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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笑妄谷的时候,她斟酌再三,做了一个决定。来半步多之后,在覃疏的酒里下迷药,将他留在此处,独自前往覆光城。
不直接将覃疏放倒在笑妄谷是因为,一来,她不想让兮娘知道她的此举,二来,她没有法子让覃疏睡上三日,睡两日已是她能力的极限。
在她面前总是扬着笑脸的阿疏,总是像个孩子般唤她阿姐的阿疏,他的心意这般明显,她又何尝不知?她又何尝不了解自己对他的感情?
覃曜于床沿坐下,她清水盈盈的眸子里映着覃疏,他长得甚好,虽不至惊如天人,却也全然称得上是难得出众的清秀俊颜。
她伸出手,指尖缓缓抚过他的眼角眉梢。尔后,她缓缓俯身,她的唇覆上了他的唇。
若遇到他是平生幸事,却是自己不懂珍惜,亦不能珍惜。无论她做什么样的决定,到最后不过换得两处沉吟各自知的下场。
这一次,就容她自私地占他一回便宜。覃曜夺眶而出的泪水,湿了他的脸颊。她抬头,细细抹去他脸上的泪债。尔后,她凝视着覃疏,看了很久很久。
直到窗外的如练满月换成熠熠暖阳,直到昨夜凝结在芭蕉叶上的秋霜融化成水。覃曜起身,她捏了个诀,用结界罩住覃疏,以确保这两日他的安全。
她掩门,再往里看了一眼,再多的不舍,均随着眼眶里盈满的泪水咽了下去。她拉好门,带着一身决绝的寒意踏出诸相客栈。
诸相客栈的门楣下,覃曜与一个鹤发褶脸,衣着破旧不堪的老叟擦肩而过。因觉眼熟,她回头看了一眼,却是记不起到底哪里眼熟?
而走覆光城这一遭,覃曜并没有打算要活着回去。
覆光城的城门虽有妖兵把守,但只要是妖类皆可随意进出。
风轻云净,懒阳高照。此处同人间闹市一般,道路两侧皆是披着人皮的妖怪在摆摊吆喝。只不过与人间不同的是,他们用来交换物品的不是钱币,而是一些珍奇的动物皮毛,想来是为入冬做着准备。
碍于身份,孟不语要到傍晚才能和覃曜回合。于是,覃曜闲散信步,几个时辰过去,将覆光城逛了个通透。
覃曜路过一家无名茶肆时,听到里头传出津津然的说书声。说书先生妙语连珠,讲得眉飞色舞,内容竟有几分耳熟。
覃曜正待细听,只见面带怒色的一队妖兵冲进了茶肆,带起一阵强风,灌得茶肆门前的菩提树婆娑作响。
覃曜透过溱溱叠错的菩提枝叶看到茶肆里,那个带头的妖兵一把逮住说书老妖的衣衿,将他硬拽了出来,尔后一队妖兵再从覃曜跟前行过。那说书老妖仍是面不改色,直囔囔着他书里的话:“他抛妻弃子,嗜赌成性,身侧尽乃艳美之妖,只是苦了他可怜的妻子啊!”
覃曜眼见着这队妖兵走远,消失在云兴霞蔚的天际之下。
“醒木声里的东西,也不知几分真假。”一个低低的女声在覃曜的身侧响起。
覃曜转眸望去,那人黑衣劲装,用一根裁剪不齐的黑布条将青丝高高束起,手持孔雀长刀而玉立雅然,正是许久未见的孟不语。
孟不语抬起一双冷冽的鸳鸯眼将四下寻了一遍,疑道:“主子,覃公子怎么没来?”
“他不会来了,我们换个地方说话。”覃曜转身打探了下四周,确认无可疑之人,才往人烟稀少的地方行去。
覃曜当先引路,孟不语故意与她保持了一段距离,尔后一前一后进了如归客栈。
房内,覃曜随手将一把梨木玫瑰椅拉至窗棂前坐下,手里端着青釉茶盏,茶盖轻叩,吹散了上头的氤氲热气。一旁的孟不语娥眉紧锁,心焦如焚。见覃曜悠闲得紧,终是再忍不住,启唇道:“主子,即便是凌洵歌此时功力大减,不语仍是担心……”
“担心我打不过他?”覃曜截口,尔后品了一口上好的蒙顶茶,缓缓道:“你不必担心,顶多与他同归于尽。”
听她这般视死如归的语气,孟不语不由大急:“我同你一起去。”
“不必,我一人足以。”
“可是……”孟不语后头的话被覃曜生生打断:“方才茶肆里那个说书先生说得可是凌洵歌的事?”
孟不语按捺下已到嘴边的话,眸光逐渐宁静:“没错,凌洵歌手下的妖兵在覆光城巡逻,三日两头便能抓到这般说凌洵歌往事的说书先生,也不知哪来这么多不怕死的人?”
第22章 透骨醉(三)()
“他抛妻弃子?”覃曜挑眉。
“有传言说,凌洵歌曾有过一位有实无名的妻子。只是那段往事传得稀散,恕不语并不清楚其中缘由。”孟不语这些年在覆光城的确听闻过一些关于凌洵歌的秘闻,只是秘闻终究是秘闻,事实如何,她的确不知。
覃曜看着茶水中自己的倒影,问:“他的妻子叫什么名字?”
