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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氏自道她其实最开始是被梁王发现的。她不过是个寻常的民庶之女,梁王的手下无意间发现她,她这才知道自己竟然跟赫赫有名的端慎皇贵妃生得有几分相似。
随后梁王就开始训练她,将她当细作训练。左道旁门都教上一教,因着梁王与倭国势力有所交通,甚至还教她倭语。
后来梁王设计让蕲王发现她,蕲王也发觉了她与端慎皇贵妃容貌上的相似,果然打起了歪主意。
继而,在蕲王的精心安排下,就有了那次享殿走水,蕲王也借此顺利将她送到了皇帝身边。
此后,蕲王不断给她交代使命,零零碎碎,各样都有,无关痛痒的她就做一下,与梁王利益相冲的,她不敢做,就想法子敷衍蕲王,因此蕲王对她入宫之后的表现十分不满。
她小心地在梁王与蕲王之间周旋时,也逐渐打起了自己的小九九。她觉得不论是梁王还是蕲王,都及不上当时还是衡王的七殿下,若是梁王与蕲王败了,她很可能也难逃一死。
于是她私底下去找了桓澈,一再试探,意欲投靠。但可惜桓澈似乎对她极其厌恶,兼且疑心颇重,并未接受她的效忠心意。
但她并未放弃投靠桓澈的念头。诸王斗得难分难解时,她极力应付蕲王与梁王,却也尽力卖好于桓澈。她认为桓澈得她一两次襄助之后,会逐渐发现她的价值与诚意,进而引她入麾下,但桓澈似乎仍旧不为所动。
蕲王被废后,她日夜焦灼,益发肯定自己的眼光。她后来左思右想,痛下决心,冒险与桓澈开诚布公,将自己与梁王和蕲王的牵系告诉他。
桓澈当时考量了一两日,终于答应给她个尽忠的机会。随后,她将自己探得的梁王欲以京军哗变逼迫桓澈让出储位一事提前告诉了桓澈,并告诉桓澈梁王可能另派了暗桩在皇帝的饮食起居上动手脚,欲待皇帝驾崩后,一并将弑父大罪推到桓澈头上。
梁王与岷王出逃后,甄氏以为自己已经摆脱了梁王的魔爪,谁知她之后却是陷入了无休无止的苦痛之中。梁王此人极是阴损,将她五服之内的本家并一应有干系的亲戚都掳困起来威胁她,暗中给她传信,逼迫她除掉皇帝。
她无措之下,将此事告知了桓澈,请求他帮助。桓澈其时正忙,与她说他手下的人已去查找她家人的下落,寻见了自会解救,让她不要轻举妄动,更不要自作聪明。甄氏等了几日不见音信,觉得桓澈根本没将她这件事放在心上,之前的应承不过是在敷衍她。
她在再度收到梁王的恫吓后,终于对皇帝起了杀心。但可惜桓澈自始至终都不信任她,她这头的风吹草动他总能最快知晓,于是他很快就发觉了她的弑君意图。
桓澈认为她这个麻烦不能再留,一怒之下到御前揭破了她的美人皮。
“之后的事,太子妃都知晓了,”甄氏笑笑,“太子妃说,我何错之有?”
顾云容敛容睇她。
甄氏的境遇,很难评判。站在甄氏的立场上可能觉得自己冤枉,但贞元帝身为上位者,要杀甄氏却也无可厚非。
皇帝不可能姑息一个欲对自己下杀手的人,不论对方有着怎样的苦衷。何况甄氏本身还背着欺君之罪,皇帝被她欺瞒了这么久,心里怕也是恼火至极,不杀她出气才是奇了怪了。
甄氏看顾云容不语,忽而凑前,双手扒住牢门:“同为女人,太子妃应当能够体会到我的不易,能否救我一救,我不想”
“我帮不了你,”顾云容打断她的话,“你我非亲非故,我也不欠着你什么,没有义务帮你。我不是你,没有体验过你的经历,所以不好说你做的如何如何,不然总有站着说话不腰疼之嫌。”
“我自己也曾有一段让我挣扎矛盾的经历,旁人,包括小爷可能都无法理解我的心绪,因为没有经历,永远不会知晓个中滋味。”
“这世上所有的感同身受,都是迂阔的谎言,只有同病相怜才最真实。痛苦不能比较,更不能隔空体验,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顾云容说出上项一长串话时,神容始终沉静,但一双澄净眼眸却是熠熠生辉,从旁观之,撼人心魄。
桓澈不由前移几步,细细端详她的面容,看得入神。
他从头一次见到顾云容起,就觉得这个姑娘实在难得,不光容貌生得美,而且冷静自持,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即便偶尔任性,也懂得适可而止,见好就收。
他有时候觉着,她不像是书香小户里出来的。京城中高门勋贵家都未必能教养出这样的姑娘。
“所以,我不好对你下什么考语,也并不能体会你的不易,你求我帮你,是白费气力。”顾云容看着甄氏道。
甄氏遽然气极,突地捏拳,狠狠砸上牢门。发泄之后,她蓦地抬头看向顾云容:“我有点明白为何小爷会对你情有独钟了。”
顾云容一顿,问她为何,她笑了一笑,没有答话。
待顾云容与桓澈离开,甄氏目送两人背影。等二人身影完全消匿在视线中,甄氏无力倚靠在牢门上,身子慢慢滑下。
她入后宫时日不浅,但实则皇帝从未碰过她。即便如此,她此前也天真地认为皇帝对她多少是有些情意的,毕竟她伴驾多年,从面上看,在后宫里也是圣眷颇盛的。
但她后来听说皇帝要处死她时,彻底醒了。她不过是容貌跟端慎皇贵妃有几分相似而已,在皇帝眼里,怕连个替身都算不上。所以,何谈情意?
