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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可得一碗水端平,”红叶叫屈道:“她说的时候,奴婢也跟着附和了的。”
“那就把你加上,”她们这种大宫女,哪里会缺这一点儿份例,不过是讨个喜罢了,锦书随之笑道:“也赏半年的。”
内殿里的宫人皆是一片喜气,锦书这才将那来传消息的内侍叫住,细细问道:“圣上点了状元,朝臣都怎么说?举子们又如何?”
她自己是不怎么在意名声的,人活一世,不过几十年,哪里管得了别人那张嘴说什么。
可是姚轩不一样。
他要走的路还很长,也很难不在乎别人的评价。
她不希望自己这个自尊心很强的弟弟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背上佞幸弄臣的名声。
她真心盼着他能靠自己出人头地,叫别人心服口服,说不出什么酸话。
“圣上自己先问了几个题目,姚公子对答如流,随即为表示公允,又点了几位臣工出题,也答得出众。
举子们叹服,臣工也说不出二话,又有张英张大人力保,姚公子头名,实是众望所归。”
锦书听那内侍说完,心中便松一口气:“你传话辛苦,也一样有赏,退下,去找总管领吧。”那内侍自是欢天喜地的应了。
这样倒也好,锦书在心中忖度,阿轩的婚事便在眼前,他有个状元的名声,姚家和柳家面上都有光,叫人见着,也好看些。
殿试的名次一经宣布,便被张贴出去,姚家与柳家都有人守着,一见姚轩名字出现在最前头,皆是满心欢喜的往各自家中报喜去了。
姚家前几代也是兴盛过的,状元也不是没出过,只是子孙不济,渐渐衰败下来。
姚望老早就伸着脖子在家中等,听得外头脚步声匆匆,早就坐不住,亲自迎了出去,管家见他出来,顾不得礼仪,扬声道:“老爷大喜!大公子被圣上点了头名,状元啊!”
“状元?”姚望心中有所期盼,真的听了,却有些不可置信:“真的是状元?”
“自然是真的,”管家喜道:“是阿全跟阿城一起去看的,总不能两个人都看错了吧?大公子的名字就写在最上头呢!”
“您还是早些准备着吧,”他继续道:“再过一会儿,报喜的人就要到了!”
“好好好,”姚望喜不自禁,一脸说了三个好,这才扬声吩咐:“准备香烛烧纸,待会儿我要将这好消息告知先祖,快些去准备!”
他这样欢喜,声音都有些颤了,周遭侍从也是满脸笑容,与有荣焉。
——虽然还没听到消息,但遇上了这样大的喜事,怎么会没有打赏?
早晚的事儿罢了。
姚盛之事爆发后,张氏便被拘在了后院庵堂里,专门有人守着,不许出来。
那之前,她便曾经大病一场,心中郁结,等到了湿冷的庵堂去,人又恹恹,身子更是坏了起来。
这会儿,她躺在床上,听得外头一片嘈杂,不觉蹙眉,冷笑道:“这是抄家了吗,这样大的动静。”
“正要跟夫人报喜呢,”看管她的婆子皮笑肉不笑的道:“今日殿试,大公子被点了头名状元,老爷欢喜的不得了。”
“状元?姚轩?!”张氏听得一怔,随即反应过来,面容扭曲:“——什么意思,他怎么可能中状元?!我的阿盛还病着,他怎么能中状元?!”
“运道摆着,谁有办法呢,”那婆子鄙薄的看她一眼:“自作自受罢了。”说完便推门出去,跟外边人议论这一次自己会得什么赏了。
张氏瘦的厉害,蜡黄的脸上透着不甘的光,喃喃自语:“凭什么,明明只有我的阿盛才配做状元,姚轩也配”
如此絮叨良久,她才停了自欺欺人的话,双手捂脸,无声的哭了起来。
觉得难过的并不只是她一个人,贤妃心里并不比她好受多少。
赵立洋问斩是在秋后,但赵家人发配幽州却是已经动身,赵夫人萧氏身为主母,自然在列。
贤妃身为宫嫔,自然是不能出宫的,赵夫人身为罪妇,当然也不能入宫,终此一生,她们姐妹二人,大概再也不会见了。
她拖着病体在自己宫中哭了一日,便听闻皇后胞弟做了状元的消息,原先有些好转的身子登时便更坏了,太医过去诊脉之后,更是连连摇头,再三叮嘱她静养,另一头又加重了药的分量。
宫中消息自然是瞒不过锦书的,她听了也没在意,左右跟贤妃的关系已经坏了,她若是巴巴的凑过去关怀一番,送些珍贵补品,那才叫虚伪呢。
她往宫外送了消息,叫柳彤云三日后随程老夫人一道入宫,跟她说说话。
然后,便不再理会外界之事了。
承安虽在科举舞弊一案中露了个脸,可毕竟不曾大婚,也没有资格位列朝班,姚轩被点了状元的消息,还是事后得知的,吩咐人往姚家送一份礼,算是尽了自己心意。
“殿下,”他的伴读,敬方侯世子许捷轻声道:“我吩咐人查了,赵家与陈家被抄没的家产,尽数流入少府,此前张英假意去捞一笔,也只是掩饰罢了。”
“咱们这位圣上,做事还真是谨慎,”忠武将军之子马相皱眉道:“借着科举舞弊案查处陈阳,借着抄没家产的时机充实少府,环环相扣,到底是想做什么?”
