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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看着就要到手的媳妇,居然跟人里应外合跑了。
他爹可能还用他看上的媳妇换了一笔巨额白银。
他祖母大约也知他爹干的事,只跟他爹在里面闲磕牙,对他避而不见。
拏云也想到了这些,忽然很是同情殿下。
惨,真惨。
真可谓人生多艰,不知是否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俱是如此。
握雾眼看着自家殿下那脸色在跃动的烛火下由白转青,寒气森森,骇得缩脖子缩手的。
他虽脑子鲁钝,但也能大致明白殿下眼下的气恼。
他记得他家附近的刘财主,早年穷困之时老婆就跟人跑了,一直引以为耻,后来但凡被人提及此事,都直欲拎刀跟人拼命。
殿下虽未跟顾云容成婚,但这两年间早已将之当成自己的女人,自己的女人跑了,敢怕跟老婆跑了的感觉差不离。
殿下这样强的性子,能受得住才怪。
桓澈气恨交加,脑筋几乎不能转动,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以疼痛强逼自己冷静分析。
他父亲兴许现在还不知顾云容已离开顾家。他父亲应当只是收了宗承的好处,将他的王妃人选换了,还不至于帮着宗承将顾云容带走。
既然他父亲未参与,那顾云容出走的难度就大得多。
他已经派王府护卫封锁了京畿各个水陆船埠驿站。但宗承身边跟着诡秘的间者,这帮人精擅易容改装,宗承兴许会为顾云容的外貌做伪饰。
这就很难办了。
因此他必须迅速判断顾云容出走的方向,否则范围太广,无异于大海捞针。
他对着京畿舆图审视少顷,目光逐渐聚集到张家湾三字上头。
须臾,他伸指在舆图上虚勾了一条短线:“往东南,去张家湾。”
顾云容已在马车上休憩了半日,眼下倒是精神得很。
接过婢女捧来的一盏雀舌牙茶,听说稍后就会有人前来接应,为她易容,她心觉新奇,倒有些期待。
马车上几个丫鬟大多是那日在杏林里接应的那几个,那个名唤碧珠的青衣丫鬟是内中头领,她看顾云容不住询问易容之事,笑道:“姑娘不必忧心,不会伤了姑娘的皮肤的。”
那丫鬟又向顾云容转达了宗承旁的交代,便有一身材瘦小的灰衣女子上了马车。
顾云容反应过来,这应当就是碧珠方才跟她说的那个女忍者了。
顾云容看了眼窗外沉暗的夜色,示意她开始。
她这回是下定了决心的。
她自认识桓澈以来,虽则看似是越发熟稔了,但实质上心结还是未解。
有时看着他,还是会想起前世一些不愉快的经历。
她记得他平素多数时候都是对她不冷不热的,她给他送汤水送绣品,她为他打理内外为他操心筹谋,从来没换回他一个笑脸。
倘他当真不喜她,她委屈归委屈,但也没甚好说的,她明白他没有义务喜欢她,他没有错。
可若当真是佯作出来的,那就相当之恶劣了。难道这样折腾她很有趣?若非她死了,这种状况也不知还要持续多久。而如今看来,这一点猜测的可能性很大。
她憋着心里这口恶气嫁给他,结果怕是也只能与他成为一对怨偶。
那倒不如抽身出来,彼此都冷静一下。
她做了决定之后,宗承问她,若是他因此另娶了旁人她是否会后悔。
她否决。
不死不活地吊着又有什么意思。若他另娶,正能彻底断了她的念想,上辈子那种不明不白的气她受够了。
不过鉴于宗承帮她这个忙,她也许了他一样好处。
这只是一场交易。
待那女忍者收了一应器具,顾云容对着镜中的陌生面容,惊叹不已。
不一时,有人快马追来,碧珠下去一趟,回来便道:“不往张家湾去了,咱们改道。”
顾云容了然,应当是桓澈朝这边来了。
他约莫是猜到了宗承的想法,果然料事如神。
改道之前,顾云容将一封细细封好的信拿给碧珠,问她可有法子将此信交于衡王。
碧珠点头:“姑娘放心,必定送达。”
顾云容倚回靠背。
她要说的话,都在信中,他看了就能明白。
桓澈一路打马疾行,到得张家湾界内后,借着火把沿途查看一回,忽见一身着暗色劲装的男子飞马而来,以弓箭射来一封信,说让衡王亲启。
桓澈吩咐左右将其拿下,但对方奸狡异常,眨眼之间,借助同伴与烟雾弹的掩护遁走了。
他也未命人去追,只去拆信。
入目是一行行娟丽的小楷,正是顾云容的字迹。
桓澈心头一紧。
他几乎是几下就扫完了信中内容,但却久久不能回神。
