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纵然他说这话时音细如蚊,覃曜仍是听进了耳,尔后一脚给他踹上去,微怒道:“你说话能不能好听点?”
“得!当我没说!”银霜子抱拳求饶,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
九潭镇的天儿已不再灼热,恢复了本该有的光景。秋夜清枯,黑云低垂,不过多时便催来一场冥冥细雨,而覃曜则有些冷颤。
覃曜想让银霜子回房歇着,银霜子不肯,且就地坐于檐下,覃曜和覃疏也只好一同坐下。
银霜子说,他是在两个月前抵达九潭镇的,来此处是为探访他的一个树妖朋友。
因为那位树妖朋友有生意要忙,不能前来接他。他也不怎么识得路,在九潭镇外的这片林子里原地打转,迟迟走不出去。
而彼时的阿沽,一觉睡醒后心情很是佳悦,正爬在树间,不停地叫着知了。阿沽见银霜子笨得慌,便好意为他引路,到镇上且寻到了他的那位树妖朋友。
银霜子其实是孤独的,他常年形影相吊,此番遇见了有着一颗赤子之心的阿沽,便想与其结交。于是他在林子里施法化了个茅舍,决定先落住下来。
之后的两个月,阿沽每日与他唱知了,一次又一次地用蝉声为他引路。
他的知了,许是世人耳中的扰人噪音,但在银霜子看来,却是如天籁般的美妙歌声。也是阿沽,让银霜子头一次觉得不再孤独。
阿沽告诉银霜子,他潜伏在泥土中三年才得以破土而出,却只能叫一个夏季。他说他艳羡那些可以活得长久一些的生灵,譬如像银霜子这样的,可以活个上万年。当然,世人的数十载,他也是羡慕得不行。
夏末的时候,阿沽就已经快撑不住了,银霜子为了延续他的性命,施法将九潭镇的盛夏维持住。可还不到半月,他发现阿沽的状况越发差劲,他去找他的树妖朋友寻法子。那位朋友告诉他,可以用盛年男子的精气为阿沽续命。
银霜子舍不得阿沽,虽然只有短短两个月的相识。
覃曜觉得,无论是阿沽、或是澈嫣,他们只是很纯良的妖怪。哪怕是银霜子,他其实本性不坏,只是有些执念罢了。
谁没个执念呢?她不也是因为执念才入魔的么?她不也是因为执念才将覃疏拖进那个复仇计划的么?不过好在,如今他仍在她身旁,她便什么也不求了。
覃曜看着地上被雨水打起一个接一个的小水波儿,想到祭发一事。她和覃疏之前一直怀疑此事与银霜子脱不了干系,但银霜子说到此处竟仍未提起祭发,便问起身侧的银霜子:“祭发之事可与你有关?”
“没有。”银霜子眸子沉沉,声音也显得有些疲了。
覃曜思量着他说的树妖朋友,于是又问道:“你的那位树妖朋友是个什么来头?”
银霜子见她问及此处,知覃曜并不是个爱管闲事之辈,于是觉着不妨与她一说。毕竟心下凄凉,说说话权当打发了这茫茫长夜。
银霜子眉眼淡淡,无奈道:“祭发之事,的确与我无关,不过倒确实是我那位树妖朋友整出的幺蛾子。”
覃曜沉默,似乎不打算再言,只要无关银霜子,她对别人的事是没什么兴趣的。而一直默然的覃疏却突然发问:“何出此言?”
银霜子嘴角稍勾,轻声道:“他整祭发那一出,全是为了一个女子。”
这桩事,还得从十二年前说起。
第40章 草木歌(四)()
与外隔绝的深深庭院里,立着一棵盛茂挺拔的红豆杉树,翠叶朱豆,迎风抖动,有郁郁坠落之感。
据府里的老人说,这棵树应是活了上千年。当年建府的时候,风水先生瞧见这棵树时,说是长得极为灵秀,留下它必生财富。
红豆杉树下坐着一名豆蔻之龄的少女,她身穿嫣红襦裙,梳着灵俏的丱发,目不斜视地品着手中的《孝经》。
“阿诺。”她的头顶传来男子的温润嗓音,是他在唤她。
被唤作阿诺的少女笑吟吟地合上书,抬头望向红豆杉树的树尖。她的眼角眉梢均染上了浓浓的笑意,一股子的旖旎柔软。
九潭镇有户做酿酒生意的人家,姓秋。
秋府的老爷秋崇膝下无子,独有两个闺女,分别为妻妾所生。长女为嫡所出,名唤秋璧。幺女为庶所出,名唤秋诺。
秋老爷对秋璧这个女儿极为宠爱,正应了那句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而秋璧也相当争气,而今已是及笄之年,出落得亭亭玉立不说。琴棋书画,诗酒花茶,人生八雅,无一不通。
而秋诺是庶女,她的娘亲在生她不久后便病故了,这般的秋诺本就不受秋崇的重视,六岁那年更是生了一场大病,病愈后的秋诺竟成了个哑巴。这样一来,便相当于半个废人。
日月升沉,光岁渐过。秋崇几乎快忘了秋诺的存在,而秋府上下的丫鬟小厮们也慢慢地对秋诺视而不见。
秋诺总是一个人待在虚籁的院里,仰头望着着那棵风度无双的红豆杉树来打发时间,抑或坐于树下捧着各种书册细细地看,体味其间。
她知道,在这个世上,即便是所有的人都不喜欢她,但他不会的。
这个他,便是那棵红豆杉树。他有着玉润腔圆的好听嗓音,是雅山软水般的温存,陪着她度过了秋冬又一春夏。
秋璧比秋诺大上两岁,那个总在秋崇面前端作温柔娇俏的好闺女,其实却是个刁蛮霸道的角儿。秋诺本就不受宠,秋璧则更是喜欢欺负她。
这日,秋璧穿了一身上好的新蚕丝襦裙,故意晃荡到了秋诺的院里。看到秋诺坐在红豆杉树下静静地看书,也不知是哪点惹怒了她,只见秋璧趾高气扬地行了过去,毫不客气地踹了秋诺一脚,尔后扶着自个儿的发髻,说:“妹妹怎地这般刻苦啊?”话毕,她更是掸了掸衣袖,作势让秋诺瞧见她这身新衣裳。
听到秋璧娇滴滴的声音,秋诺只觉反胃得慌,就差没吐出隔夜饭了。秋诺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埃,瞪了秋璧一眼,并不打算理她,欲转步回房。
秋璧身后那位粉嫩的丫鬟见了,竟冲上前去,一把抢过秋诺手中的《孝经》,尔后扔在地上,踩了个稀巴烂。
秋诺看着泥土混在书页上,以及被她踩烂的缺洞,强压着满腔的怒火,真是有口骂不出!
