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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鹿邺也不是什么大地方,作为张之涣身边最得用的亲随,曹鸣自然少不得经常在衙门、大营之间跑腿,但凡对募兵和驻军有些了解的,自然认得他这张脸。
胡老六就更不用说了,那是他顶头上司。
这么多女人一起征报步兵、考核成绩还如此亮眼,已是几十年难遇的事情,然而竟能令已有官身的曹把总亲自发话想要加进队伍这就不是几十年难遇了,只怕大楚开国以来,还没出过这种事。
倒也不是说不行但如果曹鸣真要这么玩,那首先就得自请辞去军职,再也不要这个把总的位置,完全作为一个新兵蛋子的身份,才能和王徽他们一起报名。
——所以,张之涣将军知道这事吗?如果知道,那是他的意思还是别人的意思?关键不管这是谁的意思,曹鸣答应了下来,那是自愿答应的吗?
王徽心念电转,一瞬间涌现出无数疑问。
曹鸣要求加入队伍——这种可能她也不是没想到过,但总觉得这几率也是微乎其微,便没有细想。
但眼下却是实实在在地发生了,曹鸣五官端正,笑容暖如春风,属于那种第一眼看去一般,但第二眼就能品出滋味的耐看长相,就这么瞧着,好像的确是自愿自发的,没有半分勉强。
但若只相信别人的脸,王徽也就不是王徽了。
纷繁杂乱的念头转瞬而过,她面上还是不露声色,只作出为难的样子,迟疑道:“曹兄请了,只是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们都知道你目下在张将军身边行走,已是做到了把总的位置如此行事,当真妥当?”
曹鸣环视一圈,见一众闲汉还在探头探脑看热闹,遂笑道:“此间非说话之所,鹿邺小地方,只那品鲜楼有一味鲤鱼煲,实乃本地一绝,眼看也到晌午了,不如就由我做东,请姑娘同贵纲纪吃顿便饭如何?”
一面说一面暗暗打量各人神情。
却见那些姑娘小伙一个个面色都十分平静,只是稍稍扭头看向王徽,显然在等主子示下,一副全心听命别无二话的样子。
曹鸣心里头就不由得又给王徽加了几分。
王徽转念间主意已定,反正去蹭顿饭也没什么坏处,只是自己这边人多了些,却是不太好说话,就转头吩咐,“你们先回家去罢,自行用饭歇息,我跟曹把总叙叙话,少顷即回。”
众人就齐声应了,各自拱手行礼,转身离开。
倒颇有点令行禁止、莫不率从的意思。
“还请曹把总带路。”王徽就笑着跟曹鸣做了个手势。
曹鸣又抱拳谦让一番,当先引了路,两人渐渐走远了。
闲汉们见再没什么热闹可看,互相嘀咕一阵,也便散了,只有胡老六在原地热锅蚂蚁一般转了几圈,心中又是惊喜又是忐忑又是疑惑。
踌躇一阵,到底还是往家飞奔,寻自家婆娘商议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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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鲜楼并不远,曹鸣领着王徽走了几步也就到了,小地方人也不多,两人寻个雅间坐下,各自谦让一番,曹鸣就做主点了茶水菜肴,这才关起门来叙话。
“单名一个徽字,表字在渊,”王徽就自我介绍,“向来曹把总也知道了,若不嫌弃,称我表字就好。”
这女子身上的特异之处太多,有个表字已不算什么,曹鸣半点不意外,点头笑道:“既如此,也请在渊直呼我的表字便了,千万莫要客气。”
言语间竟颇有几分审慎和敬重。
王徽自是听了出来,心道莫非那张之涣真的如此看重我?口上笑道:“自是恭敬不如从命。”
曹鸣又劝了杯茶,这才说道:“在渊,实不相瞒,此次冒昧前来自荐入队,将军也是知道这回事的。”
王徽自不意外,只笑而不语,等他继续往下说。
“柔然势大,兵强马壮,近些年扰边越发频繁,势头一次比一次猛恶,偏偏朝廷暗弱,蓄而不发,只守不攻,反更助长了鞑子气焰”
曹鸣拉拉杂杂说了一大通,总算转到张之涣身上,“眼见一年不如一年,阳和虽称大同府最大卫所,实则也在苦苦支撑,将军这些年更是求贤若渴,只盼天赐将星,不说失地尽复,至少也能打几次胜仗”
“昨日得见在渊与胡老六周旋,气度不凡,我回去便跟将军说了这事,将军嘱我今日来观看考核,相机行事,若果然不错,便索性直接入了你们的队伍。”
说至此,曹鸣又微微一笑,带了一丝狡黠,“说来不怕在渊见笑,将军也不是没给我退路,只说他亲卫营副把总的位子还给我留着,若是我最终识人不明,自可随时离队,回去了总不至于无事可做。”
这话说得坦诚,但也极容易得罪人,言下之意就是我不过是上峰派过来考察考察你的,若是不满意,我随时都能回去官复原职,压根就不是真心真意过来投奔你的。
可若能被这样几句话激怒,王徽两辈子加起来也就白活了。
她听得出来,曹鸣说的是实话,但同时也听出来了,此人是在试她。
或者说,是张之涣在试她。
既然过来参与募兵,成了新兵蛋子,那自然要有屈居人下的觉悟,被考察、被试探又如何?若你没那本事,上峰又何必费劲过来考察你?
