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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诺执笔而书,尔后将落了墨的宣纸递到三人眼皮子底下,上面两行隽秀小字,她写的是:“许是我忘了,也不知怎地,总觉这两日记性不大好。”
银霜子没有再问,待秋诺和小二去忙活他事后。银霜子紧锁的眉头终是舒展开来,豁然道:“他走了。”
覃曜端起瓷碗,喝了一口那酒,说:“他在外面。”
银霜子一听这话,竟不言其他就此凭空消失了。覃疏倒吸一口冷气,随即打量了一眼四周,所幸没人瞧见。
覃曜喝了那酒,只觉第一口寡淡无味,第二口回甘绵长。
草木有情,草木长歌,酒入愁肠,醉在眉间,却终究耐不过人妖有别。这世间之事,自有它的去处,它的因果,坏不得,亦乱不得。
覃曜放了酒碗,额手称庆,至少她眼前心尖的人,与她没有这般的种族差异。思及此,她不禁露出一抹清柔的笑意来,而这股笑意也被覃疏看在了眼里。
银霜子出了秋豆酒肆后,鬼魅般地晃于小巷里。
当他找到红豆杉的时候,后者竟隐了身形立于秋豆酒肆对面的屋檐之上。红豆杉一拢朱衣,玉冠束发,身树临风。
银霜子无奈之下也隐了身形,跃上屋檐,与他并肩而立。
银霜子将手臂搭在他肩上,问:“为什么要走?”
红豆杉没有看他,而是望着秋豆酒肆里那个略显忙碌的素衣身影。她明明是那么近,曾触手可及,曾依偎在他的怀抱里,现下却好似隔了云端那么远。
红豆杉黄连一笑:“那日你说的话,我仔细思量过了。你说的没错,我若真心爱她,便该离开她,我若因着私欲留下,日后只会害惨了她。人和妖,终究是走不通的。”
银霜子眨了眨眼,说:“你舍得?”
“舍不得,又如何?”
“那她的记忆,还有那个店小二,又是怎么回事?”
红豆杉说:“我怕我走了,阿诺会难过,这才不得已消除了她记忆里所有关于我的事。至于那个小二,我打探过了,他是个老实人。昨日我将他安置在酒肆里,且给他强加了一些记忆,让他认为他一直在秋豆酒肆做活儿。”
银霜子觉得红豆杉真是用心良苦,看他此时怏怏的模样,实在是担心他,关切道:“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我会留在这里。”
银霜子意外了一瞬,断定道:“你舍不得!”
“毕竟我的树身也在九潭镇,我在此处生长,又在此处遇到了阿诺。天下之大,我哪儿也不想去。”
话已至此,银霜子无言相对。感情一事,他从来不懂,如今瞧见红豆杉这幅样子,怕也只是件折磨人的东西,还是不懂得好。
“他们是你带来的?”红豆杉伸手指着酒肆里,银霜子顺着他的手望去。
酒肆里,覃曜脸颊的碎发被风扬起,覃疏伸出手替她轻轻撩到耳后,尔后他们相视一笑,还说了些什么,似乎心情很怡悦。红豆杉远远看去,倒觉他们恩爱得紧,不由轻叹一声:“我倒是有些羡慕他们。”
银霜子挑眉,望了会儿天,说:“有什么好羡慕?”
红豆杉撩开银霜子搭在他肩上的手,尔后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说:“你不懂,总有一天你会懂的。”
银霜子驳道:“我才不想懂。”
覃疏去结账时,覃曜抬眼望着对面的屋檐,朝银霜子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该走了。待银霜子看到他们出了酒肆,转头对红豆杉说:“我走了,后会有期。”
红豆杉作了一辑:“珍重。”
银霜子离开不咸山已有些时候,现下也该回去了,而覃曜和覃疏自然要回魔界,身上还揣着澈嫣给的琥珀糖,等着回去给穆临归呢!
他们结伴出了九潭镇,在山野小路的一个分岔口就此别过。
银霜子走前,还不忘了说:“对了,你们的喜酒什么时候给我补上啊?”
覃曜淡笑:“你别听他瞎说。”
覃疏搂住覃曜,朝银霜子浅笑道:“改日来魔界,我请你喝。”
“我可记着了啊!”银霜子指了指他们,尔后转了身,消隐在漫漫山路间。
第43章 海棠酒(一)()
人间正当八月,秋意浓郁,桂团锦簇。而魔界的渡寒时节已然飘起了毛毛细雪,不过多时,天地间便皓然一色。
覃曜看着这场愈趋愈盛的雪,悟觉它们不能肆意挥洒,而是随风而往,有规可循。这就好比人世命格,一经定下,便不要念着与司命的簿子对着干。若是杠上了,执意而行,终是讨不了好。
在覃曜看来,比起澈嫣陷情而生的莽撞,红豆杉应是做了一个最明智的决定。这世间有取有舍,红豆杉这般做,秋诺便不会被他的出现而绕乱命格,从此相安无事,再好不过。
只是,旁人看来容易的事,红豆杉却下了甚大的决心,这个中滋味,也是他人无法感受的。所谓,取易,舍难,正当如此。
这般飘雪的阴冷天儿,在魔界已是司空见惯,不过倒也适合窝在被里好眠。穆临归眯完这一觉后,推开房门打算透透气,转眸看见了从远处归来的覃曜和覃疏。
穆临归似乎是不怕冷,穿得极为单薄。覃曜瞧见他身上那件十分晃眼的道士八卦服时,打心眼儿里是厌恶的,有种想给他扒下来的冲动。
但她若是真毫不避违地冲上去给他扒下来,身旁这个人怕是又得醋意大发了!为了杜绝这样的事情发生,她忍住了。
穆临归自然不会傻到顶着风雪迎上去,他也没打算殷勤地拿把撑花去接应他们,而是一脸淡然地立于屋檐下。待他们走近了,才肯启唇,幽幽道:“不过是个弱水,你们怎地去了好些日子?”