“听说是叫谧见。”
此言一出,覃曜眸光一沉,难道是诸相客栈的老板娘谧见?她口中的负心人竟是凌洵歌。
这般想着,覃曜却有些乏了,毕竟昨夜未眠,现下想稍憩片刻,便将孟不语遣了出去。
后来,覃曜是被一道刺目强光惊醒的。
只见门扉外乍现一束炫眼夺目的白光,随后疾风般向两侧延展开来,将整个房间迅速笼罩。覃曜登时掀被而起,手掌里聚集起一股浑浊之气,尔后直直向雕竹门扉攻去,而门扉却纹丝不动。
她突然意识到什么,秀眉蹙起,朝房门外吼道:“不语,你这是做什么?”
外头传来孟不语低弱的声音:“主子,不语思量过了,绝不能看着主子一人去犯险,主子的复仇计划,不语定尽全力去完成。”
覃曜正运功尝试冲破这方禁锢,听她这般说,不由大急:“你要做什么?你先放我出去。”
孟不语的话已十分了然,她实在是放心不下覃曜,故而打算凭一己之力去杀凌洵歌。见覃曜不死心仍在施法想要攻破,不由劝道:“主子不要再白费力气,这样只会消耗更多的真气。这是凌洵歌之前赠给不语的系魂罩,主子见多识广,应对它有所耳闻。”
上古神器系魂罩,能将妖魔精怪困于一方天地之中,难以冲破。
覃曜缄默,凌洵歌这般狂妄之徒,竟舍得将此神器赠与孟不语,他对她的感情已然至此。那孟不语呢?外界传闻,凌洵歌近年来十分疼爱身侧的一位异瞳侍女。她与他相伴这些年,她对他会有感情吗?
“若不语没法活着回来,兴许,还有再见的机会。”孟不语的话打断了覃曜的思路。
覃曜抬眸,业已冷静:“你,爱他么?”
“谁?”是充满疑惑的声音。
“凌洵歌。”
“不爱。”是没有一丝犹豫,决绝的回答。
听到走廊里愈来愈弱的脚步声,覃曜知道她走了,不禁喊道:“孟不语,你给我回来!”
她所有的愤怒化作一拳,狠狠砸在黄花梨木桌案上,形成一个参差不齐的大窟窿。她心头不解,喃喃道:“你对我,又何以至此?”
覃曜不会由着她去,凌洵歌作为妖界之尊,纵使是功力折半,覃曜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杀得了他,更何况是孟不语。
覃曜这些年在笑妄谷除了醉在酒气里,便是沉于书香间。她看过许多上古遗留的籍册,她用了所有她当下能想到能做到的歪道取巧法子,仍是冲不破这系魂罩。无奈之下,她只好用自身的真气,这是最直接,却也是最耗修为的法子。
她冲破了系魂罩,却受到了系魂罩的反噬。覃曜抹掉嘴角溢出的血丝,脚尖轻点,赶去覆光宫。
这一次,她的目的早已不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那个傻姑娘不要白白送命。
覃曜赶到覆光宫的时候,宫外躺倒了一干的妖兵。
宫殿内的空地上,凌洵歌掌风凌厉,向孟不语挥去,只见漫天乍红,孟不语像一只断线纸鸢般坠下。覃曜飞身上前,一把搂住她的腰身,将她拖至角落里。
孟不语面若宣纸,无力地咳了两声,嘴角带着血,说得异常吃力:“我本想……暗杀,可……被他发现了。”
覃曜的眸子黑如点漆且如蒙秋霜,她不作一言,缓缓将孟不语放下。尔后起身,望着不远处的凌洵歌。
孟不语看着覃曜瘦削的背影,心里难受得紧,她觉得,覃曜一定在生她的气。
凌洵歌穿着茶色深衣,面容冷峻。他脖子的左面有一道明显的刀痕正冒着鲜血,手臂也有一道细长的伤口浸血。而这些,他皆无暇顾及,因为他的目光始终未离开过孟不语。
覃曜看到插在一旁地上的的孔雀长刀,刀刃上血迹淋淋,在月辉的照耀下浓艳了几分。
覃曜手底吸来一拨儿鹤羽,趁凌洵歌不备间,齐齐向他唰去。凌洵歌反应极快,一个弯身躲过,脚步飞越至覃曜跟前,使出一掌。
覃曜运功相抗,尔后双双挥洒开来。
覃曜稳住脚风后,再次使出鹤羽,凌洵歌旋身再躲,覃曜趁机再发一攻带毒的鹤羽,凌洵歌躲闪不及受下三只。
尔后他强忍疼痛将其通通拔出,不顾血流,再施法力,一招朝覃曜击去。凌洵歌虽功力大减,但覃曜之前为冲破系魂罩消耗太多真气,这一掌,她是受不住的。
覃曜朝后摔去,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一名带着面具的雪发女子,她一把扶起覃曜。覃曜见了她喜忧参半,正欲说什么,那女子却一个手刀将她打晕。
凌洵歌诧异间,那女子向孟不语的方向望去,孟不语一眼认出那人是兮娘,便说:“带她走。”
兮娘重重点头,手掌挥开,驰风远去。
凌洵歌欲追,奈何鹤羽上的毒性已开始发作,他不得不停下脚步,但他不甘心就这样让她们逃掉。于是,他一个脚风震起身旁的孔雀长刀,将其握在手中,铆足了劲向兮娘和覃曜远去的背影甩去。
见势不妙,孟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