那丫鬟见她没什么反应,心里得意极了。而秋璧见秋诺气呼呼的样子,也是舒畅得紧。
秋璧故作恍然道:“呀!我还得忙着去看我的新胭脂呢!走了,妹妹。”尔后,她带着刺耳的轻笑,出了秋诺的院子。
“阿诺,我会帮你收拾她们的。”红豆杉树在秋诺的身后如是说道。他看不到秋诺此时的表情,但他知道,她心里一定很难受。
他的秋诺,他绝不会让她就这么一直被欺负,不会让她过着这种被人压得连头也抬不起的生活。
翌日,秋诺听路过她院子的端茶小厮说,秋璧和她的贴身丫鬟病倒了。
秋璧和那丫鬟满口胡话,说是昨个儿夜里撞见了鬼。秋崇却是个不信鬼神论的,想着可能是近日让秋璧学琴太过劳累,所以她想偷懒才故意编了这一出,便也没太当回事。
秋诺满目凝重地望着红豆杉树,指了指那小厮,又指了指红豆杉树,意思是问他,这件事是不是他干的?
这么多年过来,红豆杉树算是看着秋诺长大的,自然是当即便明了她的意思,他说:“谁让她们欺负你。”
秋诺愣了一愣,尔后柔柔地笑开,她真的是很喜欢他呢!
红豆杉树昨夜去秋璧的院子,是他第一次离开他的树身。他不适应行走,不过是一个回廊,拐两次弯儿这样短短的路程,他却跌倒了数十次。他摔得青疼,回到树身后休养了半月才将疼痛感褪去。
而这些,秋诺并不知道,红豆杉树想,她也不需要知道。
这棵红豆杉树发现自己有意识的时候,约莫是在五百年前。
彼时的他伫立于此处,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未见过所谓的世人,他伶伶而立,任斜阳照孤影,静候花开花落,度过了无数个的轮回。
随着时间的更移,周遭的景象也开始有了改变。而他极为钟爱睡觉,只要无人来招惹他的树身,他对这些变化皆是不闻不顾的。
后来有了秋府,有了秋诺,他才渐渐打量起这世间的一切来。
他发现,原来世间诸般奇妙,而秋诺这个小丫头就像一颗种子,落在了他的心间,尔后抽出嫰芽儿来,发出绚花儿来,从此根深蒂固。
红豆杉树头一回让秋诺听到他的声音,是在秋诺六岁那年,当她发现自己不能说话了的时候。
其实那一次,红豆杉树见秋诺因以后都无法说话而蹲在屋内偷哭时,他只是想安慰她,哪怕是一点微不足道的话。他想看到从前那个天真烂漫的秋诺,而不是悄悄哀哭的她。
于是,他沉缄多年终于开口:“阿诺,你不要难过。”
是生涩的,不知如何是好的关心话语,却让房里的秋诺立即收了泪水。她站起身来,透过龟背锦窗棂望向那棵高耸云天的红豆杉树。
树身挺拔而不失雅致,一个个红艳艳的果子更是粲人心目。
秋诺那双水灵灵的眸子里载着惊讶,载着探究,载着许多红豆杉树看不懂的世人情绪,却独独没有本该产生的害怕。
后来的秋诺也一直觉得,红豆杉树是个比世人善良太多的树妖。至少,她这么认为。
秋家世代经营酿酒生意,有一本家传的酿酒谱,秋崇无子,便想着将这酿酒谱传给秋璧。
而秋璧对这方面并不上心,她自从喜欢上了陈家的公子,便屡屡让丫鬟去打听那位公子的喜好与行踪,整日整日地念着那位陈公子,根本无暇顾及什么酿酒,什么家业。
而秋诺却是一直想学酿酒之道的,她曾悄悄跑到酒窖里去看那些人酿酒,试图偷学个一两招。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