拏云见殿下神色古怪,好奇信上写了甚,但又不敢问。
桓澈陷入缄默。
他仰头,骋目远望浩渺星河。
他慢条斯理地将信折了收起,轻声道:“即便如此,那又如何呢?我不知往生事,无法为你解惑,更无法为自己开脱,但你要出气,也得先跟我成了婚。”
他对着无边夜幕凝了片刻,吩咐道:“去漷县。”
桓澈所带护卫皆精锐,他自己又一骑当先,一路追风逐电,行得飞快。
将至漷县时,忽遇一队车马。桓澈盯着中间那辆黑油平顶的马车看了少顷,猛地勒马,冷声道:“将他们拦下。”
第五十三章()
马车帘幕掀起;里面却是行商模样的几个男子。
桓澈思及易容之事;犹不死心;亲自上前一一查看了;终于确认顾云容不在其中。
桓澈对着车厢看了须臾;面上神容难辨。
他会往张家湾去是有原因的。
张家湾是四河交汇之处;水势环曲;宛如水乡泽国,埠头也多,四通八达;四处皆可去。
而张家湾还有个特殊之处——它是当年顾鸿振曾战过的地方。张家湾以西就是高丽庄,那是顾鸿振后来的匿身之所。
而漷县在张家湾东南,顾云容倘是改道绕过了张家湾;那最好的落脚地就是漷县。
但他眼下觉得;她兴许不会往漷县去。
她极有可能,暂隐在某处;然后等他走远了;再折回去。亦或就此躲起;等她所言期满再回。
他如今清醒了些许;又兼看到她写给他的那封信;倒觉她不太可能随宗承东渡。
她是欲抽身,暂避婚事。
她心中堵着积年的磈磊;难以平衡。她耿耿于怀,她不甘就这么嫁给他;她知道留在京师的结果就是被他逼婚;于是她跑了。
他想通这些,心里倒是稍微好受一些。
但事情仍旧棘手。他必须找到她并且解开这个死结,否则事态将陷入不可控的境地。
而一旦他打开此结,他们之间一直以来的隔阂也将不复存在。
那就能真正交心了。
可这结要如何解呢。
宗承应是一直派人跟踪着他,否则之前那个前来为顾云容送信的侍从不会知晓他的确切位置。
桓澈摩挲着怀中信封一角,摇荡光影下,渊深眼眸幽邃如潭。
两日后,顾云容弃车登舟,顺潞河南下。
别说徐氏等人不理解她的举动,她先前也不太能理清自己的想法。
眼下倒是有了点头绪。
她就是心里不平衡。凭什么她从前遭受了那么多委屈,而且很可能是无妄之灾,他甚事没有,而他转回头说要娶她,她就要乖乖地嫁。
当然,他从前的恶劣态度也是诱因之一。
这种可谓幼稚的心理,她作为一个旁观者兴许会认为不可理喻,但落在自己身上,并不能释怀。
舟行六日,停驻杨村。
再往东南行去,便是渤海湾,可乘坐远洋航船东渡日本。
离境是最稳妥最彻底的法子,桓澈不太可能远赴日本追她。
但她不可能走这条路,这也是她早就与宗承说过的。
宗承后来也不再游说她跟他一道离境,只说为她安排了一个临时的栖身之处,让她再行斟酌一二。
这个栖身之处就在杨村。当时他与她议定的是,她暂在杨村盘桓一月,一月之后,若她想通了,他的手下会将她送回京。
这个时间是她思量过的,她离京时日不能过久。但也不能太短,她要躲开那个日子。
白驹过隙,日月穿梭,转眼半月过去。
宗承提前在杨村赁了一处宅院,顾云容暂在此住下,每日不过看书打谱子,掇一张摇椅在庭院树荫下纳凉,颇得几分田园牧歌的意趣。
左右邻舍也俱古道热肠,相处和睦。
是日,她出门去看社鼓。
乡间颇多这种迎神赛会的热闹可观,但顾云容从前甚少在乡间住,因此倒很有些兴致。
正看到几个妇人在台上擂鼓筛锣,忽觉身后有人扯了一下她衣袖。
顾云容一惊回头,见是一嬉笑的村童。她才舒口气,待继续观览,那村童嚷着要她将她手里的玫瑰糖糕跟松花饼给他。
那是她才买来的吃食,自己一口都没吃,但那孩子要得紧,她无法,便分了一半给他。可他不肯罢休,闹着全要,他母亲也跑来帮腔,让顾云容一个大人莫跟孩子计较,都与了他再买便是。
周遭几个欺生的村民也围来搭腔帮衬,顾云容有些气恼,一时被缠困无法脱身。
正此时,忽听一阵喧嚷声由远及近波荡开来。
循声望去,但见一众妇人孩童追跟着一辆间绣带的藏蓝帷幔马车跑。
顾云容不以为意。马车在乡间原本便是稀罕物,何况是这种一看就是上得台面的马车。她听说此间有些头面的总甲,平日里也只是使着一头干瘦的毛驴。
然而喧哗渐近,她转眼间就瞧见那马车停到了她身后。
车帘一掀,下来一人。
顾云容没费多大力气便认出了来人是宗承。
宗承冷眼扫过一众哄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