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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诏张辅等人商议,均对此结果称善,于是废后之议遂定。
朱瞻基乃敕礼部,道:“皇后自罹多病,不能承馈祀。重以无子,怀谦退,上表请闲。朕念伉俪重,屡拒不纳。而后恳再三,不得已应从所请矣。夫因其谦德而遂尊之,礼也。其称号、服食、侍从悉仍旧不改如敕。”
胡善祥从坤宁宫搬了出去,退居到乾清宫右侧的长安宫,赐号静慈仙姑,她性本恬静不喜华饰,自此之后,更是得了清净,奉为黄老仙姑。
孙清扬迁进了坤宁宫。
因皇后胡氏无子多病,表请闲居,宣德三年三月初一,皇贵妃孙氏代其位,立为皇后。朱瞻基命驸马都尉、西宁侯宋瑛,太子少傅、工部尚书兼谨身殿大学士杨荣为正副使,持节册封皇贵妃孙氏为皇后。
册封大典之后,朱瞻基携手孙清扬走上承天门,在这里接受文武百官和皇城之内百姓们的朝贺。
看着城门之下,山呼万岁的臣民,孙清扬百感交集。
永乐八年,年方八岁的她,就走进了这金碧辉煌、气象万千的紫禁城,到现在,整整十八年了,当初的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在这深宫高墙里,了此一生,更想不到,自己会在这波谲云诡的后宫中成为大明皇朝的女主人。
她握紧朱瞻基的手,侧头看着他微笑:若不是身边这个人矢志不渝的挚爱,她怎么能够在这场旷日持久的嫡庶之战中走到现在?
朱瞻基拥她在怀,同她一起看向远方那里有道彩虹横跨天际,衬得天空柔软鲜活如同梦幻一般,一直凝望,就觉得可以踩着彩虹桥去到世界的另一端。
四野欢呼,他却仿佛没有听见,城楼之上,天宇之下,只有他们,他和她,紧紧相拥。
第186章 慈母手中线(1)()
七月天干物燥,艳阳似流火,御花园里的花朵开到一年最繁盛的时节,空气中的花香越发馥郁。
虽然只不过是巳时,才对着牡丹画了两三张,孙清扬的背上已经热得遍布密汗,她想起前面的假山附近有一泓清水,每到盛夏,仍然是清凉之气扑面而来,便指了指,对燕枝她们说:“扶本宫到清凉亭那边歇歇。”
燕枝扶着她往假山那边走,笑道:“这大热的天,皇后娘娘不在屋里歇着,偏要出来画花,这可好,热了一身汗出来,回去还得沐浴,午时皇上就要过来了,可别来不及。”
“本宫想画这牡丹从早到晚的变化,自然不能顾着日头。等画完这幅牡丹,再回去,应该来得及。”
坐在凉亭里,孙清扬头也不抬,拿出刚才描下的线稿,继续画着方才那幅未完的牡丹图。
“皇后娘娘,乳娘已经抱着太子殿下到御花园里晒太阳来了。就在垂丝海棠那边。”丹枝气喘吁吁跑来道。
孙清扬一听,扔下手中的画笔:“快,随本宫去看太子。”
自她立后,太后就将朱祁镇抱到了慈宁宫,说是要亲自抚养教导,而且,以孙清扬和朱祁镇属相相冲为名,在太子及冠之前,除开初一、十五的傍晚,都不许她见儿子。
朱瞻基为此发过火,但孝道大过天,太后要亲自教导长孙,这在先朝有过例子,朱瞻基自个儿就是他皇祖母带大的,他虽然是一国之君,却也无法反驳太后。
属相相冲,是钦天监算出来的,即使贵为天子,他也不敢拿儿子的性命开玩笑。
只能对太后此举听之任之。
孙清扬知道,这是太后恨自己不听话,没有劝阻皇上废后,令皇上在史册上留下污名,所以抱走儿子来惩罚她。
选初一、十五两日,是因为那两天本是皇上必定会留宿中宫的日子,孙清扬为了和儿子多待一会儿,往往会顾不上回坤宁宫侍候皇上。
一来二去的,这两日帝后按礼制相会的时间,就形同虚设。
而作为皇后,孙清扬若是多占了其他的日子,无形中就相当于后宫里头其他人雨露均沾的机会少了,就会招来妃嫔们的怨愤。
总之,就是稍有不当,妃嫔们都会念起昔日胡善祥的贤良大度,认为如今的孙皇后不及胡皇后贤德,虽然已经位居中宫之位,却仍然是宠妃的做派,上不了台面。
太后不动声色,就给孙清扬设了局。
因为杨士奇等人都未能将朱瞻基劝转心意,太后对孙清扬的最后一抹怜惜都消失殆尽:若不是因为她,皇上不会一意孤行,落得像宋仁宗一般被朝臣非议,后世诟病的结果。
没有哪个婆婆能够容忍媳妇是祸害儿子的妖精。
即使恭肃明德一世的太后,也一样不忍怪责自个儿的儿子,只把心里的这腔怨气冲着孙清扬。
因此,小太子虽然是皇后的亲生骨肉,母子却只能偷偷相见。