“看我做什么,”许捷瞪他一眼:“我怎么知道。”
“醉翁之意不在酒,,”承安静默片刻,方才抬头去看那副悬挂在书房一侧的疆域图:“大概是在乎漠北吧。”
许捷与马相听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出塞?”
承安淡淡道:“不然呢?”
许捷的脑袋转的要快些,随即便明白承安未尽之意,目光顿时一紧。
“殿下,”他惊问道:“您想随军出征吗?”
叮嘱()
“想随军出征吗?”承安在心里问自己。
——当然是想的。
他这样的境遇;没有什么比军功更能晋身了。
母家无所依仗;妻族尚且未知;圣上心意如水易变;除去自己;他什么都没有。
倘若只想荣华一生;安稳的留在长安;静待圣上驾崩便是,总会有个不值钱的王爵守着,勉强度日。
可是;他不想这样。
他渴望辽阔的天空,期待无上的权柄,更想要站在高处俯视人间;巡牧万民。
而且——只消冒出这样的念头来;他就克制不住的往别处想,内心深处更是不受控制浮现出那张芙蓉面。
挑着眼睛看他;目光淡淡的;神情清冷而恬静。
他想要她;就这样。
“殿下;”许捷的声音传入耳中;带着浅浅的忧虑:“出塞不是那么容易的,自成宗起;数代先祖皆有此念,只是始终未曾如愿;倘若已经有人蹚水;那您跟着过去自无不可,只是现下”
马相将他未尽之意说了下去:“现在您若是过去,一旦事败,必然要承担相当之大的责难,于军方,于士林,都不是什么好事。”
二人对视一眼,沉声道:“望请殿下三思。”
敬方侯府与忠勇将军府两家都无野望,所以被圣上点为承安的伴读,才未曾生出什么抵触,承安在顺利接手的同时,自然也生了别的问题。
——他们想要辅佐的,是一位坚毅诚挚的王爷,而不是一位野心勃勃的储君争夺者。
承安若是有机会登位,他们自然不会阻拦,但是在现下这般情况未明的前提下,这两家是绝对不会倾举家之力,助他踏入这场夺储之战的。
他心里,其实很明白这一点。
所以听他们这样讲,承安也只是洒脱一笑:“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高祖之始,周失漠北,及至中宗,秣马厉兵养精蓄锐,以求重夺漠北,只可惜天不假年,中宗早早崩逝,才失了先机,及到圣上,我大周方才重有此心,良机若此,若是不去走一遭,岂不枉为男儿。”
许捷与马相也都很年轻,少年意气,听承安这样讲,心中那份朝气也涌了出来,跃跃欲试道:“殿下说的有理,只求私利,而忘家国,反倒落了下乘。”
“我也只是有这个念头,究竟能不能成事却还未定,”承安向他们一笑,安抚道:“圣上究竟何时起意,何时动兵,亦是未知,还是谨言慎行,静待时机为上。”
许捷与马相火热的心绪微微平静下来,对视一眼,齐声应道:“是。”
四五月时,帝京先后经了两个大案,惹得人心惶惶,颇不安宁,所以等到了六月,尘埃落定,万事转安时,反而使得人有些不适应了。
长安地域偏北,六月更是火热,人一出去,便觉外头太阳热辣辣的晒,似是能叫人脱皮一般,等回了屋子再看,露在外边的肌肤皆是泛着热的红。
锦书七个月的身孕,肚子大的厉害,站起来的时候,几乎瞧不见自己脚尖了。
因着这一桩,今夏她连长裙都未敢穿,唯恐自己不小心绊了,摔着孩子。
圣上也怕她有什么注意不到的,便吩咐人全天守着,不许她自己独处,免得事有万一,照看不到。
“她们倒是好福气,”将将落了一场骤雨,待到云销雨霁之后,锦书信手推开窗,对着外边儿芙蓉叶子上的水珠笑道:“今日降雨,倒是不闷,免了日头燥热,却也好运。”
今日她请了程老夫人与柳彤云一道入宫,早先还愁着天热,怕苦了这一老一少,现下倒好,一场雨落下,躁动的空气都清新起来,叫人心头一松。
“谁说不是呢,”内侍剪了几支将开未开的荷花过来,红叶吩咐人取了玉瓶,正亲手放进里头去:“昨日奴婢往尚食局去,只片刻功夫,便觉晒得头疼,老夫人与柳姑娘着实是有福气的。”
“娘娘,”她指着那玉瓶问:“这个摆到哪里去?”
“那边儿吧,”锦书指了指不远处书案一侧,揶揄道:“若是占了里头的位置,圣上怕是头一个不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