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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太子虽则生母早逝,但冯皇后始终将其视为亲子抚育,冯家就是原太子的靠山,圣上虽然几番惩治原太子,但总是会打一棍给个甜枣,算是小惩大诫,有人到御前揭发原太子的错处,陛下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见还是想要扶立这个长子的。
算下来,原太子手里的一副牌并不算差,却打成了如今这般光景。
朝中上下因着此事炸开了锅。因才出了刺杀之事,众人纷纷揣测皇帝是认为原太子要弑父,这才有此一旨,遂纷纷为其脱罪。
就凭着原太子那禀性,谋杀君父这等事是断然没胆子做的,何况太子得多么蠢钝才能冒此大险。
但贞元帝似乎心意已决,并不肯听。
顾云容听说这件事后,第一反应是,看来皇帝真是对原太子失望透顶,都不愿意把他的位子留到过年。
第二反应是,太子既废,继任储君是谁?
众人亦纷做揣测。
桓澈这阵子入宫,上到太后下到内侍,似都对他多了一分打量。
他却一切照常。
既已降封亲王,便不能再居东宫,贞元帝命蕲王携一众女眷搬去西苑暂居。
小年这日,顾云容与桓澈围炉叙话时,问皇帝为何不直接立了他。
桓澈随手将她才拈起的一个小金桔截胡,塞进自己嘴里:“你就那样肯定父皇想立我?”
顾云容好气,这已经是她被抢的第三个小金桔了!
她重新挑拣一个,飞快咬了一口才放心:“陛下最偏疼你,不立你立谁?”
“你可曾想过,父皇兴许是一直故意立我当靶子,护着他真正想立的那个?”
顾云容被汁水呛了一下:“不会吧?”
前面坑了小儿子那么多回,要是都在为他人做嫁衣
桓澈似笑不笑:“朝中那些大小臣工,多是宦海沉浮多年的人精,必定也有不少人作此想。毕竟,圣心若是太好堪透,那父皇也就不是父皇了。”
顾云容抿唇:“旁人看不透,但阿澈一定能猜到的对不对?”
桓澈将手中剩余的半个小金桔吃下肚,又舐去顾云容嘴角一点桔汁,伏在她耳畔低声道:“我们去外头堆雪人儿好不好?”
顾云容是被桓澈强行披了披风、塞了手炉拽出来的。
她下了回廊,便倔强地不肯再往前走。
“你还没答我的话。”她微撇嘴看他。
男人勾住她的肩:“堆了雪人儿再与你说。”
顾云容信了。
她长居江南,多少年不曾有堆雪人的机会,来到北方看到满世界银装素饰,当真有些兴奋。
昨日下了整日的雪,如今新雪覆地,厚积一层,踩踏其上,咯吱生响,顾云容早丢了手炉,来来回回踏了两排脚印,自得其乐。
大约对于北方人来说,看到大雪的南方人比玩雪有意思多了,桓澈只堆了个雪人身子,便立在一侧盯着顾云容踏雪。
顾云容转头,见他目光在假山之间穿梭,问他是不是对之前放走的那只大壁虎念念不忘。
他抽空回头:“吃醋了?我跟壁虎是不可能的,你应当有自信才是,你比壁虎好看多了。”
顾云容默默低头。
这话是没毛病,但她怎么觉得怪怪的
须臾,他寻来了两颗个头差不离的黑色石子,又折来两根树枝,堆了个圆滚滚的雪人。
雪人双臂上擎,双目沉沉,就是缺了鼻子跟嘴。
桓澈想了一想,命人取来一根红萝卜,先是在嘴巴的位置划了个弯弯的弧度,然后将红萝卜插入正中充鼻子。
末了,他欣赏一番,对顾云容道:“等雪化了,这红萝卜便归你了,你好好收着。”
顾云容对着那根萝卜看了看。
送根萝卜给她
天寒雪冷,她一双手冻得通红,哈气几下也暖不热,伸头看向了他的领口。
桓澈上来问她可还要去别处赏雪,骤感脖子一冷。
顾云容绕到他背后,双手伸入他领口的瞬间,惬意吐息。
暖手的最佳地方果然是别人的脖子。
她双手冷似冰,桓澈却是由着她不断调换姿势暖手,老老实实充作人形暖炉。
“俗话说,大冬天把手伸进别人领口暖手,是要负责一辈子的,”他微转头,“你今日伸了我的领子,可不能对我始乱终弃。”
顾云容从后头抱住他脖子,笑嘻嘻凑到他耳畔呵气:“哪里‘始乱’了,我们明明始得很正经。‘终弃’更不可能,你这贼船我是下不来了。”
“今晚我就如你的愿,让你从我身上下不来。”
顾云容浑身一抖。
两人正说着话,便有内侍来捎话儿,说今晚陛下要在宫中办家宴,让他们收拾收拾,至迟未时正赶到宫中。
两人对视一眼。
往常都没有这一出,怎生皇帝今次想到在小年夜办家宴了?
家宴办在仁德宫。
太后照常是一身燕居服,对着早早过来的儿子道:“你让蕲王过来么?”
贞元帝道:“母亲觉着他来好还是不来好?”
