不要再讲了。”
她的笑,清冷中带着若有若无的轻佻,能迷惑帝王,亦迷惑她的阿弟。
独孤翎已很久没见过阿姐这般神情、这般语气了。只有初入宫时,她肯由着他的性子,姐弟俩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话。
后来,她晋位贵妃,那兴趣似乎便给了帝王,她与阖宫嫔妃有一搭无一搭地争着宠,就像当初有一搭无一搭地应承着他。
而这一刻,昔日熟悉的气氛弥漫过来,独孤翎心中一荡,便上前两步去握她的手。
贵妃的手也和当年不一样了,他才碰到她小指上冰凉的琥珀,她便已笑吟吟地拢起了衣袖,娇斥道:“阿弟,你还是这般的没长进。”
“在阿姐面前,我永远都是这样。我待阿姐的心,也永远都是这般。”这个手握重兵的当朝一品将军,对皇帝也不过尔尔,只有在自家阿姐面前,能低下到尘埃里。
这是在乎一个人才会有的姿态。
但他的阿姐是否在乎他?他从不知道。
他从来都看不懂她。
独孤贵妃清冷的眸子扫过来,似乎含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