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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徽还没开口,豆绿就轻轻巧巧走上前,替她挡了回去,笑道:“邵公子莫再劝了,我家主子虽是海量,但路途遥远,也是不宜多喝的。”
邵云启惯于放赖,欲待再劝,万衍已笑着走上前来,温声劝道:“好了好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日后又不是不能再见。”
邵云启咕哝一句,到底不再劝酒,只看一眼白蕖和豆绿,又细细嘱咐,“这人|皮面具的保养法子我都写在纸上交给你们了,北边认得白大家的人少,但也不可不防,顶好还是一直戴着,知道吗?”
白蕖和豆绿相视一笑,拱手一礼,恭声道谢。
万衍就关切地看向王徽,“那通关路引和文牒可都带好了?”
“都妥了,万相放心,”王徽笑着点点头,又看向邵云启,“我那紫金别院里头的人事,还请龙骧多多照拂,尤其李女史和红儿,万不可教她们出事。”
“知道了”邵云启不情不愿哼了一声。
王徽就又抬手把魏紫唤过来,从她怀里抽出个包袱,看向万衍,“这东西,还请万相转交表姐”
话音未落,却听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众人转头望去,却见是一前一后两骑正快速朝这边接近,当先一骑披了大红色的斗篷,看不清面容。
万衍却似瞧清了,微露讶色,随即又是一笑,“这丫头在渊有什么事情,不妨亲自告诉她。”
王徽讶然望过去。
却见那一骑倏忽驰近,马上之人猛地一勒缰绳,骏马人立而起,嘶鸣几声,这才平静下来。
那人跳下马,一把摘下斗篷兜帽,露出一张风华绝代的美艳面容。
“总、总算是让本宫赶上了!”付贵妃大口大口喘着气,跺着脚冲到王徽跟前,紧紧盯着她,流波凤眼好像藏了两团火,神情似怒还怨。
玉蕊紧跟在她后面下马,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喘气。
“表姐辛苦。”王徽愣了一刻,笑意就从眼底漫了上来,伸手过去,为她理了理蓬乱的鬓发。
付贵妃紧紧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这包袱里有两个锦囊,还请表姐收好。”王徽就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笑容微敛,“只是若无我的消息,还请表姐千万莫要提前打开。”
“啊?”付贵妃脸色渐由恚怒转为愕然,拿着包袱打量一番,又拆开来,把两个锦囊捧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
说是锦囊,实际上也有脸盘大小,里头硬硬实实,似是装了书卷一类的物事。
“待时日一到,表姐自会知晓。”王徽笑得高深莫测,“不会太远了,放心。”
“就爱卖关子,哼。”付贵妃嘀咕几句,到底还是依言把锦囊收好,交给玉蕊拿着。
亭里一时静默,竟是无人再开口说话。
迁延良久,王徽到底吐出口气,双手抱拳,向众人团团一揖,朗声道:“此去北疆,山长水阔,不知几年得能回还今番聚首,豪兴不浅,他日归来,自当再谋良晤,把酒言欢。诸位,咱们就此别过!”
付贵妃眼眶一红,泪水盈了满眶。
邵云启终于收了赖皮,定定凝视王徽,露出一丝微笑,“珍重万千,务求相聚。你此去必定长长久久,满载而归。”
万衍的笑容则有些意味深长,轻声道:“在渊安心北上便是,我等为你坐镇金陵,静候佳音。”
“哈那就借你们吉言了!”王徽哈哈一笑,再不多言,招呼了众位下属,各自翻身上马,扬鞭一指,一队车马就驶离了长亭,足下卷起烟尘,渐渐消失在远方。
付贵妃长睫一颤,两行清泪终于落了下来。
第75章 易名()
大楚自女帝开国以降;定都南京金陵;划应天府,江南自古繁华,软红十丈,然而越往北却越是凋敝荒凉;平整官道渐渐变成土路,到得北疆边境之时,几乎已见不到农田炊烟,放眼望去俱是一片荒原。
北部游牧之邦柔然民风剽悍,牧民逐水草而走;比之中原百姓;反而更契合“靠天吃饭”四字;日子过得并不如何宽裕。
然而柔然向来穷兵黩武,历代可汗以战治国,兵强马壮;麾下铁骑纵横大漠;摧城拔寨,几可称之所向披靡。
但也正因百姓贫苦而兵力强盛,作为邻邦的大楚就糟了殃。
头几年只是小股人马稍沾即走,后来见楚军抵抗消极、军力孱弱,便渐渐放开了胆子;抢掠些粮食牲畜都还是轻的;重者则烧毁村庄、淫玩女子、杀人取乐;所在多有。
待到中宗、神宗等几位皇帝上位时;几乎每月南书房案头都有边疆呈上的军报,言道哪处村镇又被烧掠一、哪处城池又被攻破云云。