她也曾对皇太子动过一些不可言说的心思,并在言行中不可避免地表露了些许心迹。皇太子那样的人委实太过耀眼,女人多是慕强的,若是对方势强又容盛,那动心实是不可避免的。
然而她后面也清醒过来了,小心地藏起了自己的痴心妄想。
皇太子这人其实无情,入得他眼的人他会珍之重之,在此之外的人,他根本不屑一顾。
甄氏的目光定在对面阴潮的墙面上,眼神涣散,神思飘忽。
桓澈回宫之后,未及更衣,就先转去逗儿子。
昂昂才落地时,小脸皱皱巴巴的,小老头一样,顾云容瞧了都说丑,但桓澈坚持认为自己儿子长得比哪家孩子都好看,一抱住就不肯撒手,还问顾云容觉得儿子五官之中哪一处最像他。
顾云容一时语塞。
新落地的婴儿连眉毛都淡得几乎瞧不出,五官更是未长开,何谈容貌哪里似谁。
桓澈看她不答话,问她可是觉得孩子长得不像他,听得顾云容嘴角直抽。
孩子要是不像他,可就出大事了。
于是顾云容只好对付着说觉得孩子五官处处都像他,说得他笑逐颜开。
继而顾云容发现,随着昂昂五官逐渐长开,果真越来越像他,小脸上各处都渐渐能找出他的影子。
真被她说着了。
但她总是难免郁闷,老话总说男孩多生得肖母,怎么昂昂就这样肖父呢。
昂昂如今已会翻身,只是还坐不稳,桓澈近来得闲都会教儿子稳坐,并开始请教嬷嬷如何教孩子爬。
他平素洁癖也是极重的,但在儿子面前从来不讲究那么些,顾云容有时候眼睁睁看着儿子把口水蹭到他特特拿熏香熏过的整洁衣袍上,都下意识拎起帕子帮他擦,他自己却不甚在意。
桓澈抱着儿子逗了少刻,跟顾云容说起了他后日要在皇庄宴请宗承之事。
“若不是担心不妥,我真想把昂昂抱去,让他看看我儿子生得多么玉雪可爱。”桓澈说出“昂昂”这个名字时,心有余悸,不由摸了摸儿子的脑袋。
儿子自己取的乳名就是好,还好没有真起个铁蛋狗剩之流的名字。
不然他回头在宗承面前拿儿子嘚瑟,可要如何说?
难道要说这是我儿子铁蛋,铁蛋已经会翻身了,再过阵子就会爬会走了?
桓澈简直不忍心往下想,情不自禁地抱紧了儿子。
昂昂确实还太小,他倒是想带出去嘚瑟一下,只是心觉不妥,只能按捺住这个念头。
顾云容问:“他当真会去?”
“他已经应下了,去与不去,届时便知。”
顾云容想了一想,道:“不出意外的话,他应会去赴约。他是我见过的胆子最肥的人了,当初陛下还在筹谋拿他之事时,他就敢跟随倭国使团来国朝这边晃悠。”
昂昂嘴里含着自己的小爪子听两人说话,听到后来,很有些兴奋,挥着小手引身往外,口中“咿咿呀呀”不断,似乎是知道爹爹要出门去,想跟着一道。
桓澈在儿子脑袋上敲了下:“乖,后天你在宫里好生待着,爹爹去去就回。”
到了约见这日,桓澈筹备妥当,又看了眼熟睡的儿子,这便出了宫门。
桓澈到得皇庄,才坐下不多时,宗承便到了。
两厢寒暄之后,桓澈便朝拏云挥挥手。
不一时,孔氏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慢慢步入正堂。
孔氏朝桓澈行礼后,径直转向宗承,冷声道:“你随我来一趟。”
第一百一十七章()
宗承瞧见孔氏的一瞬;顿了一下;起身给孔氏问安。
孔氏冷冷瞪了儿子一眼;挥手示意他随她过去。
宗承上一次见孔氏还是在几年前;当时他明知桓澈有心抓他;但还是冒险前往。
也因着桓澈的抓捕;他当时没顾上跟孔氏说几句话;眼下倒是终于得着机会。只是孔氏对他的态度,比之先前在歙县时,更要冷淡。
孔氏见宗承离座后竟是不向太子告退就径自往外去;低斥他一句,让他跟太子行了礼再退出去。但宗承不以为意,一径转出。
孔氏尴尬不已;回头跟太子施礼告罪;这才往外行去。
宗承就候在门外。他见孔氏出来,伸手去搀她;却被她一把甩开。孔氏看也不看他;一路上只顾前行;根本不理会他。他微微一滞;紧走几步上前道:“阿母;您这样,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