就算人家不是真心投奔又如何?现在也不过是稍微崭露了一些头角而已,充其量也只是个人才,而“人才”,是没有挑选的权利的,只能等着被人拣选。
就如同伯乐能相千里马,千里马却不能反过来相伯乐一样。
有才又能却无权无势,人家又是上位者,愿意耗费时间和精力过来考察你,已是该感恩戴德了,就不要妄想能让人家全心全意投靠。
这些道理,王徽自然都明白得很。
但——话是这么说,姿态还是要摆一摆的。
王徽就微微敛了笑容,声音低沉几分,“那——若是伯煜很有识人之明,发现我王徽还算有些好处呢?”
第83章 相劝()
曹鸣会心一笑;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若当真如此,将军也给了我准话;”他笑道;“让我去留随心,就算以后一直跟着在渊手底下混;那也是极好的。”
恰在此时;点的酒菜陆续上了,王徽也就不再接话,只一径跟曹鸣互相布菜谦让;又各自酬酢劝酒。
心里自然还在盘算。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若是不答应他入队;照王徽的性子来讲恐怕很难。
曹鸣入队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他一进来,自己这个小小的十人队伍立刻就能在今年的新兵中拔得头筹,就算他暂时辞了自己的军职,跟众人一样从底层做起,但实际上的地位却并不会有任何改变。
更会给自己这个小队打上“张将军亲信”的标签,日后不论立功还是分饷;大大小小的杂事;那是绝对不会有人敢给自己这些人亏吃的。
至于她先前担忧的什么被找茬被欺负,那就更是笑谈。
总之,有曹鸣在队伍里保驾护航;那么在立下军功之前的这段时间;路想必会走得很顺。
至于坏处么那就是曹鸣这个身份了。
他更像是个旁观者、考察者;而不是参与者,到时候入了队,自己必然是要当十夫长的,那是管他还是不管?他会心甘情愿听从自己的吩咐吗?
自己平日带着下属们说什么做什么,都要守着他,他随时都可能把这些事情上报给张之涣,简直就像活在监视器下头一样。
简单来说就一句话,不齐心者,不可同榻而卧。
曹鸣现在显然跟自己等人不是一条心。
王徽微微皱了眉头,在心中权衡一番,到底暗暗叹了口气。
跟日后升迁道路上的顺遂相比,曹鸣入队的坏处,几乎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反正自己等人也不可能把造反啦篡位之类的言辞挂在嘴边,至于她自己的那些锻炼方法、给下属们开小灶么那就更不怕他报给张之涣知晓了。
自己等人在他们眼中已经是“怪物”,若一切都和其他人一样,那反而不正常。
更何况——王徽微微一笑——在金陵那么复杂的环境都度过来了,宠冠六宫的付贵妃、位极人臣的万衍、富甲一方的苏锷、智性国师,还有那个性情孤僻乖张的邵云启,一个一个都被自己收入了掌心,只消给她时间和表现的机会,还怕曹鸣最后不入彀中?
王徽行事历来惯于三思后行、谋定后动,可一旦拿定了主意,那就再无反悔的可能,当下饮了一杯酒,笑道:“伯煜快人快语,徽若是再迁延下去,可就不识好歹了。”
“哦?”曹鸣抬起头,“那在渊的意思是?”
“自然一切如伯煜所愿。”王徽笑道,“打今儿起,你便是我这小队中的一员了。”
曹鸣立刻绽放笑容,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好像十分高兴,仰头饮尽杯中酒,笑道:“如此甚好!那么我便多谢在渊通融了。”
两人就细细商量起入营的事来。
“只是还有一条,”王徽迟疑一下,终是开口,“我每日操练下属、锻炼部下,自有一套法规章程,伯煜若是——”
话音未落,曹鸣已做了个手势,收敛笑容,正色道:“这个还请在渊放心,我既辞了军职投奔你麾下,那自然一切都听你的,平日操训锻炼,还请在渊千万一视同仁,我绝不会拿架摆谱,在渊也千万不要跟我见外。”
末了又添一句,“这也是将军的意思。”
王徽就作出一副放心的神情,“如此甚好,甚好。”
心里却早做好了打算,若到时候他不服管,她便直接把他抛一边好了,左右人家是过来考察他们,也不是真的来投奔。
但如果他诚心投靠,事事皆从她所愿,又能被她那些下属们接受,她自然也会诚以待他。
两人又吃了几轮菜,曹鸣似是又想起一事,迟疑道:“我听他们似乎都叫在渊作‘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