因为这个,坤宁宫的人,都特别注意小太子的动静,只要小太子离了慈宁宫的地界,就会禀知孙清扬,设法让她见上儿子一面。
这个乳娘,是苏嬷嬷花了许久时间买通的,每当乳娘带小太子出来的时候,孙清扬就能远远地看一看。
先前她曾忍不住,强行从慈宁宫的人手里抱走太子,结果,太后也不和她理论,只将那批侍候太子的,人人杖责二十大板,赶出宫去。
在那以后,慈宁宫的人再没有敢给坤宁宫通融的,这回的这个乳娘,还是苏嬷嬷再三说,皇后娘娘绝不会走到跟前和太子亲近,只是远远地看几眼,许了重金,还给乳娘家里头买了个宅子,两百亩地,才买通的。
看着乳娘抱着小太子在垂丝海棠下站了约莫一刻钟的样子,孙清扬又心疼起来:“太阳大,叫她抱回去吧,别把太子晒坏了。”
苏嬷嬷忙派人给那边扬了扬帕子,三起三落。
过了一会儿,乳娘就带着内侍、宫女们抱着小太子回慈宁宫去了。
孙清扬仍然痴痴地看着小太子刚才玩耍的地方,半晌方道:“嬷嬷,本宫瞅着祁镇似乎长胖了一些,你有没有看见,他那小脸,圆了点,看来在母后身边,他的日子过得很快活。”
苏嬷嬷知道孙清扬这是事事都往好里想,尤其是小太子,更是听都不敢听到他有半分不好,也在一旁笑道:“可不是嘛,老奴听慈宁宫的人说,太后对小太子疼爱有加,真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丢了。太后从前对子女甚严,即使是她最疼爱的嘉兴公主,也多是以大礼相待,平日里不假辞色,少有私情。老奴这么多年,也不曾见她待哪一个皇子或公主如此上心,小太子在太后娘娘那边,娘娘大可放心。”
孙清扬喃喃道:“母后贤淑明德,天下闻名,祁镇抚养在她的膝下,本宫有何不放心的?本宫只是想祁镇,好想抱抱他,摸摸他的小脸,亲亲他的小手”话未说完,已经掩面而泣。
此时,她不再是六宫里端庄淑睿的皇后,也不是朱瞻基敏慧貌美的妻子,只是一个软弱无依的母亲,哀哀戚戚。
苏嬷嬷叹口气,劝慰道:“皇后娘娘少安毋躁,且忍这一时吧,等太后娘娘的这口气顺过来,定会明白您的。皇上如今,待太后至孝,以心换心,太后肯定能想到太子与您的母子之情,等过了这段时间,想明白了,就会让娘娘常见见太子的。”
作为太后曾经的贴身宫女,苏嬷嬷是不怎么相信属相相冲之事,她觉得搞不好那就是太后授意钦天监的人整出来的,但皇上和皇后为了太子安危,都是宁可信其有,不敢轻举妄动,她也就三缄其口,只当没这回事一般。
孙清扬却知道,太后此举,并非完全是为了和她赌气,而是作为大明皇朝的皇子、太子,朱祁镇跟着她这个新后,就是在风口浪尖,是众人的跟中钉,反倒是太后此举,能够令那些羡慕忌恨的眼神,多些幸灾乐祸,少一些对太子的关注,反倒有利于保全太子。
只是明白道理是一回事,感情的流露却是另一回事,孙清扬黯然呆立半天,方道:“摆驾回宫。”
等午时朱瞻基过来,她的眼圈仍然红着。
朱瞻基用手摸了摸她的脸,“你今儿个又去见祁镇了?”
因为孙清扬不肯让妃嫔们非议,不愿初一、十五两日之外,他晚上到坤宁宫里来,所以有时为了见见她,朱瞻基就会在午时过来用膳、歇息一阵,再去处理政务。
孙清扬也曾感叹,这当了皇后,还不如从前做宠妃时随心所欲。
但得多大的利益,就有多大的束缚,她倒不是和胡善祥较劲,怕人说自个儿不如胡皇后温良贤德,只是不想让人说朱瞻基挑错了皇后,将那么敦厚实诚的皇后废了,选一个恣意妄为、与妃争宠的人入主中宫。
这后宫里头,争宠斗艳的,从来只有妃嫔,没有皇后,做皇后,就得一片平和,贤良大度。
要不然,如何平衡安抚三宫六院里,那么多渴慕皇上临幸的女人?
听了朱瞻基的问话,孙清扬眨了眨眼睛,强笑道:“臣妾刚才用热帕子敷过,怎么,还很明显?”
朱瞻基点了点头,道:“你别怪母后,她也是一片苦心。”
孙清扬嘴角的笑容真实了些:“臣妾知道,臣妾不怨母后,母后为了周全祁镇,未雨绸缪,臣妾自愧不如。只是母子连心,母后纵然是好意,难不成臣妾多见祁镇两回,就会害了他吗?”
“母后如此,六宫中人,只觉得你可怜,或者在背后笑你,有得有失,一个人,太过圆满了,不免遭人忌恨,你就当母后是为着你好,别在意了。”
朱瞻基当然知道母后将太子抱到慈宁宫抚养,此举虽然是为着朱祁镇好,却并非是对孙清扬好,毕竟,若真是只做个姿态给别人看,完全不需要非得初一、十五的晚上才许她们母子见一回,但先前因为废后之举,他已经违了母后的心意,总不能再因为此事,频频与母后怄气,只好劝解孙清扬。
孙清扬也不想朱瞻基夹在她们婆媳之间两头为难,就笑了