太|祖女帝雄才大略,可谓不世出的人杰,然而单是完成大一统就用了十七年时间,中原大地连年战乱,民生凋敝,百废待兴,正是劝课农桑、休养生息的时候,实在经不起再多的征战了。
况且女帝即位时已然四十有九,虽依然康健,到底精力不似少年,只能埋头一门心思扶持发展中原物力,倚仗阴山天险,拒守关内不出,总算也能苟全几十年的太平日子。
临终时病笃,弥留在龙床上的时候,年迈的女皇眼前浮现的不是繁复瑰丽的金殿,也不是受命于天的国玺,而是漠北的平沙万里、漠南的绵绵草原、肃慎的皑皑白雪,还有二百载难回故土的燕云十六州。
“宜惩前毖后、朝乾夕惕,秣马厉兵,俾失地尽复,国祚恒昌。”
这是寥寥数百字的太|祖训中最后一句话,大楚每位皇帝都要日夜诵读,铭记于心。
然而却没有哪位皇帝有能耐令“失地尽复”,反倒国力是一年不如一年,在柔然铁蹄威慑之下,不知又签了多少城下之盟,版图一缩再缩,到了永嘉年间,最北端已退到山西大同府的阳和口了。
此地毗邻采凉山,隶属阴山余脉,山脊绵延出一小段“边墙”,也就是长城,阳和口就是这段边墙上唯一的隘口。
关隘以南不到三十里,就是大同府治内的一个小县城,名唤鹿邺,归于阳和卫所管辖,约有五万余人的驻军,往来不少行客商旅于此聚散,在穷乡僻壤的北疆也称得上是富庶之地。
王徽一行人的目的地,就是鹿邺县。
五月中旬自金陵出发,手里有万衍关照过的通关路引,自是畅通无阻,在扬州转水路,沿运河一路北上,到了河南境内又转走陆路。
期间豆绿身子偏弱,又赶了一场小小的时疫,所幸有白蕖用药,很快也便好了,一行人辗转三个月,到了八月下旬才堪堪抵达鹿邺县。
庆丰和茂通的生意做得极大,连北疆都有分号,王徽就去兑了些散碎银子,又去看宅院售卖,毕竟要在北疆落脚很长一段时间,不能总住客栈。
鹿邺虽是边境重镇,但物价自然没法跟金陵比,王徽带着下属们在庆丰转了几圈,花了不到三百两银子,就买下了一座三进的宅院。
北地风沙苦寒,自然没有江南台阁的金风细雨,移步易景的园林院落是见不到了,但院内布置大气,景致疏阔硬朗,场苑很大,反倒是更合王徽的脾胃。
住处安顿好了,王徽又吩咐魏紫几个拿了钱去牙行买些下人回来,她的下属们都是比照日后镇守一方的大将培养的,那些粗使活计自是不方便再做。
当然,边疆一切从简,更何况日后还要从军,一切事情都要亲力亲为,王徽就嘱咐只让买些洒扫庭院、支应门房、回事跑腿、照管车辆马匹的下人,再请两位厨娘也就够了,至于什么穿衣梳头、缝缝补补、打水盥洗之类的小事,那自然全都自己来。
魏紫等人初时还有些意见,觉得下属们这样倒是无妨,但主子身份贵重,如何能自己做这些事?
可到底王徽说一不二,微微一板了脸,便是最惫懒的姚黄也不敢再吭声,赶紧麻溜去了。
如此一来,前后忙活了总有半个月才彻底安顿下来,众人的北疆生活也开始步入正轨。
时间就走到了永嘉十九年的九月初,又是一年秋节至,柔然正当草黄马肥时,扰边也越发频繁起来,采凉山那半段边墙早成断壁残垣,破破烂烂的,完全起不到任何要塞的作用。
“故而能挡住这么些年柔然鞑子叩边,拱卫鹿邺兴盛不衰,靠的自然还是那五万驻军。”王徽坐在堂屋的大圈椅里,抿一口杯中热茶,这北地的水都有股淡淡的苦涩,那是风沙的味道。
“这样说来,这守将倒也是个与众不同的。”豆绿就沉吟着说道。
在南边还好,可这一路北上,越是往北,民生就越是凄凉,地方官吏驻军也越发不成体统,要么消极怠工,要么兵匪一家,反正不论怎样,倒霉的总是老百姓。
一路行来,已不知见了多少兵燹之厄、战乱之苦,连易子而食的惨状都曾目睹,更遑论离乡背井、卖儿鬻女。
不出帝京,不见疾苦,还真道天下太平河清海晏呢。
大楚国祚绵延三百载,乱象早生。
“正是,此地驻军将领姓张,名之涣,驻扎鹿邺已有十二年之久了。”王徽放下茶盏,微微露出笑意,“虽无开拓之才,倒也有几分守成之志,十二年来,鹿邺虽没有什么大起色,却也并未在鞑子铁蹄之下沦陷跟金陵那些尸位素餐的白痴相比,也算是可堪造就之才了。”
临行之前,她就和万衍、邵云启等人研究过诸位戍边将领的情况,最终选定了鹿邺和张之涣,正是因了这个缘故。
一句话,在鹿邺,有仗可打,自然也就有功可立。
“后天九月初五,阳和所驻军便要开始募兵,”王徽就站起身,背着手在屋里踱了几步,目光在众位下属年轻的面庞上一一扫过,“咱们每个人都要去,你们有些人的名字——就得改改了。”
众人一愣,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
到底濮阳荑反应快,想了想说道:“主子欲成大事,咱们这些人自也不可再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