太后瞪视一眼:“镇日斋醮修道,行动言语跟个半仙儿似的。他来与不来,你心中难道不应有数?我还听闻,皇后这几日总跑去你面前哭求收回成命,这母子两个若是来了,不定怎么闹你。”
贞元帝只是笑,少焉,又道:“母亲近来身体欠安,又有近一年没见着众孙儿了,不如朕在正旦前下一道中旨,命诸王年后便来京存候祖母,不必非要等到万寿圣节那日。”
太后打量儿子几眼,道:“你是欲在诸王之中择选?还是预备当着诸王的面直接宣告另立储君之事?”
太后顿了顿,微微倾首:“你我都清楚,没有人比七哥儿更适合坐那个位置。从前是顾虑重重,如今迈出了这一步,你今晚难道要定了他?”
太后看儿子不接茬儿,嘴角微扯:“这会儿怎生跟哑了似的?还是说,你心中另有人选?”
第六十七章()
贞元帝略一顿;道:“母亲不必多问;儿子心里自有计较。”
太后乜斜着眼谛视他;少顷;摆手道:“罢了;政事原也不是我能多问的;只我瞧你迩来神神叨叨的;怕你失了分寸,这才多问了几句。”
贞元帝道:“母亲自可放心,儿子心中有数。”
太后慢转手中沉香佛珠;不语。
她这个儿子心思越发难测,如今连她这个母亲都不能看透他镇日都在想甚。
去往皇宫的马车上,桓澈与顾云容闲话时;忽想起她上月入宫与他碰面时;神色怪异,当时说要随后再言;但他转回头就忘了;眼下记起;便旧事重提。
顾云容被他缠问不过;犹豫片时;方道:“是原太子妃我那日去冯皇后宫中,焦氏借故与我出来;想让我劝服你跟蕲王合作。我自然不可能应她,她就要以物相易。”
“她说我一定会感兴趣;我还道是什么稀世奇珍;谁想到是”顾云容嘴唇翕动几回,均未能说下去,踟蹰再三,缄口不言,双颊微酡。
桓澈原本的追问不过是想逗她,眼下却是真正被她吊起了胃口,不住问她究竟是何物。
然而顾云容铁了心不肯多言,岔题道:“上回你说要查的事,可查着了?”
她说的是有人往太后那里散播谣言之事。
桓澈敛容:“从诸般迹象来看,极有可能是施家女所为。但因这等事线索不多,故而这只是我的猜测,也不能万分笃定。”
顾云容歪在柔软的宁绸靠背上:“你觉着是,那就八…九不离十。”
桓澈正要说话,一侧脸颊忽被她捏起。
“你这张脸实在太招眼了,下回出门前,干脆往脸上糊一层灰好了。”顾云容轻转手腕,将他的面颊捏得几番变形。
半边脸丰神绝伦,半边脸歪嘴斜眼,扭曲似鬼脸。
他一丝反抗之意也无,任她施为。
顾云容扑哧一笑,松了手:“阿澈自小灵慧,非但课业特出,还博才多艺,太后那里又不断有命妇宗妇前往谒见,你幼时是不是时常见这个见那个?想来你小时候长得粉粉嫩嫩的,没人逗你?”
她要是太后,碰上这么个粉团儿一样伶俐漂亮的孙儿,一天少说拉他出来溜三回。
桓澈肃容道:“你再胡闹,休怪我不客气。”
顾云容不信邪,抬起嫩生生的手又扯了下他脸颊:“你待如何?”
她话音未落,骤感手腕一紧,跟着身子一倾,一头撞上了一堵坚实的胸膛。
她尚未回神,一只微凉的手已经钻入她后襟,轻轻搔挠。
脆弱又敏感的后颈完全暴露出来,顾云容暗诽混蛋,下意识后缩,却是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直接被制在了他怀里。
京师永定门外五里,禾木被野之处,便是胡家村。
眼下正值隆冬,不见嶷嶷光景,只见皑皑白雪之间,荒寺数处,坟兆万接。
今日是小年,家家祭灶鸣鞭,送灶王爷升天。村中户户忙碌,村童结伴嬉闹,有那顽劣的,捡拾鞭炮上未燃的散炮,拿香烛点燃了,扔进别家茅厕内,听得嘭的一声响,嬉笑哄闹着散去。
沈碧音立在门首,眼前面前这陌生的场景,仍觉恍如梦境。
陌生,即便她已经在此住了近两年,仍是觉得陌生。
这原本就是不该属于她的,她应是日日与珍馐华服相伴,躺在锦绣堆里的。她从前看到那些贩夫走卒都觉得是玷污了自己的眼,而今与他们为伍,实是无法可想。
沈家败落得太快,快如星陨。不知皇帝是先前就起了收拾沈家的心思还是单想趁势宰羊,在褫夺了沈家的爵位又将祖父下狱后,还收回了沈家几代积攒下的产业。
曾经的堆金叠玉,曾经的重裀列鼎,全都没了,连个空壳子也不剩。
但谁敢说什么。
沈家犯下的是欺君罔上的大罪,欺的还是皇帝的先祖,没有满门抄斩大约已是皇恩浩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