“吃糖。”覃曜没半句闲言,直截了当奔向主题,摊开手将琥珀糖置于其上。
穆临归先是怔愣了会儿,尔后狐疑地接过她手心里那颗用纸包好的糖。他掀开一看,皱了眉,说:“琥珀糖?贫道可吃不得这个。”言出,递还给覃曜。
覃曜却不打算要接,一面颔首一面说:“没事的,可以吃。”
“覃曜,你今日有些奇怪啊!”穆临归负手而立,撇了撇嘴,尔后眸光一聚,指着正在赏雪的覃疏,佯装发怒:“说!是不是你给我们覃曜下了什么咒,让她拿这破糖来毒贫道?”
覃疏本伸出手正感受着霏霏细雪,听他这么说,随即便揽了覃曜的肩头,道:“什么叫你们,明明是我的。”末了还朝覃曜清软一笑:“对吧,阿曜?”
穆临归见覃曜不但不推开他,反倒十分顺从地会以对方一个微笑,惊奇道:“覃曜,你们才认识几日啊,这被他给拐走了?”
趁穆临归正在说话,覃曜将琥珀糖往他嘴里一塞,道:“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穆临归被噎了一下,捂着胸口一阵猛咳,覃曜凑上前去帮他拍背顺气。待穆临归缓过来了,继续疑道:“你为何非要我吃这个?”
覃曜认真地说:“没毒,不会害你的。”言罢,不再理会穆临归,朝她房间的方向行去。
穆临归将疑惑的目光转向一旁的覃疏,覃疏则唇角一勾,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尔后举步跟上了覃曜的步伐。
穆临归像意识到什么似的,冲着覃疏的背影喊上一句:“你俩是不是早就认识了?”
回答他的却是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皓莹莹的落雪似乎是想亲近他,凑到他的身上来,却再也无人为他拂去肩头及眉间的雪花。
覃曜进房间后便站定了,覃疏见她沉着眸子,像在思索些着什么,便问:“怎么了?”
覃曜用手抵上额头,一声轻喟,尔后低语道:“孔雀长刀不见了。”
她的语气里透着失去至宝的惆怅。
覃疏感到有些意外:“孟不语那把?”
覃曜点点头,说:“不语离世后,孔雀长刀一直落在覆光城,我醒了之后在万诡殿重新见到它,所以便从渐越那里给顺来了。”
说罢,覃曜转脚出了房门,朝不远处正在吹雪玩儿的穆临归招招手,将他唤了过来。尔后,覃曜与穆临归说了孔雀长刀不见之事,穆临归也感到讶异:“也没个多余的人进这方的府邸,更别提你房间了。”
覃曜是不大信的,挑眉道:“莫不是它还能长腿跑了?”
穆临归有些生气:“瞧你这话说的,难不成是贫道拿的?”
覃曜否认:“我可没这般说。”覃曜的确没有怀疑穆临归,因为他连个最基本的隔空取物的玄术都不通,拿这把长刀更是无丝毫用处。
覃疏截断了他们的对话,瞅向院外,意味深长道:“说不准,它还真是长腿跑了。”
言出,覃曜和穆临归皆顺着覃疏的目光望去。
大院外有个矮小的身影正扒着院墙,窥看他们三人。似乎是感受到了三人齐齐射来的不善目光,那个身影立即闪躲出了他们的视线。
见状,覃曜捏了个诀,脚尖轻点,踏过院内的茂树枝头,如鬼魅般迅速地跃墙而出。
待覃疏和穆临归追出去的时候,只见覃曜站在院外,那双眸子冷如寒潭,锁住远方,嘴里念着:“好家伙,腿脚还挺利索,别让我逮着。”
穆临归一惊:“那是谁?偷刀之人?还是……那把刀……化成人了?”
覃曜微怒道:“是不是孔雀长刀我不敢断定,脚法不错倒是真的。若他真乃偷刀之人,我定然不会放过他。”
覃疏见她对孟不语的佩刀这般宝贝,回想从前也没见她有多关照孟不语,不由问道:“孟不语是怎么死的?”
闻言,覃曜的神色顿时黯然下来,怏怏道:“为了我。”
覃曜没再提孟不语,只是说要赶在入夜之前搬出乔松的府邸,前往四时镇,到覃疏的院子里去住,望穆临归到时候知会乔松一声。
穆临归却说他也要跟着一块儿去,说是乔松这几日都不在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